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与余二姑娘定亲吗?”朱巧娥上去拦住他只为了问这一句话。

    她的身体微晃,好像一棵柔韧的蒲草临风而动,她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这个答案使她比之前多了一份自信。

    林景时低头望下去,他在朱巧娥的眼睛里看见了璀璨的星辰,微微闪着的光使他被囚禁在深渊里的墨瞳也险些被点亮。

    “是。”

    他的目光顺着朱巧娥光滑的脸颊,再次停留在那柔软的唇瓣上,看着她从粉红逐渐褪成苍白,如同枝头凋零的花瓣,轻易就被他一个字被揉碎。

    他不能在多做停留,因为他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手,好像下一刻就想要抱住眼前这娇小的身躯。

    朱巧娥眼看着林景时从眼前消失,她仍然不肯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直到南枝走过来,她才一个踉跄扶住了南枝的肩膀,反复呢喃,“‘是’吗?”

    恰巧李二牛和邓无为一起走了出来,见到她的背影消瘦,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上来说道:“林少卿要我去庄子里拿人,姑娘如今是先去哪里呢?”

    “先去林府吧,有几本医书我要拿回来。”朱巧娥得到回答了,便像放下了几千斤重的石头,耸了耸肩,“既是林少卿要娶新夫人入门,不好再把我的东西放在那里了。”

    这走向李二牛简直的晕头转向的,难道那林少卿不是喜欢小妹吗?

    邓无为却大致猜到一些,但这是他二人之间的事,自己不好插手的,所以拉着李二牛先出去了。

    南枝陪着朱巧娥再折返回去房中,因周廷卿卧倒在床,模样略有些疯魔,可急煞了旁边的石琛。

    “无妨的,我先替先生扎几针,过会儿就能清醒过来。”朱巧娥望着手里的针袋,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她想明白了,这婚事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会成功,却生生叫他们二人纠缠了这么久,明明别人从未表态过,自己的一厢情愿,何必要他跟随自己的心呢。

    至于今天那个吻,她的眼眸中又出现一片花从窗户飞进来的,落在她手里的金针上,随即再飘走了。

    那只是个意外。

    经过朱巧娥施针,周廷卿果然有所好转,已沉沉睡下了。

    “姑娘如此好的医术,不知师从何人?”石琛总算是能放心,“我曾有幸见过一人,那是宫里的御医首席,仅用一根金针便能将一个要死之人从鬼门关中拉出来,可谓是独冠天下。”

    “御医首席?”朱巧娥能想到的便是余芝曾带过来给林景时看病的那位刘太医,所以笑笑,“没想到那刘太医竟如此厉害。”

    可石琛却摇摇头,“姑娘说错了,并不是如今的刘新知,而是十年前突然就消失了的杭景,杭太医。”

    “杭太医?”不知为何,朱巧娥竟会觉得听见这个称呼似有一点熟悉,可分明不属于她的记忆,难道是父亲说她六岁生的那场大病才导致她的记忆模糊了吗?

    石琛许久未与人再聊过从前的旧事了,即便是周廷卿这个故人,他们之间也从不会谈起这些繁琐的杂事。

    因而兴起,叫人沏了一壶茶来,坐在外头的院子里,继续说道:“那杭太医与如今的首席刘太医师出同门,但天赋上却是差了一大截的。”

    “杭太医三十岁不到就坐稳了太医院首席,为人爽达,好交朋友,虽是在宫中任职,可闲暇时,也会在家中开义诊,给百姓瞧病,京中无不称颂的。”

    他说起来眉飞色舞,那就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所以忘情。

    朱巧娥轻声问了一句,“那这位前辈为何会突然消失呢?”

