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若隐若现,云烟遍布天际。
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晚间却气温骤降,刮起了阵阵凉风,枝头的树叶都随风飘落。此刻没有白日里的酷暑,也没有冬日的寒冷,气温舒适正好适合入眠,长孙卿便早早关门闭户睡下了。
殿外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还有细微轻缓的脚步声。
守夜的侍女瞧见来人,瞬间打起精神欲上前行礼,但是那人却朝她摆了手,侍女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遂低着头停留在原地没动。
直到那人推门而入,侍女才敢抬起头往殿内瞥了一眼。
夜色已深,自家主子此时早已睡下,没想到圣人这么晚还会来观云殿,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还是单纯想见自家主子。
苏明月踏进殿内缓缓向床榻靠近,他的脚步非常的轻,几乎没有一丁点动静。
他不想吵到长孙卿。
近日政务繁忙,苏明月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她,这心里头莫名空虚,直到看见她那张面容时,苏明月才终于心安。
她犹如一抹亮光,他想将其留住。
并且苏明月想要她成为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苏明月轻轻在床前坐下,床上的美人呼吸均匀,睡颜沉静,即使躺那里不动,她身上的气息也时刻牵动着苏明月的心神。
这人生路如此漫长,如果身边有人相伴该会多好……
苏明月抬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长孙卿的脸庞,倘若她当真不会背叛他,苏明月兴许可以留着她,反之……他也必然不会让别人得到她。
既然主动来他身边,那便没有逃离的机会。
她这辈子,只能和他捆在一起。
苏明月缓缓俯身,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卿儿,你可别让我失望……”
他希望他能一直以柔情对她,让那残忍血腥远离。
天光初现,而阳光一直躲在云层后面未曾现身,炎热似乎已经远去,晨风清爽舒适,时不时便会吹进殿中。
长孙卿睁开眼睛,扭头就见身旁躺着个人,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而后才看清这是苏明月的面容,她的心神方才安定下来。紧接着便是疑惑,这苏明月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醒她,这一睡醒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怎能不把长孙卿吓一跳。
长孙卿想了再想,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叫醒他,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爬了过去。
但是她刚要落地时,胳膊肘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长孙卿当即身躯一僵,立马抬头看他,而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呼吸还是那般沉稳。
……这都不曾吵醒他?
长孙卿有点不可置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苏明月是习武之人,不会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睡得太沉。可是现在天已大亮,不应还是熟睡的状态,除非他实在太过疲劳,严重睡眠不足。
望着他的眉眼,长孙卿忽而有些心疼。
于是弯腰轻轻将他的被角往上扯了扯,现在早晨气温偏凉,还是别冻着了。
长孙卿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衫便推开殿门,值守的侍女见此赶忙迎上前来:“惠妃娘娘您醒了?奴婢这就让人来……”
“嘘——”长孙卿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
回头看见床上的人并无异动,长孙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低声嘱咐道:“今早不用让人过来侍奉了,没有本宫或是陛下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也切莫发出太大响动。”
那侍女瞬间会意,连忙点头。
长孙卿回身轻轻将门关上,又问:“你可知昨夜陛下是何时来观云殿的?怎么都没有人禀报本宫?”
“回娘娘,听说是寅时过半才来的,陛下不让人吵着您……”
听见这个回答,长孙卿心头微颤。
抬头看看天边,现在才刚到辰时,寅时过半到现在也才不过一个半时辰,苏明月还只睡了这么一会儿,难怪……
长孙卿知道他近来政务繁忙,可也没想到会繁忙到这种程度。
在日理万机中,他还抽空下达晋升长孙卿为惠妃的诏书,还在深更半夜跑来观云殿留宿。算算时间,朝中官员的任免应该也快尘埃落定了,赈济灾民一事也已安排妥当,今早让他多睡会儿应该没什么影响。
可是长孙卿还没来得及吃两块点心呢,无双便匆匆来报:“娘娘,有朝中大臣要求见陛下,昭阳殿的人特让侍臣前来请示!”
长孙卿有点猝不及防:“是何人要求见陛下?”
“是秦淮王、韦太尉以及吏部侍郎。”
长孙卿怔了怔,这吏部侍郎是?
而后她才忽然想起来,前两天苏明月似乎因齐渐审查有功,将其擢升为了吏部侍郎。而吏部是负责官员任免的部门,苏明月的用意可想而知,此番他们求见肯定也是为了这事。
但是苏明月才睡没多久,长孙卿不忍叫醒他。
今日本来没有朝会,估计朝臣们多半是因为不满齐渐的任免安排,这才非要闹到皇帝跟前,一大早就跑进宫来了,真不让人省心。
长孙卿思索再三,还是果断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先不要吵醒陛下,本宫去见见他们,如果的确事情紧急再来禀报陛下。”
无双只能遵从:“是!”
