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推开门,进了周廷卿的院子,竟是乱作一团,推倒的花盆泥土洒了一地,朱巧娥赶紧蹲下去,用手把泥拢在一处,再捧回花盆里,将花木都扶正了。
“果然有人来过了。”邓无为将里外都瞧了个遍,无一处没给翻过。
林景时踏入正堂,只见碎了三碗茶,地毯依稀能见到些茶汤印记,却早已干了。
“走得如此匆忙却是为何?”他深思沉吟。
再进入书房之中,只有一副未练完的字好像就停笔了,他翻着柜子里存放的书画,却发现好一些遗失的孤本画作。
“他为何会有?”
林景时展开卷轴,正是前朝信美先生所绘的《武关征战图》,他曾是见过的,在已故的永定侯手中。
“阿楚。”林景时眉头深敛,那双漆黑的瞳孔灰败如死寂,手紧紧地攥着这幅画,心里却不知道这样一副画是如何到了一位寻常的教书先生手中,或许他并不寻常?
他稍微平定了心情,再将这幅画收好,重新放回原位。
“你说他如今在哪里上课?”林景时隔着一扇门,向外面的邓无为问道。
可邓无为早已去了别处调查,如今只剩了朱巧娥因为受了惊还没缓过来,所以在外面坐着。
听见林景时问她,朱巧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等了半晌,才发出娇柔的声音,“是祠部员外郎府上。”
未想到是朱巧娥回答自己,林景时微微一怔,险些没拿稳手里的书,他捂住心脏,以免跳的太大声被人听见了。
也是过了半晌,才听见里面悠悠传出一个“哦”字。
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难回到过去,朱巧娥偷偷朝里面瞥了一眼,只有一道清晰轮廓的侧影,好像他们初次见面时,她依旧惊叹于世间有如此完美无瑕的容颜。
“咳咳。”好像他们同时咳嗽了两声。
原来是替人看病的,可朱巧娥感觉这些天来因为好多事情,导致她的心绪杂乱,伤了本源。
“你没事吧?”朱巧娥想要问这句话,但唇动了动,嗓子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时邓无为和南枝在门前撞了,两人都不肯相让的,非要挤进来做第一个。
吵吵闹闹的动静打破了朱巧娥与林景时尴尬的局面,令他们两个都足以喘一口气平复心情。
“姑娘先用湿的帕子擦擦吧。”南枝一手端着装水的铜盆。
“少卿我发现他们可能逃走的地方了。”邓无为手里拿着几封信。
可谓是争得不可开交,朱巧娥见状只有起来劝解,而林景时恰巧也从旁边书房出来。
却彼此撞到了肩膀,朱巧娥体力不支,眼看着就要倒下,林景时几乎同时伸出手,往她的腰上抱去。
而邓无为与南枝害怕两个人受伤害,于是更加用力,没想到两人竟把门框挤坏了,一脚没刹住,两个人都倒在林景时的背上。
对林景时来说本就吃力,而忽然被两人之力一推,越难以维持,轰然倒下,他只腾出一只手护住朱巧娥的后脑勺,而调换了重心,使他朝后倒去,朱巧娥本打算伸出手去抱住他的头,可还是迟了些。
林景时狠狠地被砸在了地上,而朱巧娥毫发无伤,只倒在了他的怀里。
朱巧娥抬起头,而林景时低下眸,四目交接,二人只离了鼻尖的距离,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热息刺激着不清晰的神志。
柔软的青丝缠绕在冰冷的指尖上,外面进来的风轻轻吹动了长发,撩得林景时每一寸肌肤都在颤动。
他的气息越发滚烫,似乎要将朱巧娥的脸灼烧了一般,双颊晕红,昔日清湛的水眸也浑得像浊酒,更添娇艳。
两人一时迷住了,林景时手腕上稍一带劲儿,就把朱巧娥的头按下,近在咫尺的两片唇如蜻蜓点水轻轻碰上。
她的唇柔软娇嫩,散发着淡淡的甜腥味,最是能勾起他心中的欲念。
“姑娘,没事吧?”
“少卿,没事吧?”
邓无为与南枝也倒在一处,不过两人同时很嫌弃地散开了,并同时朝朱巧娥与林景时奔来。
朱巧娥从混乱中寻到一丝理智,立刻把林景时推开了。
可她的唇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随着心间忽然出现的一丝欢愉,她有些意犹未尽。
等她被南枝扶起,又忍不住拿低垂的眼悄悄往林景时的方向瞥去,却正好撞上林景时看过来的一双动情的桃花眼,方才知道什么是“谦谦君子德,灼灼有辉光”。
朱巧娥将唇抿了起来,并用舌尖微微舔舐掉上面的灼热,也不能静下心来。
“姑娘?”南枝见她发愣,便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朱巧娥眼神飘忽了半晌,终于定下来,问道:“怎么了?”
