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巧娥等人忙着随林望书去了,山下自停着一辆黄梨木雕花马车,两个仆人皆是毕恭毕敬地端出脚凳来,不敢斜视的。

    南枝推开门,先牵着朱巧娥的手引她上去,林望书正想随其后,但薛永却拉来一头大马,拍了拍他,“林公子还是随本都头骑马吧。”

    “好吧。”林望书往车内瞥了朱巧娥一眼,最终还是笑出来,坐上了马。

    马夫驱车往城里去,一路颠簸,这车上不同林景时那辆车,早已换上轻纱,更加透气,纱幔随风轻摇,时不时漏现沿途的翠绿苍茫之景。

    朱巧娥定定地看着时隐时现的微茫翠色,眉头却始终不舒展,紧紧锁住她心中的愁绪。

    “一时半刻想不清楚的,还不如好好歇一歇。”南枝拧干一条湿帕子递了过来,叫朱巧娥擦擦脸。

    朱巧娥接过来,抿嘴一笑,“多亏姐姐陪着我,才得以喘一口气。”

    南枝笑道:“这就对了,无关什么人的,最要紧的是自己活得畅快才是真的。”

    这句话算是说中朱巧娥这些天的症结,她不由得垂下头去。

    以为她又要郁闷,南枝赶紧朝自己嘴上轻轻打一掌,自骂道:“怪我说多了话。”

    谁料朱巧娥忽然扬起眉梢,眼底露一丝狡黠,“还说呢?这几日为了姐姐的事,也急得妹妹焦头烂额的。”

    南枝大致猜到朱巧娥的意思,扭身就不见她,吞吞吐吐地说:“姑娘,姑娘在说什么啊。”

    这事情终归是到自己身上就抽不开,朱巧娥见她这样,亦想起自己何曾不是看别人的清醒,自己的却混沌。

    “自然是你与邓寺丞的事。”朱巧娥觉着如今不能在藏着掖着了,若在再不说清楚,可能要耽误了南枝。

    南枝眨眨眼,还想装糊涂。

    朱巧娥却冷静地说道:“我原是想凭着林景时的亏欠替姐姐拿回身契,可如今这样我更难开口了,虽然邓寺丞不错,看得出对姐姐有几分真心,然谁也不知道他家里的那位是个什么秉性,若不好,非但连累了姐姐一生啊。”

    “家里那位?”南枝吃惊的转过头来,“我不曾听他说过啊。”

    “只是我之前误会他和林景时的时候,他为证清白才说的,也不知是不是浑话。”朱巧娥主动握住南枝的手,就好像南枝从前对她那样,一遍遍抚摸着,“因此,我是想既然好不容易入了城,我们便寻个机会去邓家瞧瞧,究竟是什么样,我才好放心。”

    朱巧娥这般沉稳的想事情,南枝本是该高兴的,可听着话却不对,赶紧反抓住她的手不放,“姑娘这是说什么话,好像就要把我打发出去的样子。”

    “这······”朱巧娥犹犹豫豫的,实则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快说啊姑娘。”南枝催促着。

    “我必定是要嫁去林家的,就算是为了父亲的遗愿,也是为了断去自己不切实际的念想,我都是一定要嫁去的。”

    朱巧娥的手慢慢抓住盖在腿上的几层轻罗,眼前渐渐蓄起水雾,她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

    “这本来就是我入京的目的。”

    等她说完这句话,才呼出绵长的一口气,快要握成拳头的手也随之松开,指节泛白处渐渐恢复了过来。

    父亲常感叹“事不由人”,她都不能理解,现如今她是真真尝到这份苦涩。

    只怕是吃了千百碗苦药也抵不过她内心的难过。

    不知何时马车入了城门,还没到市集,就已经有人声喧哗,好几日没见这热闹景象,朱巧娥快抹了泪,挑起帘子往外看去。

    “既然入了城,一定要好好吃一顿丰盛的。”

    薛永骑着马就在车外,听见此话,赶紧说道:“那感情好,闲野居得了个新厨子,做的一手炙肉,油而不腻,便是这个时节吃也不嫌闷。”

