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
正文
002勇气
狭小的厕所因为几个壮高个看起来更拥挤了，许陌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
就在他想默默道歉退出去的时候，身边响起个有些熟悉的懒散声音。
“去吧。”是靠着门框旁边的立辰。
他烦躁地撇过头，吐出口烟，后脖颈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但夹着烟的手指却异样的漂亮，手指修长，指甲被剪得整整齐齐，总觉得这双手该是什么文人墨客的专属。
他明显是这些人里比较受人敬重的那个。
连窗户边不耐烦的黑耳钉瞧见立辰的态度，在本就灰漆漆的墙壁上留下个鞋印，将许陌无视掉。
许陌想走来着，但这会儿某人的邀请把他推了上来。
他也不好落立辰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挪到便池赶紧解决。
不过尴尬的只有他，其他几个人依旧在聊着天。
“高一那个姓郭的真是蹬鼻子上脸，这次必须弄他个狠的！”
“就是，要不是弘哥帮家里看生意，哪用得着看他脸色？竟然腆着老脸过去使唤人，给他能的……”
那人说道这里瞧了瞧黑耳钉的脸色，义愤填膺。
黑耳钉鞋尖抵下来几块墙皮，又点出一根烟放到嘴边。
“差不多得了，我爸妈还要做生意。”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真出了什么事，我跟他们解释。”立辰将烟头随手扔在便池里，看了黑耳钉一眼，“今天第一节晚自习，学校后山集合。”
在厕所角落放水的许陌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无奈几个壮汉的讨论再热闹，水流声也无法避免，显得突兀。
他解决完生理需求，连忙冲出厕所。
关上厕所门的时候，听见某个壮汉粗糙的声音。
“早就看他那张麻子脸不爽了，可算是有机会锤两下！”
县中学的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走读或者住宿，住宿生晚上两节晚自习，走读生晚上一节晚自习。
也就是说走读生每天下午吃完饭回到教室，还要在学校多待半个多小时。
但这半个多小时没有排课，虽然班主任偶尔会巡查，但大部分时候自由度很大，所以一部分学生都另有安排——逃课，或者打架、游戏等等。
晚自习，许陌心不在焉地刷着自己买的题目，总是忍不住去在意身边的空位。
桌子突然被人拱了两下，许陌诧异抬头看了潘志两眼：“有事吗？”
潘志亲昵地凑过来：“陌哥，你英语作业搞定没？”
他们好像不是很熟，许陌向后躲了一下。
“哎呀，别见外嘛，我看见你写了，好东西分享分享，我把数学作业给你，咱们互相帮助。”潘志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皮条得很。
得，是个妥妥的自来熟，许陌从抽屉拿出英语试卷扔给他。
潘志立马两眼发光，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
“好兄弟，够意思！”还主动把自己写得歪七扭八的数学练习册拿出来。
“多谢好意，我用不着。”许陌连忙伸手打住，“我已经写完了。”
潘志嘿嘿笑了笑也不在意，对着许陌身边的空位努努嘴。
“辰哥去哪了？怎么没来上课？”
听见这话，许陌垂下眼尾：“不知道。”
“呜哩——呜哩——”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随着距离渐进，声音也逐渐明显。
许陌正在写课外题的手一顿，笔尖狠狠刮破纸面，黑色墨水划出道扭曲的痕迹。
他垂头，握紧不自觉颤抖的手。
柔和的眼尾看起来有些阴狠吓人。
潘志胡乱抄完作业，回头一看，吓得猛地后缩了一下，后背duang的一声撞在课桌上。
“陌哥？”他吞吞口水，听着回响的救护车声音安慰，“咱们学校是偶尔会有受伤的事情发生，不过你放心，咱们班的人有辰哥罩着，没人敢怎么样的……”
“嗯。”许陌慢慢点头，垂下的眼眸却含着说不出地暗。
救护车的声音很快消失，校园里重归宁静，只是还有零星的学生会在外面大喊大闹。
许陌已经完全没了学习的心情。
他一个人蜷缩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全身紧绷着，像个卷起来的刺猬。
没过多久，教室后门被人打开，冷风呼呼地挤进来。
带着凉气的那人关上教室门，随着一阵的冰冷坐在了他身边。
许陌余光看见那人抱在手里的灰色羽绒服上有血迹，不知道怎么想的，目光阴沉沉地看着立辰。
只是发丝被空气带得飘着，看起来没那么压抑。
也可能是立辰心大，反正他觉得眼前的小刺猬看起来挺可爱。
“我挖你家族祖坟了？”
立辰莫名其妙地挑眉，他在进教室之前还去了洗了下自己脸上的血，倒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明明很顺毛、很乖巧的同桌。
小刺猬闭口不言，睨了他一眼低头闷在角落里。
但那一眼恶狠狠的，把“别惹我，我超凶”表现得淋漓尽致。
意识到不对劲的潘志跳出来打圆场。
“没什么事辰哥，陌哥就是被救护车吓到了。”
“情商低就少讲话，滚去抄你的作业。”立辰嫌弃地瞪了潘志一眼，把羽绒服塞进桌兜。
