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穆倾风柔声问道。

    他从于落桐手中扯过面纱,递给云奉月。他今日练剑来得稍迟了一些,刚刚在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

    云奉月接过他手中的面纱迅速系好,她未想到穆倾风会突然出现,不过他在这里更好办事。

    她垂下头,暗自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借着这股疼意,声音有些发颤:“没事。”

    穆倾风听她语调似是压抑着极大的委屈,出口极尽温柔:“可有受伤?自己能站起来吗”

    她以手撑地缓缓起身,刚掐的大腿疼得她皱了皱眉,穆倾风一见,顾不得男女之防扶上她的肩膀,撑着她站起身。

    云奉月身上到处都是青菜汤,甚是狼狈。为了演得更像一些,被穆倾风扶着起身时,她又向刚刚拧过的地方摁了一把,此刻眼眶中蓄满了泪花。

    不就是演戏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何处惹到了你们”她声音凄婉又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薛燕清和于落桐自穆倾风出现之时便傻眼了,见穆倾风护着云奉月让她俩的计划全然落空,心中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对着他发作。

    薛燕清辩解道:“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

    “恩,我们未曾看到她走过来。”

    穆倾风面色阴沉,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既已入我沧元山,便该遵守规矩,若你们诚心向姜云道歉,求得她原谅,今日尚可饶过你们。”

    云奉月听得穆倾风此言,有些担心薛于二人真的向她道歉,她想要的可不是道歉这么简单。她的语气更是委屈:“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当众让我难堪”她捂住自己受过伤的那一半脸,声泪俱下,“我的脸是受了伤,我知道很难看,不用你们来提醒我!”

    她拱火的本事无人可及,既然敢动手,就别怪她做得绝。

    “只因上山那日我见你们欺负小五,替他说了几句话,你们便记恨到现在吗?我的脸毁了就该被看不起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们还要逼我连这里都待不下去吗”这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便蹲下了身子,把头埋在手臂里大声哭着。

    并非真的动了情,而是她的眼泪实在续不上,只能埋着头用声音继续装。

    穆倾风有些手足无措,从未有女子在他面前哭过,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轻声说着:“姜云,你莫要哭了,我定为你主持公道。”

    成奕和初阳也在膳房,他们一齐凑上前来,安慰云奉月。

    成奕倒还稳得住:“师妹莫难过,掌门既然在此,定不会让你白白被欺负。”

    初阳却气不打一处来:“师妹是我们带上山来的,欺负你便是和我们过不去,师兄定为你讨个公道!”

    严青榆走过来对穆倾风说道:“师兄,我们沧元山向来教导弟子宽厚待人,她们既如此对待同门,又何谈对外人呢?此事还须你来决断。”

    薛燕清和于落桐见状,虽已六神无主却仍想辩解:“掌门,我们真的不是故意为之。”

    穆倾风见她们毫无悔改之意,冷冷地开口:“我给过二位机会了,二位与沧元山无缘,明日便收拾东西下山吧。”

    于落桐扯了扯薛燕清的袖子,二人骄纵惯了从未向他人低过头,薛燕清大声道:“走就走,本小姐才不稀罕留在你们这破山上!”她满眼怨毒地看着仍蹲在地上抽噎的云奉月,恶狠狠道:“你最好永远别出沧元山,若是让我在外面见到你,我不会放过你!”

    狠话扔下,二人便一道离开了膳房。

    云奉月本以为以穆倾风这种宅心仁厚的性子顶多让她们抄个门规、跪个祖师、自行反省,却未曾想到他竟如此处置。这般轻易便将薛、于二人送走,她掐在自己大腿上那两下倒也不亏。

    初阳义愤填膺,仍觉得不解气:“若将这种人收入门下,日后定要为沧元山惹出事端,还好她们真面目暴露得早。将师妹欺负成这样,只让她们离开未免惩罚得太轻了!”他蹲下身子对云奉月安慰道:“师妹你放心,日后在门中谁敢欺负你,师兄帮你打他!”

