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搡间,沅柔无意间拉扯到顾珩的旧伤。
突如其来的扯痛令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嘴里不禁倒吸一口气,她听到后不敢再挣扎,只能侧过头不去看他赤裸的胸膛。
“皇上若是要妾侍寝,总要等到晚上,白日宣淫有损您的圣名。”
听到这句话,顾珩的手紧攥掌中被褥,且在不断地收紧,以致骨节发白,血管青筋全都凸显出来,他扳正她的脸,自上而下凝视着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将问题回丢给沅柔,“你想侍寝吗?”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近到他能听到她自喉间溢出的冷笑声。
“妾的意愿重要——”
下一瞬。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她讶异到地连挣扎都忘记,苦涩顺着唇舌一点一点渡至她的口中。
很苦,那药的味道很苦。
起初他只是沉醉在她唇瓣的微凉与沁香之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温柔触碰,如同在对待什么珍宝。
可她呼吸间的香气与柔软让他如此沉醉难忘,如此魂牵梦萦,动作变得渐次粗鲁起来,伸手掐了下她的腰,在她开口惊呼之际侵入她的口中反复舔舐,如狂风骤雨般扫过她口中每一个角落,想要在她的身上刻上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沅柔神志清醒奋力挣扎,却奈何他的力气太大,未能逃脱。她缓慢地阖上眸停止所有挣扎,平静而乖顺地躺着任由顾珩采撷。
等到顾珩的吻,不知足地蔓延到脖颈上之时,她终于拥有说话的机会,声音中带着清冽的碎裂感。
“还请皇上快点。”
如同一盆冬日里冰凉的雪水,浇至正澎湃燃烧的热火上。
顾珩从混沌中遽然惊醒,暖阁中只闻他略带喘息的呼吸声,带着风寒引起的滚热灼息,洒向身下的沅柔。
他停下所有动作,翻身躺在沅柔的身侧,扯过被褥盖在身上,企图遮掩着什么。
他从欲海中丢下澎湃的冲动放过她,可是他的手臂却强硬地从沅柔后颈处穿过,将她搂入怀中,随后埋首于她的颈项中平稳着急促的呼吸。
“宋沅柔。”
他的声音仍旧夹杂着被欲望折磨的沙哑。
沅柔一面整理衣物,一面仍能够平淡地应他。
“妾在。”
“你来乾清宫侍疾。”
“妾遵旨。”
何安擅自将沅柔请来乾清宫之事被顾珩斥责过,可在接下来养病的时间,他却仍将宋沅柔困在乾清宫,困在暖阁中的寝室中,一刻都不许她离开,甚至同吃同睡,却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他似乎只将她当成侍疾的奴婢,除了吩咐差事,甚少与她说话,总是一个人自处,没有再去做那件让她觉得难堪羞愤的事,像是收起所有虚妄的情与爱,退回到孤独凉薄的九霄之上,将冷漠狠绝贯彻到骨子里。
可有时沅柔照顾他累了,趴在床榻边睡着时,他会忍住伤口的不适,将她抱到床榻上睡,出神地注视着她的睡颜。沅柔前几次醒来会有片刻怔仲,后来她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下床继续侍疾,尽量不在顾珩面前睡着。
她不想承顾珩的一丝一毫的好意。
时入三月中旬,春光漫天,芳草萋萋,万物若生春阳。
南北分卷考制横空出世,北方学子知道这一决策后,大赞当今圣上是开明圣主,似乎在云淡风轻中,忘却他曾同室操戈,起兵造反的暴行。
沅柔照顾得还算细致,十日之后,顾珩身上的风寒热毒早已退去,只是旧伤处还未平复,太医说这些伤是积年的旧伤,伤在内里,需长久调理善待自身才能减少复发,不能贪凉,不能吃发物等等。
在交代这些医嘱时,太医院院正是对着沅柔说的。
像是在无形中认定了什么。
这十日,她发现其实顾珩的生活很枯燥,无论是比前世,亦或是景文帝,都要枯燥。