长孙卿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而后便坐上轿辇匆匆赶往昭阳殿。
观云殿属于“后寝”,外臣不能随意进出,要接见他们只能去昭阳殿。但是没有皇帝的旨意,内殿也不能随意进入,只能停留在外殿,长孙卿到时,齐渐等人正在外殿前等候。
除了无双所禀报的三人以外,竟还多了一个吏部尚书江诸。
他们看见长孙卿到来,脸上皆有疑惑之色,但还是得向她行礼问安:“臣等拜见惠妃。”
“见过各位大人。”
长孙卿也得给他们行见面礼。
表面的礼节完成之后,为首的韦涣便直接发出质问:“为何是惠妃前来,敢问陛下他现在何处?”
长孙卿从容不迫微笑着回道:“陛下太过操劳,此时正在观云殿歇着,诸位大人有何事不妨与本宫说,本宫定会一字不漏代为转达。”
江诸闻言冷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道理莫非惠妃不知?”
韦涣也是冷脸看着长孙卿,另外两人则不言语。
在他们眼里,长孙卿已经是君王身边的红颜祸水了,但是他们管不了后宫之事,自然也不希望长孙卿过问前朝之事。
长孙卿仍是温和的笑颜:“本宫不会干涉朝政之事,只是单纯做个传话人罢了。”
韦涣却还是不买她的帐,沉着一张老脸厉声斥责:“朝政之事怎能代为转达?若有何纰漏,惠妃担待得起吗?”
江诸也跟着附和:“太尉大人言之有理,惠妃可莫要逾矩行事!”
听着两人训斥的口气,长孙卿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眼底逐渐染上骇人的寒霜:“怎么,几位大人是非要闹到圣人榻前不可?圣人为朝政日夜操劳,这要是累垮了身子,诸位又有谁能担待得起?”
长孙卿随之转身就朝殿内走去,“本宫是女人但不是傻子,为陛下分忧也是本宫分内之事,诸位若还有异议那便请回吧。”
长孙卿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行事如此果决,顿时让韦涣等人呆立原地,愣愣地望着她的身影。
现如今苏明月身在观云殿,而他们这些外臣无法进入,长孙卿不去将他请来,他们还真见不着君王的面。
虽然恼怒至极,可韦涣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凶狠地瞪着她的背影,而后跟着进殿。
眼见太尉都已妥协,其他人自然也没话说了,纷纷紧随其后。
大殿的最上方是君王专用的坐榻,旁人自然是不能随便坐,长孙卿只得在旁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后示意韦涣等人落座。
韦涣也不跟她讲客气,转身就找个位置坐下了。
“诸位是有何事要禀报圣上?”
长孙卿率先开口,江诸环视众人一圈,张嘴正欲出言,却被韦涣愤然抢先:“还不是他们两个闹腾!非咬着中书侍郎与御史大夫两个官职不放,老夫这才无奈来求见圣上!”
韦涣没好气地斜眼瞪着坐在对面的齐渐两人,把对他们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齐渐两人面无表情地低垂着眉眼,没有言语。
即便是面对暴跳如雷的韦太尉,他们两人脸上也无丝毫惧色,尤其是齐渐。
对于韦涣所说的这两个官职,长孙卿大概了解,如今中书省没有中书令,便是以中书侍郎为中书省长官,可代行宰相之权。而御史大夫则掌管御史台,专门负责监察百官,在朝中最具有弹劾官员的资格,职位同样相当重要。
中书省和御史台曾经都是叶氏族人掌管,以至于他们可以在朝中肆意铲除异己,拉帮结派建立自己的势力。
长孙卿知道,这两个官职的人选对苏明月来说很重要。
但是长孙卿没有话语权,她只能听。
对面的两人沉默不语,江诸气焰渐涨,同样没好气地叹息道:“原本这两个官职的人选很快便能定下来,你二人非要反着干,这不是平白为朝中增添事端吗?”
长孙卿明白了个大概,江诸与韦涣已有替补人选,但是齐渐和秦淮王死活不同意。
他们两人一个是吏部侍郎,一个是尚书令,只要他们两人反对,这事就没办法由江诸敲定下来,如此只能让皇帝定夺。
“江尚书有自己中意的人选,本王为何就不能有?”苏幕遮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直直盯着江诸,阴沉着脸一字一顿:“还是说,江尚书认为本王见识浅薄,不配享有选拔官员的权利?”
他年龄不算大,约摸比江诸还要小好几岁,可是他说起话来却比江诸还要有气势。
江诸一怔,赶忙否认:“臣并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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