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分手吗。”
“你现在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
浅夏觉得赤司已经烧糊涂了。
“那时候就想说的。”
“在警局那时候。”
“成为败者就算了,还要在已经确认不能经过的路上再走一遭。”
“那实在应该是最糟糕的一天。”
“可是见到你之后,我满脑子都是‘真好啊,又见到你真好啊’。”
“这不像我,浅。”
“今天打出这通电话的我,最最最不像了。”
“那你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浅夏鼻头一酸。
赤司听到浅夏的语气不对,也低低地笑了出来。
原本明亮凌厉却不失温柔的音色,笑起来让人听了只剩难过。
“对啊,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打出这通电话的赤司征十郎是自由的、是什么样子都被允许的。
出了休息室的门,我就只有一个模样了。
“我想都要开始,怜悯我自己了。”
灵魂深处的某一个人,也静坐着。
无波无澜,仿佛根本听不到这场对话。
“你太幼稚了,赤司征十郎。”
“不该打这通电话的。”
“是吗,那请你出来,把它挂了吧。”
“我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难得自由的自己。
“睡着了吗。”
太久没有发出声响,浅夏出声问了一句。
“就当你睡着了吧。”
“不睡着的话,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刚想应声的赤司了然地闭了嘴。
“一直、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关于那句‘你不是我的阿征,有什么资格提分手’。”
再次听到这句话。
那个人好像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可是分手是我要求的,阿浅。
那家伙也是在自己“是我提的交往,当然也是我才有资格决定”的厉声中妥协的。
或者也许不是因我妥协,而是那时候他也察觉到了,父亲突然变得更强硬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现在想起来也很快乐。”
“书房里的妆面、课间的皮筋、图书室的奶昔……以及无数个让我贪恋的吻。”
“甚至做错题目时候的嗔骂,每一句也都记得。”
“我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却在那时候被我恼羞成怒的那一句全部否定,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必须得说一声,对不起。”
赤司想,有一种久违了的东西,从他脆弱的眼睛里漏了出来。
那是多坚硬的外壳也挡不住的这世上最软弱的东西。
·
迹部进休息室的时候,赤司正假寐着。
“你真喝醉了?”
门开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听到熟悉的声音,赤司从床上坐了起来。
伸手取下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
与她单独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话,赤司转身想往外走。
“我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
“你最好裹紧你的皮。”
“永远不要被查到。”
迹部景美愣住,复又笑出了声。
“啊~”恍然大悟似的。
“见惯了你们这些豪门间的尔虞我诈、打打杀杀,没想到,在成为家主之前,继承人间也是多少有几分情分在的嘛。”
“怎么,你和迹部说了出云家的事,换来了我的什么消息?”
迹部却是不管想出门的赤司,径自坐在了床边。
“要逃吗?”
赤司按上手把。
“看来是有所猜测,所以得要逃啊。”
“宫本夏。”赤司转身。
“哈,你终于叫对了我的名字了。”
“放心吧,我不是为你而来,我只为我自己而来。”
“只是我不知道我能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以哪种方式出现再以哪种方式改变。”
“所以只好借用一下你。”
“至少这个时候的你,对我太重要了。”
这些话,在自己和其他人眼里,会是完全两个意思。
赤司浅浅一想就得出了答案——
“迹部给你也安排了香取?”
“是啊,他如今对我这副躯壳的重视程度可能远超你想象。”
“以为他是个很洒脱的人是吧。”
“呵,恰恰相反。”
“那家伙,执拗到死。”
“不过也没多大用了。”
迹部景美捂住额头,好像有点难受。
“我的香取也就快要死了。”
·
迹部景吾来得很及时。
推开房门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微喘的气息。
“抱歉,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当然。”
赤司最后看了一眼靠在床边捂着额头的迹部景美。
“话说她的美人痣呢,点掉了?”
