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巨响,晚晚所处的二层小楼屋顶倒塌一半,风雨无阻拦灌进了,吹得人睁不开眼。
于赞和朔英双双泡上来,“夫人。”
“小主人。”
“夫人,这楼撑不住了,去密室吧。”
密室里以及挤满了人,朔英给晚晚避开一块地儿,“夫人,委屈你了。”
婴儿啼哭,老人□□,浑浊的空气里漂浮着奇怪的味道,他们还有一方遮雨避风的密室,晚晚不觉得委屈,“你们呢?都安全了吗?”
“夫人不必担心,主上走时安排好了,兄弟们安置好百姓会各自躲起来。”
“你去忙吧,于赞在这儿护着我就行。”
朔英顶风冒雨的出去了,开门时带进来的冷风吹得晚晚心头发凉。
她一直告诉自己,翟行梭不是一般人,他既然敢留在河坝,一定能有万全之策,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什么时候吃过亏。
但脑中总有一个念头,无比理智清晰——在这样的暴风雨里,什么样的计策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主人,小主人,”于赞把随手带下楼的披帛披在晚晚身上,“你脸色好差,是冷吗?”
晚晚拢紧了披风,“不冷。”
“北檀君会没事的,他可是,北檀君。”
晚晚摇摇头,她不能再胡思乱想,若是翟行梭回来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未免让他得意。
“药箱带来了吗?”
于赞拎出药箱,“小主人向来是随时带着走的,我记着呢。”
“跟着我。”
晚晚来到啼哭的婴孩前,探了探他的额头,对抱着他的妇人道:“吓着了,回去熬些热汤喂了就好。”
又去老人身边,一样的诊治,准备拿药包扎被倒塌的器具划出的伤口,那老人缩回胳膊,“大夫,我没钱。”
“不收钱的。”
原本在观望的人听见这话,争先喊着,“大夫,我也受伤了。”
“大夫,我胸口要疼死了。”
晚晚一一看过去,一人忽然口吐白沫抽搐众人惊叫着往外挤,那人四周留出一圈空地,晚晚过去,大家自觉挤出一条路。
银针入体,那人停止抽搐,“只是发癫,大家不必惊慌。”
放那人休息,于赞维护着密室的秩序,受伤的人不在少数,晚晚额头渗出薄汗。
“小主人,休息下吧。”
晚晚摇头,“他们的都是小伤,拖久了反而不好治。”
方才发癫的人醒过来,被人扶到晚晚跟前,“大夫,大夫谢谢您,您好人有好报,您是菩萨下凡,老天爷保佑您一生平安,阖家喜乐的。”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谢词,晚晚听多了,本是无感,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得了一点安慰。
角落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可她是北檀君的娘子诶。”
方才还满口谢谢的人僵住,所有人眼中浮上一层戒备,刚刚被医治过的人甚至试图把方才吃的药催吐出来。
“北檀君,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走狗,他能什么好心。”
“听说他早就到了,迟迟不入城,就是怕把自己搭进来。”
“就是,他要是提前两天开始修河坝,咱们也不用在这儿躲着了。”
“可是他夫人刚刚给我看了,我真的有好些啊。”
“后面可有的你受了。”
晚晚感觉自己已经平静的心猝然烧起一股火。
“谁有不满意的,现在可以去河坝上帮忙。”晚晚声音本就清冷,刻意冷起来时,让人很难忽略她话中的情绪。
于赞知道翟行梭在做什么。本来就觉得小主人给他们看诊累的慌,又听见他们狼心狗肺的话,气的把药箱重重关上,药没上完也不在意。
“北檀君为什么不入城,你们不知道吗?”晚晚本来说一句就算了,但是说完一句反而更憋屈。
翟行梭在用命去赌,从老天爷手里抢人,这些人倒好,还在背后诋毁他。
“他入城之前,你们不是准备让他有来无回,怨他贪了救灾的银子,又以为他要你们困死西宁。”
“如今在河坝上为所有人争取生机是谁,就这密室,也是北檀君的皇城司临时扩建,活在人家的庇佑下,就该知道感恩,已经被自己的家人当做累赘抛弃了,还学不会好好做人吗?”
晚晚还想说什么,但是嗓子仿佛被堵住,翟行梭身上的冤屈何止这点。
刘子清是什么好人吗,他了结了刘子清,又招来人骂他滥杀无辜。
计相历年贪赃,如今河坝决堤,要翟行梭冒险补救。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世人眼中狂行悖法,草菅人命的大奸臣。晚晚气的直接坐回自己的地方,管他们是死是活。
但是以她的性子,又实在狠不下心,气鼓鼓道:“于赞,把药都散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于赞黑着脸把药散出去,众人不敢再多说一句。
再见朔英,他几乎成了泥人,身上的衣服被挂出条条缕缕,眼睛通红,说话时声音哑得如吞过啥时,“夫人,雨停了。”
说完,弯刀撑地跪了下去,晚晚一摸他的额头,“好烫!于赞,快扶他去休息。”
“我还有点事儿,稍后我会自己寻药,于赞,保护夫人回去。”
于赞:“好。”
于赞:要你说?!
