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想与法师商议一番。”朱巧娥从蒲团上起身,便见无名要走,立刻提起裙子追了出去。

    刚刚好停在无名的面前,抬起盈盈一双杏水眸,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玲珑剔透好像珠子堆砌出来的玉人儿,格外单纯。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一个来自很远的声音娇柔地唤了他“兄长”,可当他欲走去时,一眨眼,只听见一声“法师”。

    “法师,我有个提议,不知法师应不应允?”她微笑问道,眼尾挑起一丝娇俏。

    无名沉吟不语。

    朱巧娥只好继续说下去,“我瞧着那人的腿恐怕要养个三五七日才能移动,我不好离开的,既如此,我想是否可以在寺里替周围其他村民看看病?”

    她底气十足,总觉得这无名法师一定会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无名略看了朱巧娥一看,便点了点头,可把她高兴坏了。

    马不停蹄地又往厨房赶,去瞧瞧那膏可熬好了,一见最是恰到好处,就请了小和尚们帮她把药膏趁热倒入井水里,变算是好了。

    “不过明天换药的时候再用吧,就先晾在树下。”朱巧娥收拾片刻,肚子却咕噜咕噜响起来。

    薛永却抢了过来,“哎呀,我肚子饿了,不知小师父们可还有饭菜?”

    一边说,一边还朝朱巧娥使眼色。

    南枝瞧见,少不得偷偷摸摸在她耳边取笑一回,使朱巧娥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便在一旁打闹起来。

    最后小和尚们做了几个斋菜替朱巧娥送到房里,但手艺不精,吃着略不是滋味。

    薛永知道朱巧娥是喜吃肉的,便放下筷子,劝她道:“你不必待在这里,若想要离了林少卿,便去我那里住,必不会比林府差多少的。”

    可朱巧娥还是忍着嚼了一张菜叶子,才拒绝,“不好,我原住在林家就是不合规矩的,只不过有从小的亲事才勉强说得过去,还是这里好,我如今正想潜下心把父亲留下的几张方子研究透了,还是这里僻静些。”

    “但这里人来人往,总是诸多不便。”薛永还想着再说一回,“要不我替你租个院子在城里,也好过在这里一日三餐的饿着。”

    “哪里就把我饿着了?”朱巧娥扬起筷子上一块白嫩嫩的豆腐,抿嘴笑。

    看薛永还打算开口,南枝赶紧换了个话题,“刚刚那个什么二牛的,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朱巧娥嗐了一声,“就是我入京时曾一同避雨,瞧着是缘分所以便以兄妹的称呼,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不知为何刚刚还与人打架了?”

    既是忆起那段长亭避雨的旧事,少不得又想起林景时,只略低落了一会儿,没被任何人察觉,她硬是强笑。

    “听闻是有人要从他们手里抢地,这才打起来的。”南枝替朱巧娥夹了一两根青菜,顺口说道。

    可朱巧娥瞧着这翠绿实在食不知味,因而暂且搁置住了筷子,摸了摸额头,“怎么会?光天化日竟还有人为了田地要害出人命的?”

    南枝也瞧见她这样的态度,非的是要把菜送进朱巧娥的嘴里,实在躲不过,只好胡乱嚼两下便就着茶水咽下去。

    而薛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巧娥发愣,越发觉得她可爱,双手托腮,傻笑道:“巧儿不知道,这京郊的田地一大半都是庄子在管,那些个管事的最是跋扈,有道是天高皇帝远,他们便是‘土皇帝’,哪个敢不听他们的,打死也没人管的。”

    “天下脚下,竟如此目无法纪,那还得了?”朱巧娥恐怕是真吓到了,从前在端州时便有当地的乡绅为非作歹的,没想到京城也是如此。

    因此义愤填膺,说道:“该去叫他们往衙门里递状子,把这群凶徒告倒了才是。”

    又站起来,抖落抖落衣裙,立刻就要出去。

    南枝瞧着碗里还剩了大半的菜,便把她拉了回来,“只怪奴婢多嘴,不该说这事,原没有姑娘的关系,我们还是先把饭吃了,好好替他们把病看好了就是。”

    “那不行,我一定要去劝二牛哥。”

    朱巧娥作势还是要走,南枝只好将门都关起来,严肃说道:“就算要走,这饭也得吃完才行。”

    如此好说歹说,才叫朱巧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南枝再不管了,留下来收拾碗筷,只好薛永跟着朱巧娥去找李二牛那些人。

    还没走近,便听见有几个人闹了起来。

    “那也不是你们一家的地,凭什么二叔说卖就卖?”

    只见李二牛拉扯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出寺门,朱巧娥与薛永便偷偷跟了过去。

    中年男人瞧着是那伤者的父亲,老泪纵横,说不出一句,只能跪坐在地上。

    李二牛气不过,叉着腰再吼了一句,“那何管事的原就是狼心狗肺的,二叔为何信他会给钱,如今钱没了,田地也没了,就连我那堂弟也被马车碾断了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起来似乎是那何管事骗了李二叔的田产。

    “既如此,你该去衙门告那何管事的啊。”朱巧娥没忍住,从门后径直走了出来。

    李二牛见被朱巧娥听去,脸色稍微缓解了一点,把二叔从地上扶了起来,长叹一口气。

    “小妹有所不知,那何良是侯府庄子里的管事,他费尽心机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只好售卖家中唯一几亩薄田,可他们竟把售卖改成赠送,如今他有东家帮着,我们去哪里说理?”