迹部景吾冲过去的步子明显滞缓了。
“是啊,太招桃花了,国二的时候她姐姐叫她去点掉了。”
赤司没再多留。
自己小时候是见过迹部景美一面的,一眼难忘的长相。
不是因为长得多倾国倾城,是因为这女孩额头正中,端正地长着一颗美人痣。
只是后来再没怎么碰面。
国三时,迹部的升学宴上,又偶然见了一面,那时候她正留着厚厚的齐刘海。
所以高一在洛山见时,大方露出的额头和最简单的高马尾样式,没有让自己起一点疑心。
——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
只是今天她捂着额头的动作,让自己想起她原来是有一颗美人痣的。
·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又远远见了一面。
已经别上了刘海片。
那边的迹部景美遥遥感受到了赤司的视线,走近了。
“好奇么。”
赤司不答。
“哥,我先走了?”迹部景美干脆地同跟过来的迹部景吾说了声。
迹部景吾当然不会阻拦,倒不如说他巴不得宫本夏和赤司多说些话。
自己旁敲侧击问了及川半天,一无所获。
反正她的香取听命于自己,也已与赤司确认二人并无可能,放她去自揭来处,有何不可?
·
一直走到没有其他人的小径迹部才开口。
“我向来把他的警告当耳旁风的。”
“对象是你的话,他也动不了。”
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赤司存心阻挠,是拗不过的。
虽然现在的他也许不会插手,但以防万一。
还是残忍地让他确认了,我是谁的好。
“国二那年,有人曾经告诉我,‘用真心换取真心’,‘试探着逐渐给出真心的话,愿意与你交换的人就会靠近’。”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了,也请你不要插手。”
迹部说着,撩起了头发。
原本应该有颗美人痣的地方,此刻正闪动着奇异的光。
像是一个可以窥见灵魂的穴眼。
里面溢出了暗色的流光。
赤司从听见那句话开始就紧皱着眉头。
在看见了这暗色流光后更是睁大了眼睛。
他见过的,这种奇异的流光。
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反常的父亲遮掩着的房门后,曾漏出几丝。
“一周前我还能稳定维持幻术,最近越来越不稳定。”
“好在如今还有先兆,来得及反应。”
“但我想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了。”
“我仅有的一点机会,也将随着时间的耗尽失去了。”
“可我也只是想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与你无关。”
选择,多么熟悉的字眼啊。
自己也希望给她选择的机会。
但好像这个时候的我们,对“选择”没有一点认知,所有人都在凭着自己的直觉盲目地走向未来。
所以原来,要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们才会明白选择的重量吗。
或者又也许,是自己在怀抱着“让浅自己选择”的心思的时候,走向了碾灭她的选择的道路。
“这是我们自己的课题,与任何人的影响无关。”
所以也请你不必自责。
“只是你对我‘少说话’的要求我实在做不到。”
“所以与其关注我,倒不如去看看自己的好父亲最近在忙什么吧。”
“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
所以这个时候的迹部景吾,怎么能够探得宫本夏的真实身份呢。
这根本就是个假名。
那副躯壳里的,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自己完全陌生的直木浅夏啊。
赤司望着缓缓从小径另一头走来的迹部景吾,暗暗叹气。
“打什么哑谜呢,你们。”
迹部当然明白他俩在说什么只有对方才能听懂的暗语。
只是迹部还是想弄清楚。
那句【“看来是有所猜测,所以得要逃啊。”】
“她额头上那个,是从宫本夏来了开始出现的?”
“我不确定,是因为景美的离开留下的,还是因为宫本夏的出现导致的。”
“我不能确定。”迹部景吾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以为他是个很洒脱的人是吧。”】
【“呵,恰恰相反。”】
【“那家伙,执拗到死。”】
所以未来的迹部,也没能找到迹部景美吗。
“她不会骗人才对,既然说了迹部景美还存在与某个地方。”
“你认识她。”迹部肯定地给出判断。
“认识,但不了解。”赤司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可以停止试探了,达到目的的话,她一定会给出你想要的东西的。”
“这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东西。”
只不过,存在,这是个很难让人不乱想的词汇。
联想到那句“执拗到死”,赤司实在觉得迹部景吾也许终归要失望。
冥冥之中,又有什么东西,已经把自己与迹部景吾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又或许被捆绑着的不是我们两个,而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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