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远在西宁,对皇城司的恐怖没有特别深切的感知,只知道裂变为南北司后,北司独大,司判是个心狠手辣,不是人的东西。
他就是瞧着坐上的夫人美貌娇弱,眉间一股英气,像是哪家将军的女儿,就是来图个新鲜,都没用心敷衍。
谁知道,一进来竟然唤了一个老辣的青年。
朔英下手之前,“夫人,要不要您先出去,脏了您的眼。”
“你把他带走吧,叫于赞进来。”
于赞前脚刚到,朔英后脚就进来,“夫人,已经吐出来了?”
“那么快?”
朔英颇有些骄傲,“无他,手熟尔。”
师爷衣服上多了几处褶皱,除了脸色发白,没有什么不对。
像是看出晚晚的疑惑,朔英解释道:“我们做事都很干净的,不会挑显眼地儿下手。”
晚晚无语棱他一眼,像她没见过翟行梭杀人似的。
师爷满头都是汗,拽了晚晚的衣角,“夫人,夫人我都说,但是上头,上头下了死命令,二皇子决不能安然回去。”
晚晚静静站着看她,后蹲下身来塞了一块姜片到他嘴里,“皇后娘娘亲派我过来,我自然知道,你听话就好。”
师爷妥协了,不管是不是皇后派来的人,反正他胳膊拧不过大腿。
领着几个人去密道,晚晚摸了摸洞里的泥土,还是湿的,“现开的?”
“嗯,皇后娘娘的令下来了,我就大概猜到西宁是要给二皇子陪葬了,所以建了这个密道,只要人不多,在这里躲两日,直接通到合运,能保命。”
晚晚倒是很满意,“朔英,你带人加宽一下,关键时候能保多少是多少,至于你。”
晚晚看着师爷,“你安排领头暴,乱的人,速速停下,一切以应付三日后大雨为主。”
“好,好嘞。”
朔英送出去的信已经到翟行梭手中,处理完师爷,翟行梭已经回信。
他还不知道晚晚已入西宁,信中寥寥几句,除了连写了三次,让她安心呆在合运不要乱跑之外,语气听起来,就像午后同他叙话,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若不是知道他为了找自己调动皇城司所有人手,一路灭了三个山头,她都要以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信纸边缘起皱,是被水泡过的的痕迹,可以想象他是在收到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后,立即回信。
晚晚忍不住笑,又看了一遍,最后一个字笔锋略显凌乱,再细细瞧,每个她的名字后面,都有颤抖的痕迹。
晚晚笑不出来了,他是大概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她拿出半截银钗,上面布满裂缝,这银钗落在了马车上,跌落悬崖。银钗都摔成这样,在翟行梭心里,落下去的是自己,他应该无数次想过自己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不知怎的,晚晚就觉得有点点心疼,她忍着困意,将自己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自己没有掉下悬崖,也被母亲给自己留下的人手救下,似乎说的越细,就能赶走他脑中那些骇人的想象。
相比而言,朔英手里收到的回信就很惊恐了,翟行梭言简意赅,若是晚晚再出事儿,他这辈子再也别想回皇城司,直接放逐,直到找到晚晚为止。
所以,当晚晚拿着信让他连夜送出去的时候,他实在是,很难开心。
现在只希望这场雨快点下完,让主上自己来照顾夫人。
翟行梭当晚就收到了长长的回信,两人见面时都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翟行梭感觉心头涌过一股热流,想抛下一切立即回到西宁城中。
信中,晚晚提到银钗和她心意,待回东都后要翟行梭再赠她一只更好的。
即便知道这是她安慰的话,她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翟行梭还是信了。
赵承宣狐疑地看着翟行梭,不知道这人一身的阴郁怎么就一扫而光了。
好事成双,大雨也有收住的趋势。
坝上劳工在皇城司司官监督下,不敢有丝毫懈怠,河坝修复一半。
师爷正好让自己的人引导安抚百姓,□□压下去一半,只是剩下还有些跳脚的难民,似乎偏要对着干。
晚晚以为是师爷捣鬼,唤来人,“你给我玩儿阳奉阴违这一套?”