密室里不见天日,不知过了几天,雨后的空气带着泥腥味儿,冲淡了密道里污浊的味道。
天空依旧暗沉沉的,只是不再下雨,晚晚抬头看着天,感觉像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大人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河水虽然没冲下来,但是狂风骤雨吹到了不少房屋,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
北祥药行趁机开门义诊,又有晚晚坐镇,一路行方便,连带着药行,粮铺都拿到了商行凭证,倒是一开始准备的胭脂铺子被搁置。
“来日方长,这倒不着急,我还能在这里呆几日,小主人需要人手或者其他,尽管同我说。”陈叔是在西宁城外,等到暴雨停下,晚晚才让人接进来。
朔英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多盘查,晚晚也没刻意隐瞒,“陈叔可是身子不适?我看您来了之后,几乎没有出去过。”
陈阔摆摆手,“我好得很,只是外面颇乱,我一把老骨头就不出去添乱了,于赞处理得不错。”
于赞讨了巧。“是吧,等通航,我们和东都的线就彻底打通了。”
陈叔又给他一脚,“小兔崽子,仔细着点。”
“禀告夫人,二皇子回来了。”
晚晚还疑惑陈叔为何身居简出,听闻翟行梭回来,脑子一热,跟着司官就去了。
赵承宣从河坝上下来,整个人憔悴不堪,和苏皓共乘一骑,虚弱的靠在对方身上。
城内百姓看见赵承宣来,对下高呼殿下千岁,在他们的眼里,这次助理河坝修复的人就是赵承宣。
何况赵承宣还是皇子,天家贵子纡尊降贵同西宁共存亡,百姓心里早就把他封神了。
现在再一副天降大人于斯人的样子,百姓更是未来明君就是他了。
晚晚扫了一眼,嘴角一瘪,伸长脖子往后去看,然而二皇子的亲卫都结束了,也没看到翟行梭身影。
晚晚感觉自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先赶回来见自己。
如果没有,那就是不可以。
至于为什么不可以,原因太多,只能寄希望于是河坝还有事未料理结束,赵承宣不堪重用,所以先回来。
待赵承宣安定下来,晚晚便寻去他的房间。
赵承宣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沉默而羞愧地低下头,晚晚感觉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怎么回事。”开口,她比自己想象的冷静。
“夫人,”赵承宣艰难开口,“北檀君为救我,被洪水卷走了。”
“怎,怎么”
赵承宣的话最终还是打破了她的冷静。
“夫人,”朔英急喘喘推开门,“属下有事禀告。”
他连眼角都没分给赵承宣,摆明了对他的不尊敬。
晚晚看朔英神色,大概猜到他要说的也是翟行梭的事儿,晚晚手捏成拳,让自己不至于太失态,“走。”
前脚刚迈进房间,晚晚感觉一阵眩晕,向后倒去,朔英眼疾手快扶住她,“夫人,保重身体。”
晚晚摇头说无事,才发现苏皓也在屋内。
朔英看出她的疑惑,“苏皓是自己人。”
看到最接近他的人,晚晚泪水差点忍不住,\"他怎么了\"
“昨天夜里,河水忽然猛涨,我们已经修复好的河坝剧烈震动,查下去发现是里头有一块压草石吗因为大雨之前就不是整块,被河水一冲,缝隙撞大,水跟着漫下去,当时风雨太急,除了主上,没人敢下到河边去把巨石推回原位,主上下去的时候,二皇子趁机割断了主上绑在腰上的绳子。”
“那你是干什么吃的!”朔英把苏皓踹倒在地上,“你是不是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苏皓倒在地上,猛的咳嗽,脸色通红,朔英这一脚是使了全力,晚晚拦住朔英,“让他说。”
苏皓缓过来,“主上武艺高强,加上我拉住了绳子,主上安然从河边上来,但是,赵承宣以自己为饵,假意摔入河中,我当时来不及告诉主上他的意图,主上去救他,将他推了上来,主上本来也可以上来,一道巨浪过来,卷走了主上。”
“一道巨浪而已,主上不会出事儿的。”
晚晚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他身上有伤口吗?”
“河坝修复困难,人手不足,人心不稳,主上亲自动手,身上有许多伤口。”
晚晚闭眼,清泪溢出。
雨后河水卷着动物的尸体,腐坏的树枝,各种不知名的东西,就算翟行梭避得开,伤口泡在脏污河水中,也会发炎发脓。
他再厉害,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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