这副模样明显是被踩了尾巴，要扎人。
他沉默片刻又把自己的羽绒服拉出来一截。
时刻关注立辰动作的许陌又阴恻恻地睨了他一眼。
结果立辰在课桌里面捯饬半天，不知道拿出什么，大手在他面前摊开。
霎时间，许陌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然后不解地看着他手心的几个单独包装的夹心棉花糖。
立辰倒是神情自然，像是哄小朋友一样：“喏，给你的，勇气糖。”
这语气和那戾气十足的气质着实不搭边。
许陌嘴角抽了下，勇气个屁。
意识到自己可能过激了，他缓缓放松下来，拿过“勇气糖”，拆开一颗，放进嘴里。
立辰以为他挽救了自己和新同桌的友情。
没想到第二天就在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新同桌站在班主任旁边，说着什么。
“我能不能申请换座位？”许陌垂着眼睛说道。
“怎么了吗？”正在批作业的中年男人转过头看着他，“跟新同学相处不顺利？”
“也没有。”许陌犹豫片刻道。
“同学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你现在要求换座位，以后到了工作单位，还能要求换老板吗？”
老秦从一堆文件夹里拿出张成绩单，斟酌着继续道。
“许陌，老师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想换座位，但是你不能遇到棘手的事就要躲，你先得面对。”
该说不说，他对这个转学生还是挺好奇的。
有着能在市中稳坐第一的成绩，看起来乖乖巧巧，却能把市中的刺头打进医院，是有点奇怪。
老秦的说教和记忆里班主任的声音重叠。
许陌觉得有些可笑。
觉得自己不该因为眼前的新班主任长得好说话，就过来提要求。
市中的班主任当时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麻烦只是他一个人的麻烦，那个女的知道他的情况后甚至还在说什么风凉话。
许陌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转过身就要走。
“等等，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老秦随手拿过来个凳子，把许陌按在上面，眼神沉稳又有力。
“立辰其实是个好孩子，我看你们可能是有点误会，这样，咱们班上有组建一帮一小组，之前没人和立辰组队，你们就先一起吧。”
许陌觉得他在胡扯，立辰和好孩子哪里沾边？
不过看着老秦那双认真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点头。
老秦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还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先试试再说。你要是实在解决不了，老师再帮你解决。”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许陌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本来和立辰只是普通同桌，这会儿直接升级成一帮一互助对象了。
不过回想起临走前班主任的嘱咐，他抓乱柔顺的头发。
自己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个随身携带‘勇气糖’的傻大壮吗？脖子上有疤怎么了？抽烟怎么了？是个混混头子又怎么了？”
“那就是个傻大壮啊！”
然后他就看见傻大壮在自己身边路过。
“……”
饶是立辰一张戾气横生地脸面无表情，此刻也逐渐皲裂。
缠着立辰出来上厕所的潘志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辰、辰哥，陌哥没点名道姓，肯定不是你，你别放心上。”
“那啥，陌哥，你跟我说说是哪个傻大壮招惹你了？我们、我们……”
潘志哭丧着脸，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
反而让本就诡异的氛围更加奇怪。
不过立辰真的没有偷听的习惯，他之前看见许陌转身就以为他出来了，谁知道许陌在办公室又待了那么久。
他暗骂一句，一脚踢在潘志屁股上。
“起开，越描越黑……”
然后就拧着眉头走到盯着一头乱毛的许陌面前。
许陌以为这事不能善了，已经做好立辰动手，他就转身冲进办公室告状的准备。
没想到立辰深深看着他赞叹。
“‘勇气糖’真他妈有用。”
勇气糖有没有用不知道，许陌只知道他和立辰被潘志一手一个搭着肩膀揽着回得教室。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他随手抄起书包就逃离教室。
可能就是今天犯冲吧，他去停车棚的路上，碰见了当初找麻烦的几个卷毛。
厚嘴唇早就蹲点蹲了半天，打死没想到许陌真的下课了才出现。
跟着几个小弟，摇头晃脑地溜达过来。
“许陌，上次的事咱还没倒腾明白呢，我这肩膀啊，疼了两天了，你说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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