师爷真是哑巴吃黄连,他就说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号召力了,一开始还担心□□的势起不来,谁知如火星落入干草堆,声势浩大,差点把县衙掀翻,彻底在上面的人眼前露了脸。
“夫人,我的人已经全撤了,剩下的我真的不明白啊。”
“朔英。”
朔英上前一步,作势要动手。
师爷连连哀求,“夫人夫人夫人,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这暴雨连天,大家又饿又病的,这,压不下去,也属正常啊。”
晚晚抬手,朔英停下。
一开始灾民的动作确实有渐渐变小的趋势,只是到了后来,就怎么也压不下来。
“跟我出去一趟。”
“夫人,不行!”朔英已经开始害怕了,“城中龙蛇混杂,难保有危险。”
“有危险,那不是你的事儿吗。”
朔英:
前有县令县官开道,皇城司严密防守,晚晚在中间,公主出行都没那么大阵仗。
已经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看到晚晚这么奢华的出行阵仗,情绪一触即燃,齐齐涌上来。
晚晚拍拍手,于赞领着两个人,摆开诊桌,后面跟了一箱药材。
“大家静静!北檀夫人今日特为散药而来,大家排一排,严重的先看,不用担心,义诊会一直到给大家看完才结束。”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都不在推搡,急着去排队领药领馒头。
“朔英,瞧瞧哪些不来领药,哪些带头闹事儿。”
难民很好解决,不过是因为缺衣少食,她给便是,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站在人群之中,一目了然。
朔英领会晚晚的意思,让人分别跟着几个行为异样之人。
“夫人,确实有几人,一直在煽动闹事儿,我已叫人压住,晚上可审判。”
“你这伤不碍事儿,去那边领药。”晚晚一边诊治,一边听朔英的话,收了笑容,“暂时不动,跟着,查清背后的人。”
“是。”
朔英有点明白,为什么主上会破天荒的被夫人吸引了。
入夜,朔英抓来一个活口,“夫人,是计相的人。”
晚晚垂着酸软的手腕,“计相?他的人不是已经被你们截杀在半路了吗?”
“这一批,似乎比我们来的更早。”
晚晚算了算日子,如果是从翟行梭被圣上安排和二皇子一起来西宁开始算,最快也无法在提前感到西宁,还利用皇后的手,把自己埋的那么深。
“计相想利用□□,在河水暴涨严重时以□□之名,刺杀大人和二皇子,现在□□已经被压下,计相的人又被截杀,又冒出一批自称计相的人,不该啊”晚晚想了想,“谁还和你家大人有仇吗。”
朔英:“那可就太多了。”
晚晚:
“无论如何,得先让大人知晓此事,你先将那批人严密监视起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
信还未送到,大雨倾盆而至。
修补到一半的河坝摇摇欲塌。
“不好了,大雨来了!!”
“跑!跑啊!!”
“快跑啊!”
白日的风收雨歇,一切按部就班,所有人都放松警惕,连翟行梭也松了两分心神。
大雨来的触不及防,泥石被被大雨冲刷而下,压死了睡在路边的人。
河道的怒号如沉睡的巨兽苏醒,不时有几人被大风卷着落入河水中,哭喊在一瞬消失。
当即乱成一团,所有人四处乱窜逃命,赵承宣衣衫不整跑到翟行梭营帐,“北檀君,怎么办。”
帐内空无一人,帐外,翟行梭提刀立在雨中。
声音穿透狂风怒号,“皇城司听令,所有人,擅动者,死。”
大雨中,几道身影穿梭,将劳工围在中央,顺便了结了蹿得最厉害的几人。
“干什么!”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跑吧!!”
“暴雨提前,加快动作,修复堤坝,私逃者斩。”
还有几个想往下冲的,被皇城司司官一刀了断,翟行梭立于中央不动。
大有今天我就和这天地共存亡的架势。
大家看明白,跑是没法跑了,就算跑到西宁城内,河坝一旦塌陷,河道的水涌出,一样没有活路。
不知是谁开始搬起来沙袋,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开始拿命干活。
是被迫,也是自救。
皇城司司官武力高强,在雨夜中如鬼魅一般漂浮,拦住大雨冲下的巨石,护劳工性命。
翟行梭一直站在雨中,用视线梭巡每一个缺口,在河坝将要被上涨的河水冲垮时,立即调人补上。
赵承宣在帐内,苏皓拿了狐裘给他披上,“殿下,雨夜寒凉。”
“他真的是北檀君吗?”
赵承宣心中一直抱着一丝侥幸,翟行梭敢留下,应该是有后手,总不能真的和这些劳工的生死绑在一起。
“他为什么,他是在意民间疾苦的好官吗?他不是草菅人命,诛杀忠诚,父皇的走狗,朝廷的祸害吗?他何如此!!”
苏皓看着雨中的身影,他就是世界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一切就不会崩坏。
他是不是好官,苏皓不知道,但他是个好人。
如果自己的全家不是运气好遇上他,年幼的弟妹,悲苦一生的母亲,早就被丽妃为了威胁自己杀死了。
苏皓还记得那日,丽妃为了让自己听话,让人拿住自己,要在自己眼前一个个砍下家人的头。
北檀君路过,打趣一句,“竟还有人比我更狠。”就解决了丽妃的人。
苏皓看到他眼中的不忍和一闪而过怜惜,从此便跟了他。
这一场暴雨,西宁城内一样惊慌,谁也没有预料到大雨会提前两天,所有人都知道,河坝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城门口的司官有条不紊转移城内百姓。
而被抛下的小孩和走不动的妇孺,被朔英指挥转移到密道之中。
天幕如巨石,黑沉沉压下来,晚晚看向河道的方向,从未如此希望自己能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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