每日还未到五更天时,十二监的宫人便已候在乾清宫外等着伺候他起身,未生病之时,顾珩收拾停当后便前往太和门御门听政,如今在病中无法御门听政,就在乾清宫的弘德殿,见那几位军机重臣。
议完事后回暖阁批奏疏,这时就是沅柔就派上用场了,督促他喝药涂药,伺候笔墨茶水和小食。这奏疏一批,就批到午膳时间。用完午膳,顾珩大多时候会小憩片刻,醒来后继续处理政务,又或者宣召在内阁当值的大臣。
若是换作景文帝,下午闲暇时他喜欢读些诗词歌赋,也会招后妃来乾清宫伴驾。
顾珩这一忙,大抵会忙到晚间,这时他会随意用些吃食,大多都是清淡养生的汤羹,随后由宫人们伺候洗漱沐浴后就寝。而景文帝会前往后宫,去皇后或许是其他妃嫔那儿。
从另一方面来看,顾珩似乎也在自苦。
前世的顾珩不是爱看奏疏的皇帝,朝廷上的事他全甩给杨康山,他一心征战想收复被前朝掠走的失地,大肆穷兵黩武。后来杨康山权倾朝野,于阜鑫才不得不应运而生。
再加上前世登基后,顾珩靠强权镇压,皇位不稳,所以他这个皇帝挺失败的。
而重生后,他有了前世的经历,更勤勉于政事,更注重国家民生,也在社稷苍生之间体会到皇帝的职责。
此刻已近深夜,顾珩仍在批奏疏。
沅柔想,天命至此,也许此生他是想做个好皇帝的。
她无意识地望向顾珩。
他正盘腿坐在榻上,右手肘靠着金线龙纹引枕,因为还在养病中,他身着青黑色团领直缀,外罩着银鼠灰对襟大衫,乌发一半以白玉簪束起,篦得一丝不苟,令一半乖顺地垂在身后,少了些平日里身着龙袍的金尊玉贵,浑身的杀伐似乎被白玉簪收敛了起来,瞧起来竟有几分温润如玉之感。
浮光透过窗镛洒在顾珩的眉目间,柔和原本冷峻的相貌。
其实顾珩是个很好看的男子,尤其在他卸下帝王威仪的时候,多了一股与平时不同的温和。
喉间略微干涩,奏疏上的内容也不能让他舒心,顾珩一直都在皱着眉,手指用力地捏着奏疏的一角。沅柔原也是在御前侍奉的人,察言观色自不必说,随即斟了杯茶递至榻上的几案。
他伸手端起茶盏呷了口,淡而无味的茶让他的眉头皱得愈发深沉。
顾珩低头一看,杯中仅有茶叶三四叶,他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淡淡道:“宋沅柔,这就是你给朕泡的茶。”
沅柔解释道:“您的身子不宜饮过浓的茶,于龙体无益。”
顾珩眉间稍平,放下手中的茶盏,没再说什么。
沅柔见顾珩没有计较的意思,才去后头重新端了一杯茶上来,递到他面前,“皇上不如尝一尝妾泡的果茶,这茶中的果子是罗汉果,于皇上龙体有益处,唯一的缺点就是味道偏甜,不为皇上所喜。”
进乾清宫这段时间,她对顾珩的喜好有了大致的了解,不爱甜不爱酸忌苦,饮食清淡不食猪肉,平时常喝蒙顶甘露(1),处理政务闲暇之时就在上书房看书练字,虽然那手字写得不怎么样。
顾珩闻言目光移了够来,神情有片刻的怔仲,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沅柔要把罗汉果茶端走之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接过,将茶一饮而尽,的确不是他喜欢的清甜,果茶润过喉咙,好像真的缓解不少喉间的干涩紧致感,不过这个甜腻感……
他放下茶盏,随口道:“以后不用泡了,朕不喜欢这个味。”
沅柔劝道:“钱太医说,这对您龙体有益。”
这是太医交代给她消退顾珩内火的法子,可顾珩恍若未闻,仍旧低着头,用狼毫蘸取了朱砂继续批阅奏疏。
这样的话,她劝过一次,这位爷既然不愿意听,常年在御前当差的经验让她不会再违逆地去劝第二遍,便转身便想将茶盏送出去。
人的生活习性和处事风度是长时间浸淫出来的惯性,想要接受曾经不喜欢的东西,并非一件易事,就像顾珩不喜欢甜腻的食物,他宁愿用浓茶去涤荡汤药的苦涩,也不愿意选择甜腻的蜜饯。所以这杯罗汉果茶他不喜欢,但是望着沅柔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叫住了她。
沅柔背影停住,回过头瞧他,“您有什么吩咐?”