    “带着姑娘吃饭,自然是去春晖楼,那里的群仙羹可是连圣上都夸赞过几回的。”林望书对上拱一拱手,温柔笑道。

    “不过还是请巧儿妹妹替我母亲瞧过病症以后,我才放心的下去吃酒啊。”

    “这是最要紧的。”朱巧娥对林望书的态度十分赞许,所以笑了笑,便把帘子放下了。

    直奔着林家而去,薛永和林望书都纷纷下马,门前的小厮见到主家回来忙的相迎。

    “快快通传进去,就说我寻见了朱家的巧儿妹妹,带来给母亲看病。”林望书喜气洋洋地跟那群小厮们说道。

    朱巧娥连忙拦住,“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还是先进去看看夫人的病吧。”

    “何必如此生分,我母亲最是个爽快性子,不用这么拘谨。”林望书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朱巧娥,刚想伸手握住她。

    朱巧娥却马上撇开了头,低声道:“是。”

    弄得林望书只好将目光转向薛永,“薛都头既来了府上,也是贵客,快请进。”

    薛永提袖上前,自是斜斜挡在朱巧娥前头,拉住林望书才肯进去。

    不过他也只能眼巴巴地待在前厅吃茶,朱巧娥随林望书往后院去了。

    一群如花般娇艳的婢女簇拥着,比在林景时府里倒是热闹多了。

    而林望书的母亲叶氏住在花园隔断出来的一个小院子,这节气花虽凋零了不少,可半壁的雕花彩绘,窗上也糊着茜纱,依旧是造出来的一个春色。

    “姑娘请。”一个丫鬟打起帘子,想着这就是卧房,门前檐下还挂着一笼鹦鹉。

    等朱巧娥走过,那鹦鹉也学个舌,拔尖了嗓子喊道:“姑娘请,姑娘请。”

    可把朱巧娥逗乐了,遂捡起笼边的一根草也逗了一回鸟。

    “这都是母亲爱的一点小玩意,巧儿妹妹看来是忘了,从小我们不也玩过的。”林望书指着台阶,提醒一句,“小心。”

    然则朱巧娥想了想,终究是记不起来这些旧事,所以摇摇头,“可能太小发生的事,我不大记得清了。”

    见林望书对往事如数家珍,她虽然不记得,可依然在心里坚定这次一定是没有错的。

    进去后,还得推开一扇门,才是叶氏正经休息的卧室,她虽躺在床上,听见动静也要支撑起来,往外头探一探头。

    朱巧娥刚一瞥见,立马拜见。

    “快起来,我都听他们说了,望书能找你回来,实在是不易啊。”

    她声音孱弱,但能听出来底气是好的,丫鬟们搬出一张杌子,朱巧娥自在上面坐下,方按下去,细诊了片刻,却皱紧了眉头。

    额头沁出些些冷汗,她还不曾遇见过这样的脉象,只好叫叶氏拿出另一只手来,再诊了一回。

    林望书揣着手上来问,“如何?”

    朱巧娥只好把眼神往外面使,林望书了解后,便寻了个借口,先与她出去了。

    两人走在游廊上,朱巧娥思索半刻,才缓缓开口,“恐怕是我才疏学浅,这病症我竟有看不懂,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一冷一热,偶感风寒。”

    “然后呢?”林望书追问。

    朱巧娥定了定神,迟疑了下,转身正对着林望书,正色道:“然而我细究其病因,却不是这么简单,倒好像一种毒素在体内盘旋,虽然脉象上与风寒无异,可若按风寒的法子去治,必然是不行的。”

    “这就是了。”林望书猛然拍手,“我之前正是找了好些大夫瞧过,都说是风寒,可按他们的方子却迟迟不好,这才得知城外有一女神医,就是巧儿妹妹你了。”

    “那这病究竟能不能治好?”林望书微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期盼。

    朱巧娥与林望书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先是低下头,暗自思索过后,她才说道:“就算能救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我需要时间,找出究竟是什么毒,才敢对症下药。”

    “当然可以。”林望书大喜,“我立刻叫人将旁边的云水苑收拾出来,日后巧儿妹妹便住在里面,我只求妹妹能尽快找出救母亲的解药。”