而南枝的手已贴上她的额头,惊了一跳,“这么烫,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朱巧娥拉开她的手,淡淡地勾起唇角,“并不妨事,如今要紧的是找到那两个人。”
说完,又自然而然地往林景时身上看去,只是目光只停留在他的一片衣袂,再不敢往上了。
林景时凝眸在她光滑额头上几根散落的碎发,不自觉搓了搓手指,正是指节上还缠着一根柔丝。
他小心翼翼地把发丝藏入袖中,才收回眼神,向邓无为问去,“你说发现了他们可能逃出的地方?”
不过邓无为正因为打量到他和朱巧娥脸上那怪异的神情,而在揣摩中,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似乎过了半刻钟,他的反射弧才听到林景时的问话,忙忙从袖中掏出几封信。
“少卿你看,这几封信都是与一位无名法师的来往,可见有足够的交情,或许正是找了此人的庇佑。”
林景时沉默了片刻,在思索,但最终还是得出结论,“不会的,既是得罪了权贵,怎可能寻一个僧人的庇佑。”
而朱巧娥也忽然开口,“对,我们便是住在无名法师的寺中,并未发现有周先生等人的影子,那么一点大的寺庙,是不可能藏住人的。”
“原来那没有名字的山寺,竟连住持也没有名字。”林景时沉吟道。
朱巧娥虽察觉到了林景时格外留意无名法师,但以为只是他本性使然,对天下间的任何事都抱有好奇的态度,这一点她一直是很欣赏的。
而听见林景时否定了他的猜测,邓无为问道:“那少卿觉得他们会躲到何处才是安全的?”
“我想知道那个庄子究竟是哪一家侯府的产业?”林景时先不顾这个问题,而向站在门外的李二牛发问。
李二牛垂手进来,回道:“是安宁侯府。”
“竟是他?”林景时勾起唇角,只有一丝浅笑,可比之前都显得轻松一些。
邓无为听见“安宁侯”三个字就高兴了,笑道:“这简单啊,那安宁侯不是之前还在少卿替他鉴宝了,可见是敬重少卿的,若是能直接把话讲清楚,也免了奔波劳顿。”
“你以为那安宁侯就是表面看着游手好闲的一副模样吗?”林景时的眸色越来越冷,“你若知道他是如何继承这侯爵之位的,便不会觉得他是个好心之人。”
竟然还有邓无为没听说过的事情,他以为就他这爱打听的功夫,整个京城都不该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才是。
哪里知道这件藏在林景时内心深处,如今都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往事。
“这周先生绝不是寻常的教书先生,他能想到的,一定是万无一失的。”林景时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这个念头。
能从当年那件事逃出来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
“还是去那祠部员外郎府中坐坐吧。”林景时道。
众人便都从周家出来,一起上了林府的马车,这还是头一次坐这么多人,偏众人又要让出位置给林景时和朱巧娥挨着。
时不时一个颠簸,都会令他们的肩膀摩擦在一起,就好像狗尾巴草逗弄猫狗时那样,在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地撩动着彼此心里刚刚生出来的微弱情愫。
到了府前,看门的小厮知道是大理寺前来问话,忙里忙慌地把门给打开,请林景时等人入内。
近日太后四十寿诞将至,人手要的多,所以礼部较平常更忙了些。
快要黄昏了,才见到石琛从外面匆匆赶来,忙说,“实在怠慢了少卿,竟等下官到这时候。”
立刻又叫人上了新的茶水点心,等他换下官服,再姗姗来迟。
好在林景时是耐得住性子的,见他出现,还是先做了礼,等石琛回了礼才坐下。
可打从石琛进门起,他的眼睛便落在林景时身上不动,发出感慨,“原来只听说过林少卿年少风华,没曾想这一眼见到,竟好像下官一个故人。”
说着便拿起袖子来拭眼角的泪花,何至于如此伤怀,等看到林景时的眼神也怔怔地发愣,他明显是认出来了,这人曾是父亲的旧部,难怪到了这般年纪,还只是个员外郎。
儿时,他也常唤一声石伯父,可如今他哽在喉咙也不可能轻易说出来,但却也令他更加确认那周廷卿与永定侯之间的关系。
他回过神,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我们在找一件案子的证人,不知石员外将他们藏在哪里了?”
石琛在路上听闻有大理寺找来,便估摸着是要问这件事,所以早已寻好了借口,“林少卿说笑,我哪里藏着什么证人?”
说完,略觉得口渴,所以顺手将一碗茶都喝光了。
李二牛忽然上去,抱住了石琛的膝盖,落下两行泪,苦苦哀求道:“求求大人,若没有那两个人,我们整个村子都要遭殃了。”
他的话说不清楚,听得石琛云里雾里。
朱巧娥见状,只好替李二牛解释道:“不知石员外可知道双山村,若你救了那两个学生,便一定知道,他们被人请去帮忙看契约,可当时明明白白说的是卖,可如今却换了一张纸,说是赠,只好叫他们出来说个究竟。”
“竟还有这样事?”原来石琛并不知道,只是周廷卿带他们来,说是避一避,所以收容了,大概连周廷卿都不知道这一回事吧。
“如今石员外是承认了吗?”林景时见缝插针,绝不给石琛一点喘息的机会,被林景时轻描淡写的言语就给压迫地无法呼吸。
“是,他们在我这里。”最终石琛还是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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