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顶。

    大彻大悟。

    荀师爷此刻只想仰天长叹。

    为何自己在之前几十年的人生中,偏偏就没有听到过如今日这般,货真价实的金玉良言啊。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见荀师爷攀着牢门,对着这位小自己几岁的县丞,又是施礼又是拜谢。

    既然心踏实了,胃口自然有了,荀师爷将目光移到了食盒上。

    赵县丞见状也想起来了:

    “本是牧予要来的,因为要去护卫紫羽街,才让小弟走这一趟。想来是大人——或者是陈荣——对他讲明白了,给了他探监的令牌和这吃食与兄长,也好让你安心,得知大人的用意。”

    话虽如此,赵县丞还是禁不住暗自腹诽。

    亏得是碰到了自己,不然以那个莽夫的脑子,面对荀开,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番道理讲得清楚。

    再说,看他的样子,也只怕是有工夫内疚自己是何等愚蠢,而没时间多动动脑子吧。

    唉,同样是习武之人,同样是都头,陈荣就比他要强很多了,什么事都能做到别人心思上。

    对了,说起陈荣,这些天都很少见他休息啊。

    也难怪,多事之秋,他刚才不是奉大人之令,又带着人手出去了么……

    可即便如此,也从不见他有一丝怨言半分懈怠,只是终日担忧着失踪孩子们的安危,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搜捕贼人上。

    这才是让自己这种文官敬佩的习武之人啊。

    揭开食盒。

    除了香气四溢的精致菜肴,一只小酒坛映入眼帘。

    荀师爷见状更是心上发暖——

    大人果真体贴周到!

    还惦记着给自己送酒压惊……

    一想到赵砚来之前,自己是又惊又怕,一边委屈,一边疑虑,甚至说了些对大人不敬的话……

    此时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以后遇事可不能再这么慌里慌张毫无主见了。

    不过,此等分析,赵砚想得到,自己是比他差了还是怎地?

    但是事实证明,若论聪慧,自己的火候,看起来还差远了。

    ……现在静下心来一想,大人拿自己当替罪羊,明明是看得起自己!或者说,是信任自己!

    哎呀大人怎么不选旁人偏选自己呢,因为只有自己能和大人打这么绝妙的配合啊,哈哈哈哈……

    荀师爷现在觉得,当真是喜上心头,喜从天降。

    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此爽利的关头,怎能少了爽口的美酒?

    哎呀这个赵砚真是好没个眼色,怎地还不赶快来给我递酒?

    “来人,拿两个杯子来。”

    看见荀师爷不解的眼神,赵县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人吃酒如何滋味?知府大人已动身去来福客栈,索性无事,不如与兄长同饮了这坛酒再走……”

    话说着,赵县丞撕开酒封。

    扑鼻而来的清香却让他愣住了。

    这……

    这是酒?

    等狱卒拿来杯子,赵县丞先倒了一杯递给荀开:

    “荀兄,好生奇怪,这味道不像酒……咦?还是温热的……”

    “金观音啊!”

    毕竟是素日里为大人沏茶端杯积攒下来的充沛经验,凭着对此物的熟悉度,荀开一拿到手就认出来了。

    大人竟然沏了一整坛茶?

    而且,是大人他,最喜爱的宝贝茶?

    大人素来节俭,也无其他爱好,只是喜欢茶道,其中,又格外偏好这金观音,每天都要品上几盏,清心解乏。

    如今,竟然肯让人把它伪装成酒,带进囚牢之中送给自己,这……

    这是对自己何等的关照与爱护啊!

    于是,在赵县丞惊讶的目光中,堂堂清河县的师爷,竟对着一杯茶水泪眼婆娑。

    ……等深情抒发得差不多了,赵县丞隔着牢门与荀师爷碰了碰杯,就要一饮而尽。

    “等等!”

    “啪!”

    “啪!”

    一声断喝响彻牢房,随即是两枚石子袭来,分别打落了两人手中的茶杯。

    没人去关注砸碎的杯子。

    因为比起它们,木质的牢门与食盒上,被飞溅出来的茶水沾到的地方,或多或少出现的腐蚀痕迹,更触目惊心。

    赵县丞当即像是被什么蛰了似的跳了起来,打着颤的声音毫无遮掩地暴露了自己的惊恐:

    “这……这……怎……怎么回事!?”