    朱巧娥有点迟疑,将眼睛转过去,看向廊外的天空,云色有些重,停在屋檐之上动也不动就是半晌过去了。

    “巧儿妹妹?”见她半天不应,林望书的心中略略有些紧张。

    “哦。”朱巧娥回神过来,颔首道,“还是不便了,总之我今日瞧过也记在心里了,待我回去后细细翻过医书,查清楚再来府上复诊吧。”

    正要转身离开之时,手臂却被一道力气扯了回去,她被拉入了林望书的怀中。

    “你为何不能住下,那些书,大可叫人去寺中带回来就是。”林望书将头埋入朱巧娥衣领后露出的一截玉颈中。

    一片黏腻的湿热扩散开来,朱巧娥的心头一阵乱跳,几番想挣扎开,却被林望书紧紧地抓住。

    “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他压低声音,气息也越发的凌乱,朱巧娥咬住唇,脑海中却是她与林景时在周家那一次“意外”。

    朱巧娥垂下眼帘,借此来遮住她目中的娇羞春色,白腻的脸蛋瞬间涨红了脸。

    就在林望书以为自己就要得手之际,朱巧娥却狠的一跺脚,踩在他的鞋面上,差点没把骨头碾碎,这才松了劲,放朱巧娥逃出去。

    眼眸深处只有一瞬的凶恶目光闪过,但朱巧娥僵住了,未曾发觉。

    “我·····我要去找南枝。”一溜烟,朱巧娥便回了方才的院子里,南枝早已在外头等得着急了。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南枝打量着朱巧娥神色不对,便拉过她来,悄声问,“可是那林望书欺负你了?”

    朱巧娥神情恍惚,视线不定,“没有。”

    与之前林景时的举动相比,这的确算不得是欺负,只是她觉得反感,这才推开了他。

    然而南枝不信,“早知就算那林望书说什么不好泄露了母亲病情的胡话,我也该跟去的。”

    这时林望书果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尽管他尽量保持身躯的稳定,可脚上的疼痛还是叫他不能承受。

    他略吃力的笑道:“既然巧儿妹妹觉得寺中更好研究,我也不便强留妹妹的,这就叫人送你们回去。”

    朱巧娥见他走近,不由自主地退缩,“不用,我还有事要办,不必劳烦府上的人了。”

    林望书想着脚上的痛,只好点点头,“也好,我还要进去看母亲,便不送你出去了。”

    两人告辞,薛永便也跟着追出来,“瞧着天色已晚,不然去我家住下吧。”

    朱巧娥脸色不好,木然道:“不用了,我和南枝姐姐先找个客栈住下就好,都头就不要跟着了。”

    见她失落至此,薛永自然是不放过的,摩拳擦掌,“难道是那林望书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巧儿不高兴了,我替你打他一顿,你看可好?”

    但朱巧娥不说话,南枝也任由着他发火,只见薛永气冲冲地就要回去,不料迎头撞上了别人,这动静才引起朱巧娥的注意。

    “没事吧?”朱巧娥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地上这位乌纱青衣的小道姑身上。

    只见洒了满地的绢花,南枝帮忙拾起来几朵,瞧着眼熟,笑道:“这么巧的手艺,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所以从怀里掏出之前薛永卖给朱巧娥的那朵花儿,拿出来一比照,果然是一样的手艺。

    朱巧娥也笑着扶起她,并帮忙掸去其身上的尘土,“小心些走路,可磕到哪里没有?”

    那小道姑一抬头,好清秀的一张脸,粉嫩雪白,微微抿嘴便露出两个酒窝来,嗓音也软糯,“多谢姑娘。”

    像是有些惧怕,只敢把眼皮抬上来一半,说完话又落下去了。

    反而薛永因为撞倒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正手足无措,就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钱,丢进装花的竹篮里,侧身拱了拱手,“实在对不住,这钱就当是我把你的花儿都买下来了。”

    那小道姑傻傻看着,拆开了钱袋,只从里面拿了二两银子,剩下的随着花一起捧给了薛永,“我这些花儿只值这些钱,别的不要。”

    “你这······”薛永被气得噎住了。

    “谢过这位公子,谢过两位姑娘。”那小道姑拿了应得的钱默默就离开了。

    “是个有志气的。”南枝扶着朱巧娥瞧着其背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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