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晚晚欣赏完便想销毁,纸张靠近烛火时又觉得可惜了那么好的字。
于是叠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对方武艺高强,在东都应也有些地位,说了保她该不会食言。
只要不对上杀佛北檀君,应该是能保得住的。
翌日,鸟啼入耳,有转暖之相,蓝心从清元观回来,告诉晚晚打捞无果,无字牌并未在湖中。
晚晚蹙眉心,无字牌她一定要找回来,若是落在湖底还好,小道长们都是良善之人,最怕是落入他人之手。
“姑娘,我把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剩下的就是北檀君的马车了。”
“不可能在马车上。”
十二年来,那银牌几乎和她的身子融为一体,无字牌若是在她清醒时掉落,她不可能不知道。
冬日去上香的人少,晚晚决定亲自去一趟,蓝心和月牙备马,临走时,小丫鬟来报:“大姑娘,二公子来了。”
暮昭日。
晚晚放下钗环,慢慢道:“请他去前厅候着。”
他来做什么,晚晚一清二楚,昨日看账本时她已查明楚,一百万两白银,苏氏后面再怎么改账本也填不回这个窟窿。
她爹一年的俸禄也就三百两,满打满算刚就够全家一年开支,多出的都是未没落时攒下的。
账本落到她手里,暮昭日必然要来求她遮掩。
“长姐安好。”暮昭日面色憔悴,估计是知道她管家起便再难入眠。
“何事。”晚晚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觉,若说暮昭云幼时还与她有几分情意,暮昭日便是形如陌生人。
因为他从小由暮凌志亲自教导,玩耍的时间不多,只是碰面时规矩十足,尊她为长姐,无苏氏和暮昭云那般无礼恶毒之举。
“长姐我,你,能不能”
“此事必要叫父亲知晓的,你我或是你母亲都无法善了,父亲久居官场,你犯了错,第一时间便该告诉他。”
“可是长姐,父亲会打死我的。”
“那们母子就拿我去抵债?”
之前发生过什么,除了暮凌志谁都知晓,暮昭日本就懦弱,又理亏,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给你两条路,一你自己去向父亲认错,再劝你母亲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一二,我不多嘴。二我拿着账本去找父亲,你自己承受后果。”
“可,母亲嫁妆都是留给妹妹的,妹妹嫁入侯府没有嫁妆傍身岂不叫人看清。”
“哼,”晚晚忍不住笑,“那你便做这个好哥哥吧。”
“长姐,祖母给你留了不少钱财,按理说也是我们三兄妹平分,希望长姐能宽容宽容。”
“暮昭日,莫说你们母子三人想推我去抵债未成再来求我,就算一开始你好声好气来讨,我也不可能给,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值得我为你散财吗?”
“长姐,你不能独占祖母的体己钱啊,我们都是她的亲孙子”
“我打死你个泼皮无奈。”月牙提着笤帚从门外冲进来,对着暮昭日一顿乱挥,边打边骂。
“大夫人如何对我们姑娘全府上下都看着呢,当时二公子不知道顾及姐弟之情劝阻,现在又来以此胁迫我们姑娘,不可能!当我们荷风苑没人了吗?”
暮昭日连跑带跳地出了荷风苑,白衣服上全是笤帚印。
此次连蓝心都没去阻,多年委屈一朝泻,既然拿了管家之权,又何须畏首畏尾。
马车上,月牙却有点后悔了,“姑娘,他毕竟是暮家大少爷,我这么做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无事,问起来就是他先动的手,你不过护主罢了。”
“行,我是老爷要罚,我自己领罪去。”
“没必要,如今我掌家,若是连你们都护不了,那这家也不必掌了。”
她已经把话说明,他们母子三人还是执迷不悟,那也不怪她,兄弟姊妹,她能做的都做了。
若是他诚心认错,以暮家独子的身份,暮凌志又亲自教导他多年,即便罚,也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可若他不认错,让暮凌志在他身上看不见希望,以暮凌志自私的性格,放弃他重新生一个培养也是做的出来的。
进清元观,晚晚直接命马车拐去东静湖,蓝心做事细致,其他地方她说没有,必然是没有,只有这湖。
打捞之人不清楚位置,有遗漏也不不一定。
她下水时还是清醒的,只有她最清楚可能掉在哪里,只是免不了再遭一次罪。
蓝心和月牙给她喝了三大碗姜汤,浑身绑好防水布,一点点扶着她下水。
可这落在旁人眼里,就变成了她死活要跳湖,两个丫鬟阻拦无果、
万庑在禅房听见小道士来报时,双目瞪圆,两道白眉齐齐上爬,“小姑小施主想不开,要再投湖?”
