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奉月并未刻意避讳肖红槿,出了客栈后径直去了珍宝阁。出了这样的事,她必须得离开了,无须再刻意向肖红槿他们遮掩自己的身份。

    掌柜将云奉月带到内堂后便向她跪了下来:“请教主责罚,属下失职未曾事先察觉。”

    云奉月将他扶起:“与你无干。可是云桓?”

    “回教主,云桓半月来并未离开教中,此事应不是他所为。”

    云奉月面露震惊之色:“什么?不是他?世上通晓‘鸾音蚀梦’之人只有我和云桓,不是他,那会是谁?”

    突然出现了第三个通晓“鸾音蚀梦”之人,云奉月思绪很乱,云阙行并未与她提过有其他人习过此等功法。从双刀门弟子的状况看来,下手之人的功力不弱,甚至高于云桓,定非为了模仿而只学了几日之功,且“鸾音蚀梦”初学若不得其宗,很容易走火入魔,要想运功无阻,须多年修练。

    暗地里将此功练到了几乎能杀人的地步,此人到底是何来路?难道是教中之人?

    “目前阁中并未查到此人的任何消息,这人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杀完人便消失了。”

    云奉月从未有如此刻一般的不安,原本以为自己在暗处,云桓在明处,她要查起来很容易,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隐藏更深的不明来路之人,而她却对此人毫无头绪。

    她突然想到,若云桓一直未曾离开教中,那教中之人知晓此间之事定会以为是她所为,届时云桓定会刻意将此事引到到她的头上,对她的意图进行曲解,门中那几位原本站在她这一方的堂主会如何想?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不能慌,绝音台前她都未曾害怕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沉声道:“有几件事,你记好,立刻去办。”

    “第一件,盯好各大门派,若有弟子出门办事,千万跟好,我直觉此人定不会就此收手。但你切记,只是旁观,不要暴露行踪与那人动手,若动起手来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第二件,加派人手盯住丹霞宫的人,我怀疑此事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第三件,我待会写一封信,你派人加急帮我送回教中,交给岳长老。”

    “是,属下记住了。”

    云奉月吩咐道:“还有一事,我此番回到沧元山便会离开。你与戚阁主知会一声,我要见他一面,时间和地点我下山后会通过竹溪镇的暗探告知于他。让他帮我打造一柄护身软剑,会面之时带给我。”

    “是。”

    云奉月命掌柜寻来笔墨,提笔给岳亭松写信,将此间之事详述,并单独写了一封信,用以稳住教中各位长老。

    将事情安排妥帖,她出了内堂回到了前面的铺子,店里戌时打烊,此时仍在迎客。二月天寒意未退,夜间店中并未有客人。

    云奉月看着店中琳琅满目的珍宝,心中所想却是她从未送过穆倾风任何东西。并非她未生此心,而是不愿送。她见云阙行睹物思人那么多年,深知此中痛苦,她不愿看到穆倾风只能看着她送的东西怀念自己的那一日。

    抬步走出珍宝阁,街上行人寥寥,月色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只有些微光晕余在外头,凝视着大地上的人。

    她多想如这月光一般,无拘无束、无忧无烦,做一个快活自在的局外之人。然而眼下却置身于漩涡中心,每走一步皆关乎生死,若只关乎她一人,便是舍了这条命又何妨?可如今的局面却不是一条命能够解决的。

    苦涩之意盈满于心,云奉月想大醉一场。路过一家酒馆,她走进去买了一壶酒,边走边往口中灌。

    烈酒入喉与胸中苦涩相撞,呛得她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就着寒风将一壶酒尽数灌入腹中,泪珠翻涌而出,她的心绪瞬间崩塌,倚着墙上泪流满面。

    不知哭了多久,更夫的打更声将云奉月的神思拉回现世。面纱如在水中浸过一般,冷风打在脸上,冰凉之意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回到客栈时店门已关,小二揉着眼睛给她开了门。没有听到她回来,肖红槿一直在房中坐着等,听到小二说话的声音便起身出门查看,果然是云奉月回来了。

    肖红槿一眼便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眶和一身的疲惫,待她走近才闻到酒气。

    云奉月看到肖红槿打起精神与她应付:“师父,抱歉我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肖红槿有些心疼:“你喝酒了?”