    至于荀师爷,早已瘫倒在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今天发生了太多意外,他的胆子和脑子,都彻底跟不上了。

    但是用两枚石子救了他俩性命的李乾,却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持刀佩剑,步入牢中,李乾冷笑着开口:

    “怎么回事?赵县丞好无辜啊!若不是袁通判计谋周全,我家大人谎称下榻来福客栈先行离去,恐怕还蹲不到你这真正的幕后黑手吧!走吧,有什么话,到了大人面前再说不迟!左右,给我拿下,去后厅见大人!”

    ……

    “有劳都头了。”

    想起那位笑嘻嘻的通判,牧予总觉得心神不定。

    再一想到那人对自己的吩咐……

    “真是见了鬼了!”

    忍不住骂出声。

    其实脑子不好使,牧予还是情愿承认的。

    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只要耳朵和眼睛没问题,能准确执行别人下达的命令就够了。

    可惜,有那么一瞬间,牧予甚至怀疑,也许真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明明说的是,知府大人需要人手守卫客栈,怎么连面都不让见,就被那个袁易赶到薰衣巷来了?

    “是牧予都头吧?知府大人有令,都头不必守在客栈了,现下立刻带着你的人,去今早的案发现场等候便是。若是凶手现身,到时还烦请都头擒贼呀。有劳都头了……”

    ……自己刚马不停蹄地赶到客栈,对方就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啊?

    凶手现身?

    想自己也是堂堂一县都头,何时又遭过这等戏弄!

    即便是再胆大包天的凶手,做案以后也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先有自家大人信心十足地推断凶手停留案发现场长达一个时辰,再有袁易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牧予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远处墙上的一阵轻响,便适时地传入耳中。

    牧予立时抬头向那边看去。

    黑……

    黑衣人!?

    不会吧!?

    对方同样也不含糊。

    意识到被发现后,那人便迅速向远处逃去。

    “牧都头!……”

    身边的衙役们也发现了异样,纷纷请命。

    “都站住!别追!”

    对,不能追!

    有问题!

    先不说对方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反应,就好似安排好了一样,万一这次真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再说与之前的黑衣人相比,眼下这人的身手,明显弱了许多。

    那笨拙的身法……轻功也太差了吧。

    于是,牧予决定及时制止自己的本能反应,闲适地笑看那人以一种并不迅疾的速度,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牧予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快慰。

    终于啊……

    自己终于多了个心眼儿,会随机应变了!

    “大人,凶犯正是此人。”

    ……啊?

    随着衙役们迅速封锁了整条街道,刘茂,胡全带领着各自的人手,正向这边赶来。

    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袁易,依旧带着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朝刘茂施了礼,得到后者的允许后,便命令手下道:

    “将凶犯牧予拿下!”

    “属下冤枉!”

    “大人……正是此人……那食盒正是由他给下官的……随后下官便直接去了死牢,中途没有再经手他人……”

    “知道了,你退下吧!”

    闻听此言,赵砚如蒙大赦,慌忙退到了胡全身后,和荀开站在一起。

    “呃……”

    牧予一时语塞,心中大惑不解。

    自己依大人的令,拿了饭食去看荀师爷……随后交给了赵县丞……

    而且荀师爷怎么……

    等一下!?

    莫不是那饭食……

    “呵呵呵……胡县令啊,今日本府便当街替你断清这案子,你看可好?”

    “尽凭知府大人差遣……”

    “哈哈哈……好,好!”

    刘茂旋即一声令下:

    “出来吧!”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房顶跃下,将蒙面巾一扯。

    李……李乾!?

    牧予见状正想说什么,却被刘茂抢先一步打断:

    “牧予啊牧予,你身为都头,自有擒贼治安的重任在身,那你为何放着眼前的凶徒在此,却并不追击?”

    ……牧予此时真是欲哭无泪,有口难辩。

    莫非要说,自己看出这个黑衣人轻功和之前那个相比,明显是个半吊子?

    那也难保这同样是贼党之一啊,何必非得要觉得必须是之前那个贼人啊!

    还有这李乾也端的是个草包!

    原本还琢磨过,他能做到统制,功夫应该不差,谁承想,别的功夫倒是不清楚,关键是他这轻功,居然拙劣到如此地步,完全不能和行走江湖的人比啊……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若说自己是怕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才止步不追呢?

    那就更扯了!

    这边就自己带着一众衙役们在,把他牧予调走了,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自己当真是傻了!

    刚才为什么就那么自信地觉得不需要追!?

    “呵呵呵呵……因为,你早就知道那不可能是贼人!换句话说,那不可能是——你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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