昨夜,不知为何,顾衍又做了几乎同样的梦。

    梦中有与先前重合的部分,场景愈加细致,愈加令他感同身受,还有往后延伸的部分,只是依旧看不到最终结果,仿佛一场未完待续的经历,对他的困扰,从夜晚持续到白天。

    他既希望此后都别再做这样的梦,亦希望再次入梦,将所有疑惑解开,这或许已经成了他的心结。

    而昨夜的梦,让他偶然发现,他与那女子所在的别院,就在上京。

    “沐姑娘,你可曾去过上京?”顾衍辗转思索后,问出了口。

    沐晴筱愕然怔愣了片刻,若是顾衍能看见,就会发现她的神情不太自然。

    沉寂了好一会儿,她才语气自若地道:“不曾,我爹娘倒是去过,怎么了,你是对上京好奇吗?”

    她问得有些刻意,但对于自徐州来的顾衍,并不算突兀。

    顾衍默了默,没有回答,而是又追问道:“那你梦到过上京吗?”

    他想,梦中场景对他来说并未发生过,对那女子来说,也应当如此。

    沐晴筱闻言一僵,这个问题对于常人来说,是最普通不过的闲聊话题,可对她来说,却比上一个问题还要禁忌。

    心中微微绷紧,她比方才更快地反应过来,语气轻松地笑道:“自然是梦到过,上京是大盛的都城,未去过者,大多心向往之,心有所念夜有所梦,这很寻常。”

    顾衍微微皱眉,想问她有没有梦到过不寻常之事,可转念一想,若是沐晴筱做过跟他同样的梦,是救了他的那个人,怎么会认不出他来?

    要么她没做过那种梦,要么……她不是那个人。

    顾衍突然感到有些空旷和迷惘。

    这些时日,他对沐晴筱的感觉愈发朦胧和微妙,他隐约懂,却难以描述。而自从做了那样的梦,他们之间仿佛又多了些晦暗不明的羁绊。

    然而却求证不得。

    “顾衍,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沐晴筱担忧地看着他。

    她不免感到奇怪,明明她才是该心生惊悸的那一个,怎么顾衍看着脸色比她还不好。

    难道他问的那两个问题,亦别有深意?

    沐晴筱看着顾衍,眸中疑窦丛生。

    “无事,方才体虚之症犯了,头疼了一阵,现已无恙。”顾衍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整个人又是一派温和,“你说得对,没去过上京的人,哪有不好奇的,只是我梦到的上京不似我想的那般好。”

    沐晴筱微松口气,宽慰道:“不好便不想,宁州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不会比上京差多少,说不定天子脚下,还没这儿自在。”

    顾衍赞同道:“确实如此。”

    “你要是实在好奇,我可以带你去,”沐晴筱笑道,“先去江州,再坐船十余日,便可到津门,再乘车马两日,便可到上京。”

    “沐姑娘说笑了,我怎敢因为好奇,就如此麻烦你。”

    沐晴筱灵眸转了转,蓦然道:“麻烦不麻烦的,得看到时候,顾公子是什么身份。”

    顾衍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意会到什么言外之意,只觉得耳廓有些热了。

    “坐得久了些,你陪我到回廊走走可好?”沐晴筱起身道,“顶层不会有别人上来的。”

    “好。”顾衍亦站起身。

    他正要拿起一旁的盲杖,却被沐晴筱拉住手腕,“我带你。”

    顾衍微怔,手腕处隔着不算薄的衣物布料,可属于沐晴筱手上的热意,却无视了这层阻隔,令他心神微微一荡。

    和煦的日光斜照而入,将一半的回廊映得如铺了层金纸,明亮而温暖。

    两人并肩在回廊悠然走着,沐晴筱在外侧,时而向外看周遭好风光,时而回头看顾衍玉琢一般的侧颜。

    吹来的风总是先经过沐晴筱,带上一丝独特好闻的兰香,再涌入顾衍鼻息之间。

    不知不觉中,他懂了那种朦胧又微妙的感觉是什么,然而心头仍被那场梦困惑着。

    如果不是她,该当如何?

    楼梯口忽然传来些许嘈杂。

    沐晴筱顿住脚步,等了片刻,仍不见平息,便道:“我先带你回雅间,再去看看。”

    顾衍却道:“一起去。”

    沐晴筱顿了顿,牵着他一起过去了。

    水云间一共七层,顶层最小也最清净,只有数个观景雅间,雅致而昂贵,并不适合人太多。

    沐明泽办的茶宴在楼下,众人玩了一阵,兴致过了,沐明泽便想带人上顶层吹吹风。

    他带着同知家的温姑娘,沐诗澜和王家三郎,还有要来找沐晴筱的秦文策,却在上楼时被绿萝和青黛拦住。

    “顶层被我们姑娘包了,大公子请留步。”

    沐明泽面上不悦:“我明明包了整座水云间,请她来赴茶宴,她到顶层躲着不见人也就罢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绿萝面无表情道:“大姑娘在招待旁的客人,实在不便。”

    她想起自家姑娘第一次来赴所谓的茶宴,二房兄妹明面上带姑娘与别的公子小姐认识,暗地里却不着痕迹地让人难堪,姑娘回去后闷闷不乐好几日,再也不愿来这种场合。

    大公子这说的,好像真在意姑娘露不露面似的,绿萝忍不住在心里暗翻白眼。

    一旁的沐诗澜见沐晴筱身边的大丫鬟如此不恭顺,斥道:“姐姐向来单纯和善,怎么养出你们这样的贱奴,莫不是在自作主张拦我们?!”