    云奉月微微苦笑:“恩,外面太冷,便买了一壶酒暖暖身子。”

    肖红槿并未拆穿她,只是关切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好,师父也早些休息,那我先进去了。”

    见云奉月进了屋中,肖红槿也转身回去了自己屋里。严青榆已听得了屋外的对话,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愈发担心起穆倾风。

    回到沧元山已是第二日的午后,严明书三人去给穆倾风回话,云奉月回了天沐阁。

    她并未回房,而是去了药庐,在药庐那张床上躺了下来。屋中弥漫的药草味让她的心沉静下来,慢慢回想起上山以来发生的事情。今日是二月二十二,她被救上沧元山已过去了一年十个月,将她无意识躺在这里的那几个月除去不算,她已在这儿待了一年半的光景。

    这段时光里发生了许多事,认识了许多人,她也脱胎换骨,不似从前。到了要离开之时,心中满是不舍。走之前总该与她认识的人告个别,成奕、初阳、小五还有与她亲近之人……她不知该如何向肖红槿开口,不知如何劝服荀中越,更不知如何面对穆倾风。但避无可避,终归是要迈出那一步。

    在药庐待了一会儿,她便回了自己屋中,着手收拾东西。

    云奉月抚摸着弟子服,按照季节将它们叠好放在一起,这是她穿得最久的衣服,退出师门,弟子服也带不走了。她的行李并不多,要带走的只有几套衣裙、首饰和脂粉。

    她的佩剑是门中所发,要留下,只有穆倾风送的玉箫可以带走。她用拇指摩挲着玉箫上的云月图案,思量着这箫以后便是她的武器了,只是送箫之人当初却并不知道它的功用,若有一日那人见她用这箫杀人,会作何感想……

    行李收拾完,云奉月便一直坐在床边发呆,不想思考也不想动。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院中有脚步声传来。

    穆倾风走到院中见云奉月屋里并未亮灯,以为她不在,但屋门却开着,他便走上前在门边敲了几下。

    “是谁?”屋中传来云奉月的声音。

    穆倾风走进去,依稀辨认出床边坐着的人影:“怎么不点灯?”

    “你怎么来了?”云奉月的话语中夹杂着惊讶和兴奋,“懒得动,便没点灯。”

    穆倾风走到灯盏边上,想要将灯点起来,却被云奉月制止了。

    “别点灯了,你过来吧。”

    穆倾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床边,站在她面前,柔声说道:“吃饭了吗?我问了膳房的大叔,他说你没去用饭,我便过来了。”

    云奉月在黑暗中也能准确的抓住他的眸子,笑着问道:“没见你带食盒过来,你是准备把自己送给我吃吗?”

    穆倾风对她的撩拨见怪不怪,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递到云奉月面前:“给你带了两个包子,一路过来可能有些凉了。”

    云奉月隔着油纸包试了一下,还是热的,这包子定是刚出锅便被这人揣进了怀中,她心中顿时软成一团。她站起身来,伸手按向穆倾风的胸口:“不烫吗?傻不傻……”

    “习武之人,无事。放一会便要凉了,你先吃一个吧。”穆倾风将包子往她面前递了递。

    云奉月接过包子,走到桌边坐下抱着油纸包啃了起来,她吃得大口,一口接一口地吞咽,并未尝出包子的味道,却感到一阵心酸。

    从未有人如此待过她,以后也不会有了。

    发生了双刀门之事,自己原本想瞒住穆倾风解决好一切再回到他身边的打算无从实现。玄鸾教已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若有人推波助澜,玄鸾教只怕会重蹈前几任教主在位时的覆辙,成为各大门派声讨的对象。真到了那个时候,穆倾风会如何?

    他会否因二人的私情而拼命护她?答案必然是“会”。真到了那时,他要承受的不仅是门中各位长辈的压力,更是江湖各派的指责讨伐。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想让他置于这般境地。

    想要避免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穆倾风对她失望而不站在她这边。等她身份暴露于众人面前之时,让穆倾风以为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欺骗自己,便不会当众护她。

    只是,若穆倾风当真恨上了她,她要如何挽回?

    食不知味,包子不大,两个很快被她吃进了腹中。

    外面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一点月光透窗而入,云奉月走到门口,将门关上落了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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