    她见到石琛的指腹反复在石桌的边缘摩挲,眼睛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十年的光景,足以将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棱角打磨,留下条条纵横交错的皱纹。

    他叹道:“或许和当年那件事有关吧,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仅仅是对朱巧娥问题的回答,更像是他对自己这十年虚度光阴的解释,若他知道些什么,或许就会像那些同僚与朋友一样,从人们的记忆里被抹掉,幸好如今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他们。

    朱巧娥感受到石琛早已不是在说那位杭太医的事情,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竟也勾动了朱巧娥那颗强装镇定的心,莫名其妙的提起来,好像怎么也放不下。

    她的唇蠢蠢欲动,可石琛站了起来,揉着眉心,“我今日的话说的太多了,可不要叫姑娘嫌我烦,眼瞧着时候不早了,我叫人送姑娘回去吧。”

    于是朱巧娥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去,总之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她欠身辞别,并要府里的人不必远送,带着南枝往林府走去。

    “姐姐,我想起一件事,若我不能待在林府的,姐姐是不是就不能陪着我了?也不知道余二姑娘能不能······”朱巧娥眉头皱了一路都没话,原来是在想这个。

    南枝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将其一把抱住,用手在朱巧娥的头顶抚摸,“姑娘莫要说这个话,奴婢一定是跟着姑娘的。”

    “可你的身契?”朱巧娥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懵懂的村姑了,她知道南枝是入了奴籍,被人牙子卖到林家的,有朝一日,余芝嫁入府中做了当家主母,依然可以将南枝叫回去,说不定还会被责打。

    她心里暗暗地算计着。

    来到林府,一别不过一两日,可却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陌生。

    看门的小厮见是朱巧娥,立刻就把门打开了。

    要知这两日不长不短,可林安自从得知太后要指婚的这个消息后,更是萎靡不振,如今得了门上的传话说朱巧娥回来了,还是高兴了一阵,可过会儿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再次倒下。

    朱巧娥径直去了拾翠轩,那些个丫鬟们也是等了她与南枝好久,见她们回去无不高兴地上去围着。

    “姐姐可陪着姑娘去了哪里?怎么都不回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南枝的话,她只好抽出精神把实话都说出来。

    这下众人大惊,“原来竟是真的,我听一个小厮说我们大人要娶余太师府的二姑娘还不信,那岂不是要赶我们姑娘出去?那我们呢?”

    朱巧娥静静听着,把她带来的旧衣服换上,又将自己带来的几本书都收进包袱里,林府的东西她一件都不带走。

    只是在翻书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本,忽然想到因为红袖香那件案子,她好像把书落在了如故居,原来并不做急用,又听说林景时喜欢看,所以一直没拿回来。

    如今她要走了,她的东西自然是要拿走的。

    于是她背起包袱从卧室里出来,众人皆见她换了衣裳,荆钗布衣更显得她玲珑可爱。

    “姑娘要去哪里?”众人都上来问道。

    朱巧娥停下脚,一一看过去,想起曾经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她心里也不舍得很,拽了拽包袱,“我再不是林府里的姑娘了,你们若愿意跟我,我会去找安伯说话,但外面的确不如在这里好,即使不愿意跟的,我也会去找安伯说,一定给你们寻个好差事。”

    “这······”众人心里犹豫不决,各自躲闪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南枝最清楚她们想法,这些个里面有不少和她一样是打小就被卖到富人家里的,更有甚父母还在的,少不得一个月用自己的钱去贴补家用,怎可能离开。

    “我与姑娘如今住在寺中,也不能把你们都带去了,便留下来吧,我想林少卿一定会善待你们的。”南枝从台阶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朱巧娥的身边,并握住了她的手,冲她笑笑。

    朱巧娥大概猜到南枝的意思,“就依姐姐的意思吧,我如今身无分文的,可能连自己都难吃饱呢。”

    这些个丫鬟得了这两句话,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虽然还是不舍,但这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们目送着朱巧娥与南枝离开,忽然觉得脚底下没了根基,有些站不稳。

    “姑娘要去找林管家吗?”南枝问。

    朱巧娥却看着那棵桃树上鲜嫩的绿叶发愣,尤还记得刚入府时的雀跃,现在要走了,脚却迟迟抬不起来。

    “姑娘?”南枝只好再问一遍,这回朱巧娥听见了,答了一声“啊?”

    “林管家住在这边,姑娘怎么往如故居去?”