    青黛和绿萝皆有些愠怒,但也不敢说什么,怕给自家姑娘惹麻烦,只能尽职尽责地阻拦在楼梯口。

    沐明泽特意带温姑娘过来,却被拦着,颇有些难堪,心中怒气亦水涨船高。

    几人僵持不下,忽见沐晴筱和一位蒙眼公子正朝这边走来,沐明泽兄妹和秦文策皆皱起了眉。

    沐晴筱瞥见廿九也在不远处偷偷盯着这边,招手让他过来,守在顾衍身边,然后松开顾衍的手腕,只身上前。

    沐明泽见沐晴筱过来,立即横眉竖目道:“堂妹,你的两个丫鬟也太放肆了,居然敢拦着我,你若是管教不好她们,可以让我帮帮你。”

    见他摆出一副长兄派头训人的模样,沐晴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道:“不知我的两个丫鬟做错了什么事?”

    “拦着我不算错?”沐明泽理直气壮道,“还是她们的意思确实就是你的意思?”

    “她们确实是听我的。”沐晴筱不急不缓道,“今日我过来时特意问了掌柜,得知堂兄办茶宴用不上顶层,因我带了顾公子过来,不喜人多叨扰,便单独包下顶层,有何问题?”

    “你明知我今日是包了整个水云间……”

    “顶层不过方寸之地,下面六层和琦秀园还不够堂兄用吗?”沐晴筱眼神茫然无辜,“况且严格说来,我们都是水云间的客人,我包顶楼付了银钱,堂兄呢?”

    一旁的温姑娘闻言,疑惑地看着沐明泽。

    沐明泽脸上烧了起来,一半是怒火,一半是羞臊,未及深思便道:“之前你明明说,包下水云间只要同掌柜知会一声!”

    “原来我之前随口说过的话,这么管用啊,怎么现在不过是不让上顶层,就不管用了呢。”沐晴筱语气透着几分委屈,“怪不得堂兄一个月包了水云间五六回,一点也不心疼银子的样子,可我看着账目,却觉得……心在滴血。”

    温姑娘看向沐明泽的眼神顿时有些异样。

    沐明泽曾说这水云间,是家中产业,平日里食客满座,他却一句话便能将整座楼包了。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你产业无数,还在乎这点,故意的是不是!”沐明泽难堪到了极点,几乎口不择言,亦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他简直要被沐晴筱的话气得发疯,上前就想扬起巴掌动手,被青黛和绿萝拦下。

    另一边,廿九拽着顾衍袖子的手紧了紧,又生气又紧张地低声道:“那人居然想打沐姐姐!厚颜无耻!”

    顾衍神色一冷,当即就要迈出步子,紧接着又停住,朝廿九低声道:“你平时不是能闹腾吗,还不过去给你你沐姐姐出头?”

    “不会给沐姐姐惹麻烦吧,那是她堂兄。”

    “你年纪小,装得不懂事些,不会。”

    青黛和绿萝虽气愤至极,但没有沐晴筱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动手。

    突然侧边冲出一孩子,个头不过及腰,虎头虎脑地用脑袋撞上沐明泽的腰,将沐明泽撞得仰倒在地,扶着腰痛叫。

    是廿九。

    紧接着还不消停,趁沐明泽没起身,他又疯了似的拳脚招呼,毫无章法,一边用稚气的声音怒叫:“哪来的妖魔鬼怪,敢在小爷面前欺负人!”

    众人一时愣住,沐明泽挣扎着一时起不来,被一个十岁孩子压制得死死的。

    沐诗澜回过神来,顿时急了,看向身旁的两个男人:“你们快去把这野小子拉开啊!”

    王怀仁和秦文策这才动身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廿九拽开,还不小心挨了几个拳头。

    沐诗澜又看向沐晴筱,气恼道:“姐姐,你这是在闹什么?”

    沐晴筱面色冷然,沉声道:“是谁在闹,你觉得我应该挨他打是不是?”

    沐诗澜顿时一噎,又犹豫地道:“是你方才说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该跟哥哥计较这些。”

    此时沐明泽已然脱离桎梏,站了起来,靠近沐晴筱不得,便指着她骂道:“沐晴筱,如今沐家是二房当家,你就只是二房的一条狗,靠我母亲的可怜才有立足之地,你就该乖乖听话,尽心讨好主人家,没资格我行我素!待我将今日之事告知母亲,我看你日后如何自处!”

    沐诗澜脸色一变,兄长向来不留意内宅之事,她却时常跟在母亲身边,她知道母亲近日的烦忧,知道一切并不如哥哥所说。

    沐晴筱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眸中布满沉痛和自嘲,她后退半步倚在栏杆上,让自己不至于站不稳。

    “说得真对啊……”这说的不就是前世的她,使劲作践自己,像条狗一样。

    她眼眶微红,声音低哑无力,好似所有力气都用在了隐忍上,不要失态,不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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