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隔开的距离刚刚好,颜予坐在了宋蜇蜇的另一边。
宋蜇蜇没有任何不适
颜予恭敬地垂眸,按照宫规,不敢直视帝王,连坐着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的。
哪怕宋蜇蜇叫他不必拘谨,他依然不能放得开。连带着围绕他的空气,也多了一分肃穆。
若论沉稳端庄,恐怕这宫中只有皇太后能和他比。
宋蜇蜇脑海中又回想起了皇姐生前对他的评价——“就是个榆木脑袋,里面刻得满满的规矩,什么都没有,一点儿也不有趣,若非父皇要求,我才不想娶他……”
她眨眨眼睛,尽力想把气氛活跃一些,于是歪了歪脑袋,“颜三公子,你执掌后宫多时,对先帝身边人也应该熟悉,你还记得元美人吗?”
“元溪,”颜予没有被她带动,表情依然严肃,“这是元美人的名字,以前,陛下四次南下江南,带回来了不少的江南少年,元美人就是其中之一。”
宋蜇蜇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小沮丧。
颜予似乎一点儿也不爱笑,他入宫以来,一点儿也没见他笑过,可是,他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元美人祖籍襄阳,门第并不低,礼乐射御书样样精通,还尤为擅长口技,时常能讨先帝欢心。”
他继续说道:“四年以前,先帝于外宾面前让元美人表演,元美人口不能言,先帝恼怒,便废去了元美人的位分,交给了司刑。”
宋蜇蜇都问到这份上,颜予不傻,自然而然也猜到了,小心地问道:“陛下,你今日在牢中,可是见到了元美人?”
宋蜇蜇点头,心想颜予记忆力可真好,皇姐那么多妃嫔,随便抽出一个多年前废掉的妃子,他居然记得这么牢。
得到女帝的回复,颜予似乎迟疑了一会儿,“元美人如今可还好?”
“还活着。”小女帝回答。
以元美人现在的状况,只能以“还活着”来形容了。
颜予明白了,没有再追问。
宋蜇蜇继续说道:“但我今日来,不仅仅是想要了解元美人的情况,他虽在狱中,但是却还牵挂着庆安宫的魏贵人和白良人,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他抬头看着宋蜇蜇,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但是片刻后还是如实说了出来:“四年前元美人入狱之时,居住在庆安宫的,是白贵人和魏良人。你想要说的,可是他们二人?”
“……”
噢,记错了。
为了缓解尴尬,宋蜇蜇咳了两声,“应该是吧,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颜予语气平静:“元美人下司刑前的居所正是庆安宫,他和同宫的白贵人和魏良人感情,前些日子晋升美人,只是如今已经不在了。”
“啊?”
宋蜇蜇脑海中一瞬间漂浮着元美人那双漆黑的眼睛,感到有些惋惜。
元美人挂念了这么久的故人,原来已经死了呀。
“至于魏良人,他位分太低,本来应该列在这次出宫的名单上,可是……”
说到这里,皇后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宋蜇蜇问他:“那他有出宫吗?”
“没有,”颜予回答,“宫中位分过低需要出宫的人,但经妾私以为有十余人并不适合出宫,于是妾擅自决定将他们留在了宫中,还望陛下降罪。”
说到“降罪”两字,他起身,似乎又要跪下。
宋蜇蜇连忙开口把他截住:“哎,你等等,我不怪你,你还是给我说说魏良人的情况吧?”
颜予抿唇,“魏良人,他疯了。”
……
月光照亮着前路,朝云和几个小宫女提着琉璃灯走在前方,照亮前路。
女帝和皇后一同前往庆安宫。
庆安宫的位置比较偏,和女帝寝宫有十万八千里远,宋蜇蜇几乎从来都不会去那个角落,难怪她竟然不知道庆安宫在什么地方。
在路上的时候,颜予向宋蜇蜇解释了白美人的死因。
原来,白美人就是宋闵闵殡天当日在她床上共度鱼水之欢的那个小美人。
当夜皇太后亲自下令秘密接宋蜇蜇进宫继承皇位之时,也下了另一道秘旨,将那小美人杖毙在了殿前。
听到这里,宋蜇蜇更难过了,心像是被绵绵的针,扎入她的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可怜曾经居住在这庆安宫的三人,一个下狱一个死一个疯。
到了庆安宫前,宋蜇蜇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仪仗纷纷散开,等着她入内。
颜予不远不近地跟我的身后,他仿佛心里一直有一个准则,和女帝必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过分凑近我。
前面的人在通传,说陛下和皇后到了。
宋蜇蜇缓缓走入宫中,也许是因为地处偏僻,庆安宫的布局总的要比其他宫落都要大上许多。
只是这偌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好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正逢早春,朱墙上爬满了绿藤,月光下影子彼此交错在了一起。
晚风微凉,一片萧条。
屋里的灯火很暗,甚至不及朝云手中所提的琉璃灯明亮。
听到传报,屋内出来了穿着内官服饰的人,匆匆忙到我面前来,灯光映出他再见到女帝的时候,脸色表露了欣喜的神色。
他在我面前跪下:“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宋蜇蜇抬手,“起来吧,你家主子呢?”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连绵的尖叫,声音之凄厉,仿佛就要刺穿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喊宋蜇蜇的心都在微微颤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宋蜇蜇感觉身边闪过一道影子,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竟然是颜予走上前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颜予的广袖遮挡住了我的一半视线,他回过转来看身后的小女帝,依然温婉的声音特别能令人安心。
他说:“陛下,别怕。”
宋蜇蜇微微发愣。
恍惚中,这个背影和她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风雪交加的荒原之上,几乎冻僵的她被颜予包裹在他的白色狐裘下,天那么冷,他的腿上的鲜血淅淅沥沥流淌而下,很快就结成了冰渣。
宋蜇蜇看着他的伤,心疼得哭出来,眼泪哗哗止不住,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别怕,十殿下,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他强忍着剧痛,笑容温暖如和煦,眼神坚定得仿佛可以给人无限力量:“我们一定都会活着回去。”
宋蜇蜇突然不合时宜地想,皇后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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