许是她问得太过直白,顾珩竟一时语塞,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
“朕饿了。”
沅柔闻言向窗外睨了一眼。
“现在?”
“难道朕饿还要分时辰!”顾珩横眉。
这事是该分时辰,但是对乾清宫这位自然不用分时辰,他饿了,整个尚食局都得围着他转。沅柔没多露情绪,悄悄抿了下唇,“妾知道了,妾这就让尚食局备些膳食送去膳厅,皇上稍候。”
“横竖都是些玉粒金莼,朕用腻了。”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沅柔无声地心里笑了一声,看来这位爷是皇宫中的珍馐美味用得发腻,现下是想用些清粥小菜调剂一下。这对于尚食局来说并非难事,沅柔点头道:“妾懂了,妾让你尚食局准备些家常的。”
“你站住!”
她越玲珑剔透,顾珩越发不知道说些什么,沉眸望着沅柔许久,忽然翻身下榻利落地将皂靴穿上,走到沅柔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盏随手一放,一面往外头走一面让沅柔跟上。
沅柔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顾珩没回答。
既然这位爷不想说,沅柔也认命地不再问了,拿过木施上挂着的鹤氅追上顾珩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唤了声留步。
顾珩听到后回首看她,他头上一座燃着的明亮灯笼在轻晃着,他右脸的容貌被阴影覆盖,随着灯笼的晃动阴影也跟着晃动,一阳一阴,明灭不定,那双眼在昏暗中格外明亮,琥珀色眼瞳勾勒出动人的光泽,饶是沅柔也怔了一瞬才恢复如常。
她拿着鹤氅,行至身后披在他身上,“夜里凉,皇上保重身子。”
其实沅柔想得很简单,顾珩龙体早已恢复康健,她才能恢复自由,她不想这位爷的风寒因为夜里寒气又犯了。
可是顾珩不这么想,他低头凝视着白皙柔嫩的手指,灵活地在脖颈处系好鹤氅系带,心里莫名开始发软,他随手指向守在宫里上夜的小黄门,“再去寻件大氅来。”
小太监手脚很快,很快就将大氅送来。
顾珩直接拿过大氅,手臂扬起将大氅在沅柔身后抖落开,然后利落地披在她的身上,也不管沅柔身后没捞出来的头发就要系带,沅柔哪敢让顾珩侍奉自己,忙伸手想要接过系带,但是顾珩没有松手。没有办法,沅柔只得先将头发捞出来,才让他系带。
顾珩望着她捞头发的动作,轻哼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嘴上虽然嫌弃,但是手上却将沅柔没捞全的发丝尽数捞了出去,然后手指利落地翻转,系带在她的脖颈打了个死结。
是的,打了个彻底的死结。
沅柔当时多少是有点子无奈在身上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间走,今夜是张青山守在外间,正坐在西窗下打盹,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见,一见是帝妃二人的身影顷刻间睡意全无,忙呵腰快步走到顾珩面前揖了礼。
“主子这是要去哪儿,奴婢立刻去备车辇。”
顾珩开门走了出去,瞧了眼夜空的暗色,随后回身问沅柔,“走着去还是乘辇?”
沅柔被他问得怔住,活活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嘴比脑袋更快给出了回答,“走着去。”她已经在乾清宫被关了十天,走着去似乎快活些,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顾珩要去哪儿。
张青山是个识情知趣的人,从小太监手里拿过灯笼递了上来,沅柔刚要上去接却比顾珩抢先一步接过,他右手提着灯笼左手准确牵到沅柔的手,拉着她走下丹陛。
“公公,咱们不用派人跟着主子吗?”
直到帝妃走远,张青山旁边的小太监才敢低声问道。
张青山剜了他一眼,拿出师父何安的派头斥道:“瞎了眼的东西,你瞧主子像是需要人跟吗?可别坏了主子的兴致。”
这话的意思很是通透,小太监忙呵腰应是,“公公教训的是,奴婢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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