    云奉月见戏已落幕,缓缓抬起头,眼角泪痕仍在,惹人生怜。她站起身子,向初阳、成奕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师兄。”她又转身向穆倾风和严青榆行礼:“多谢掌门、多谢师叔。”

    虽然适才利用了他们,但此礼却是真心实意。她从不相信不求回报的善意,但在沧元山这几个月却受尽他人恩惠,她如今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脸又毁了容貌的孤女,并不值得别人图谋些什么。

    既受恩惠,理当致谢。

    穆倾风回道:“无事,今日之事你无需放在心上,日后仍泰然自处便是。”他对严青榆说道:“师弟,此处便交给你了,我送姜云回去。”

    他让膳房打饭的大叔重新装了一份饭给云奉月带上,送她回了天沐阁,并与肖红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让她看顾云奉月。

    今日之事对云奉月而言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意外,未有任何影响。她对着镜子查看脸上的伤口,疤痕几乎消失了,薛燕清她们之所以会惊叫,是看到了她涂的愈痕膏。

    令她糟心之人已被解决,武功也在不断恢复,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该想想日后该如何行事。

    如今孤身一人在沧元山,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若能想办法与岳亭松取得联系,便可得知教中情况,筹谋回教复仇之事,但她若贸然联系岳亭松,必会被云桓知晓。现下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岳亭松一家三口,云阙行曾说过,岳亭松永远不可能背叛他。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久远的记忆,似乎云阙行曾对她说话什么话。她揉着脑袋,仔细回忆过去发生之事,寻找蛛丝马迹。

    “月儿,秦叔叔与岳叔叔一样,是爹爹的生死兄弟,我们三人年少相识,除了爹爹之外,他们二人皆是你可无条件信任之人,遇到困境尽可求得他们相助。”

    云阙行的话浮上心头,她在自己记忆深处搜寻当时的场景,她见过这位“秦叔叔”。回想着云阙行曾带她去过的地方,云宁、长纪、莅阳、浔邑……

    是浔邑!

    十三岁那年,云阙行带她出了一趟远门,到浔邑看望老朋友。那夜他们父女是翻墙进的秦家,当时她还疑惑了好一阵。那人看起来与爹爹年纪相差无几,见到爹爹很是高兴,爹爹似乎称呼他为“苍峰”。

    令她印象最深的是他家那个比她小一岁的儿子,叫秦舒砚。爹爹和秦叔叔议事,她便一个人在秦府闲逛,走到了他家儿子的院子。那孩子正在专心练剑,她那时学了爹爹的剑法挑衅之心大起,便捡了根木棍上去与他切磋。那孩子打不过她,却不服输。当时爹爹有事要办,将她留在了秦府,她在秦府住了五日,秦舒砚找她打了五日,却一次都未赢过。

    她逼着秦舒砚输了便叫她“姐姐”,秦舒砚不情愿却又打不过,憋着一张小脸连着喊了五天“姐姐”,而她一口一个“舒砚弟弟”,把那孩子气得饭都不吃了。思及此处,云奉月莞尔,六年过去了,不知那孩子武功练得如何了。

    后来云阙行告诉她,秦苍峰原本也是玄鸾教中人,是与他和岳亭松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后来他在教外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那女子是普通的商户之女,见不得江湖的打打杀杀,他便退出江湖去过平凡日子了。

    记忆渐渐清晰,她记起云阙行当时告诉她,日后若遇危及性命之事,便找秦苍峰。秦苍峰退出教中之时,恰逢她刚被送到云阙行身边,云阙行担心以玄鸾教的名声,日后若遭遇劫难无法护她周全,便与秦苍峰合演了一出“兄弟决裂”的戏码,让秦苍峰带走了一批教中高手,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秦苍峰早已退出江湖,云桓定然查不到他的头上,若能与秦苍峰取得联系,令他从中转圜与岳亭松互通消息,应不是难事。只是她现下不可冒险,须等武功恢复到能够自保的程度,再言其他。

    还有一件她自接任教主以来便耿耿于怀之事,云阙行曾说过,玄鸾教有一条自立教便存在的情报线,天下情报尽在掌握,只听命于教主一人,除教主外无人知其存在。她当时年纪尚小、玩心重,云阙行怕她走漏消息便未与她说清。但后来云阙行走得太突然,并未将如何联系这支情报力量告知于她。若这条情报线真如云阙行所言那样忠心于教主,那定然已知晓她出事的消息,他们会不会在找她呢?

    云奉月从胸前的衣物中取出玄鸾戒,戒壁被她用红色的丝线缠绕包裹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这戒指传了五代到了她的手中,见证了玄鸾教一百多年间的风雨,如今却在她的手中蒙了尘。

    有朝一日,定让它重绽往日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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