    原来竟有这么一个是非曲折,朱巧娥忙问,“那你们去签的时候上面可是写的售卖?”

    李二牛转眼看向身旁的二叔,歪着头,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口中多是含糊的。

    “既是这样,还不如等你二叔清醒了再问吧。”朱巧娥只好忍下来,并跟着他们,“我也去看看你那堂弟如何了?”

    这会儿李二牛脸上才有点笑容。

    而之前跟着薛永的几个小子忙从山下跑来,急喊他,“都头,你得走了,军里要点人,若去迟了,恐叫那些上官生了不满。”

    薛永一只脚踩在门里,左右为难。

    “快去吧,好不容易能正经做件事,可不能砸了。”朱巧娥反倒松一口气,今日她去哪里这薛永便跟着到哪里,实在拘束得很,还不赶快劝他走了。

    得了朱巧娥的劝,薛永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去,不过留了一个小子,名唤乐原的,最是机灵,因此多番吩咐了。

    “一定好生照顾着,不可叫别人欺负了去。”

    再趴在他背上,低语了几句,“若是有林府的人来找,最好不要叫他们与巧儿见上面。”

    乐原满口答应下来,“都头说的我都记住了。”

    纵使薛永再不放心,还想往后看朱巧娥一眼,却连影子都不见了。

    乐原笑道:“朱姑娘早就和那几个走了,都头快别看了。”

    “再说最后一句,那个李二牛也给我好生提防着,可不许他太靠近巧儿了。”薛永握紧手里那把大刀,恶狠狠地威胁道。

    “是是是。”乐原早已不耐烦,只好随着其他的兄弟们将薛永给推下去,再去找朱巧娥的踪迹。

    而这时朱巧娥刚刚替李二牛的堂弟瞧过,正在吩咐他们几句话,“好在是救的及时,恐怕夜里就会醒,最好准备一些吃食,这一耗费必定是伤了元气,一定是要吃的。”

    “可······”众人犹豫不敢说话,又只好李二牛站出来,“哪里有的吃,不过山间野菜能不能补?”

    听他这样说,朱巧娥想到那何良恐怕不只抢了田地,怕是连家里的粮食家禽也都没了。

    把眉一皱,朱巧娥思量一会儿,“做些菜羹倒是行的,况且在这寺里也不好开的荤。”

    如此替他们把尴尬也一笔带过去了,李二叔携带娘子给朱巧娥磕了两个响头,大哭道:“此前我们多有做的可恶的地方,姑娘还能不计前嫌,必每日替姑娘焚香祈祷,方能报了大恩。”

    朱巧娥快将他们扶起来,正好看李二叔也醒的差不多,立刻给李二牛使了个眼色,把他们叫出来。

    “如今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快些把东西要回来才是。”朱巧娥苦苦劝道。

    李二牛再不敢说重了,把朱巧娥之前问过的话慢条斯理的问了一遍。

    “我是不知字的庄稼汉,所以当日才找了两个识字的学生去帮忙,但如今我是百口莫辩,那两个学生竟也寻不到了。”李二叔正是急得跺脚,又出了一身大汗。

    朱巧娥瞧着不好再问下去了,少不得要急出病,因此叫李二牛多劝了几句,待在榻上睡下了,方才找到一起。

    朱巧娥是坐不住了,给李二牛递了一杯茶商量,“如今看来那两个学生是极为关键的,或是威逼利诱总要有个说法,二牛哥且带我去走走看看。”

    李二牛赶忙拒绝,“这怎么行的,你又不是官老爷,既找到了也逼问不出个什么。”

    而她却亮出自己的针袋,因为之前在余府的时候曾遭了余芝的道儿,所以回来后,她也想过几个保命的法子,最好用的就是这针上涂一些药,遇难时朝贼人扎一针必能昏倒过去。

    “我自有法子。”

    看朱巧娥如此笃定的样子,李二牛无奈只好应了。

    林府才得了朱巧娥要住在寺里的消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林安便要亲自去找朱巧娥问个究竟,可正好林景时从宴席上回来。

    林安便追上去问,“说朱姑娘要在寺中住下,可知道为什么吗?”

    “是吗?”林景时问完,沉默了许久,结了冰的眸子似乎只在提到朱巧娥时稍微融化了片刻,又变成复杂难懂的语言,“这样是最好的。”

    只不过捏在手里的杯盏竟一路被他带到了如故居,竟恍惚到如此,他不自觉失笑,才将杯子放下来,叫了凌岳进来。

    “如今苏方盯着那钱庄可有什么动静了?”林景时的眼神有些放空,抬头看着外面的云雾。

    凌岳回道:“余府的人一个都没有进去过。”

    林景时淡淡地看过来一眼,“如此该是时候松一松了,叫苏方撤了吧。”

    “是。”凌岳立刻就要出去。

    但又被叫住了,“城外有一座无名寺,我觉得奇怪,叫苏方休息好了,替我去看一眼,查查那住持的底细。”

    “是。”凌岳忽然想起,难道朱巧娥便是住在那无名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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