“真人,她是北檀君命定之人,我们可要阻拦?”
小道士心中害怕,虽是道士但还是怕死的,若是普通香客他刚刚自己就去拦了,可牵扯到北檀君,没准人没救上来,他还把自己搭进去。
万庑暗叹自己一惊一乍失了得道真人的风范,装模作样卜了一卦,“将此卦象送去,劝告施主,来之安之,福祸未知。”
道士去了,万庑一拍大腿坐回去,“作孽呀!”
也是,谁家十几岁的小姑娘愿意嫁给北檀君啊,都怪他,非得把自己弄成那个鬼样子。
希望那小姑娘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要再寻死。
晚晚已经下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在湖边失神,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黑发白肌,眉毛微蹙,杏眼如同点漆,更显神韵。
小道士看了一眼就转过身,默念“无量天尊”
怪不得说是北檀君的命定之人呢,瞧着就像九天圣女一般,许就是来解救北檀君的,万庑真人不愧为得到真人。
“施主,真人命我将次卦象转交给您,赠言来之安之,福祸未知。”
晚晚疑惑万庑真人为何会给她算卦,也恭敬接过道谢。
“寒鱼离水,美中不足。若问营谋,不如莫起。”
蓝心读出来,不明所以,“姑娘,此卦是何意?”
“寒鱼离水,必不可活,不如莫起,意思是叫我不要乱来。”晚晚一敲脑袋,“我明白了,卦象是说凡事不可移动,不动意味着北檀君不会娶我!”
“真人为何忽然给姑娘送来此卦啊?”月牙问。
“真人应是知道我与北檀君之事,怕我贪图富贵嫁入侯府,劝我不要乱想乱来,福祸未知,北檀君根本没有娶我之意,我不要先把自己搭进去。”
“那太好了呀!”月牙拍手称道:“北檀君若是开口,这婚事必不能成!”
“嗯嗯,”晚晚用力点头,发丝甩出两粒水珠,“不必担心此事了,阿嚏——”
“姑娘先上马车换衣服吧。”
换好衣服,晚晚吩咐驾车回,蓝心问:“姑娘,无事牌找不到吗?”
晚晚摇头,“无事牌乃银质,落在湖中就应该在我跳下去之地,我摸了两圈都没找见,可见不在水底。”
“那”
不在水底,就是在马车上了,如果要拿回来,岂止是困难二字可形容的。
晚晚却明了的样子,取下一方鹅黄色丝巾,提笔写了八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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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以后,你将此挂在院中梧桐最高的枝头上,北檀君耳目遍地,他既不愿娶我,应当派人看着我,以免我多话坏事。”
蓝心看着这主动约见的诗句,羞得脸热,“姑娘,越发大胆了,都敢私会北檀君。”
“横竖也没退路,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晚说的有理有据,差点连自己都信了,北檀君耳目再多,也不会浪费在她这样的无用之人身上。
她等的是另一个人。
回到暮宅,晚晚听下人汇报完大小事宜,准备沐浴用膳食,暮凌志身边的长随又来请。
约莫是想过问她掌家情况,晚晚不疑有它,留下蓝心,让她不要忘了晚上的事儿,带着月牙出去。
可长随却不是将她往前堂领,而是往祠堂去,晚晚不解:“父亲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长随不敢看她。
晚晚直觉不好,偷偷咽药丸,几息之后,倚在月牙身上,浑身发烫,“姑娘,姑娘又发烧了,你快去告诉老爷,我带小姐去找韩大夫。”
月牙半抱着晚晚转身,两个粗壮伙计从两边出来,堵住去路。
“大姑娘,老爷说您只要喘着气儿,就得去。”长随做出请的姿势,
月牙还欲还口,晚晚暗地捏了一下她,“既然父亲如此吩咐,我去便是。”
那药丸除了能让她浑身发烫外没什么用,只是事后会因为药效太冲昏睡两日。
外头天色擦黑,祠堂内只染了三盏主灯,除了正中牌位下方有淡淡光亮,其余均是黑压压一片。
暮凌志坐镇中央,苏氏携暮昭云,暮昭日依次坐在下首,中间放着蒲团。
说是蒲团,实则里面是西瓜三色石,上刻暮家家训,是家法最严一级,寻常犯错都请不动家规石。
“跪下。”
暮凌志看着她,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怨恨。
月牙已被拦在祠堂外,在门口看着她家姑娘不争不辩,干脆利落地跪下去。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凸出的石刻如蚂蚁撕咬,膝盖骨几乎要碎裂一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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