    经过南枝提醒,朱巧娥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往如故居的方向移动。

    “哦。”她回过神来,“我有一本书落在那里了,我现在去取。”

    于是二人走到如故居外,小厮见了朱巧娥马上让开,但不许南枝进去。

    南枝只好叉腰道:“竟然忘了这一茬,林少卿这许多规矩,那还是姑娘自己进去吧,奴婢在园子里等。”

    只能如此,进入如故居内,这里倒是一切没变,垂下的帘幕,一张梨花木的床榻若隐若现,她的衣袖蹭到桌木,仿佛她和邓无为闲来吵闹的景象就在眼前,而林景时总是坐在里面,悄悄看着他们闹。

    她走到书桌前,发现最上面的一本就是父亲留下来的笔记,垂下羽睫,用手轻轻抚平封面,稍愣了一会。

    可就是这时,屋内的地板上拉长了一条影子,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进来,而是随朱巧娥发愣的时候也停留了一会。

    “你要走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也不似寻常那样平淡。

    “嗯。”朱巧娥转身时也将头埋着,但还是停在林景时正面的影子下,她压抑着情绪,只是偶然想到一件事情,“既是婚事不成,那块玉片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还望少卿找到后派人到城外的无名寺中交还于我。”

    “若林少卿想要封住我的嘴,就还有一件事相求,我要南枝跟我离开,拾翠轩的人你一定要善待,只要叫我知道你日后娶的娘子欺负了她们,我必然是要去闹得满城皆知。”

    “好。”林景时一个字就答应了。

    虽然听见了,朱巧娥的唇还是微启,迟迟没有闭上,明明没有话了,可她却还想找许多话说。

    最终她还是将唇角勾起,如此勉强的笑,成了维系朱巧娥最后一根稻草。

    她朝林景时走去,与他擦肩而过,四月的风更有了几分惰性,黏在两人的掌心久久不散。

    “没怎么样吧?”南枝瞧着林景时进去的,生怕他又伤到朱巧娥的心。

    可朱巧娥脸上堆着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说着有关南枝的话,“既是碰见林少卿了,我便求了你的事,没想到一口答应了。”

    她以为南枝没发现那眉梢的局促,便揽着南枝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笑。

    终于要走出林府了,她嘴角已经僵硬,渐渐垂了下来,南枝不好多说,只能握住她的手,给予唯一能给的安慰。

    “原来巧儿在这!”好一声吼,朱巧娥才发现薛永不知何时找到这里来了。

    “我得了空立刻就去寺里瞧你,可没想到那小子自己一个人蹲在房里,说你和李二牛入京来了,路上再碰见他,也没有你,才知道你到这里来拿东西来了。”

    薛永从来都是藏不住心思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你既是要离了林家,还不肯做我的娘子吗?”

    恰巧林景时本来也只是回来换官服的,他如今站在朱巧娥身后,正听着薛永这一番表白,眉梢稍稍沉了一点。

    但朱巧娥并没有发现他,面对薛永这个问题,她明确地拒绝了,“即使我离了林景时,也有我想做的事情,不见得就一定要做谁的娘子才行。”

    突然一顶软轿抬在朱巧娥几人的面前停下,有人打起轿帘,出来一位像是宫里的人,好像曾有过一面之缘。

    “真是巧了,老奴正是是要找姑娘你呢。”

    只见白面无须,走上来就握住朱巧娥的手冰凉,猜到应该是宫里的内侍,忙行礼问安,“见过公公。”

    黄玉元都是看太后的脸色,知道太后对这位姑娘不同,所以较寻常待人更和善一些。

    “找我?”朱巧娥不解。

    “是啊,太后娘娘知道姑娘医术了得,所以想请了姑娘入宫替太后娘娘瞧瞧。”黄玉元的笑容实在太过谄媚,这不得不令林景时心里起疑。

    “入宫?”

    “是,明日宫里会派人亲来接姑娘入宫。”黄玉元朝后面林景时瞄了一眼,“不知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朱巧娥从这一眼才发现林景时在她身后,余光里是一色绯红官服,顾盼生辉,但她还是微微闭了眼,淡淡道:“民女如今住在城外无名寺。”

    黄玉元沉默了一会,重新笑道:“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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