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槿和严青榆在人群前面站定,小声交谈之人瞬间噤声。严青榆将他与肖红槿的身份作了介绍,又发表了一番振奋士气之词,鼓励大家在三月内专心修习。
云奉月平素最不喜说教之词,严青榆在前面讲,她便在心中腹诽道,年纪轻轻像个老头子一样说教,难怪肖红槿不喜欢。
严青榆若知她此时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他并非好为人师之人,这套说辞乃是昨夜程长老特地将他叫到跟前,叮嘱他照着他所写的念。
客套话讲完,严青榆便开始安排任务,他让所有弟子按照床铺的顺序两人结对,既是防止有人掉队,也是为了方便以后的修习。
别人都迅速两人一组站好,只剩下云奉月和小五二人大眼瞪小眼。
云奉月无奈道:“看来你只能和我一组了。”
“好。”小五的情绪都显露在脸上,能与相识之人一组他很高兴。严青榆提到按照床铺顺序分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四人一屋,只有他是落单的,现在有云奉月作伴,心便安定下来。
薛燕清此时看到云奉月所站的位置,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昨日被云奉月骗了。她握紧双拳,这个仇记下了。
严青榆见弟子们已各自分好组,朗声说道:“今日由我派程敬棠长老为各位弟子讲授沧元山立派百年间的大事纪,让各位对沧元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请随我来。”
他转头对肖红槿说道:“师姐,你先回吧,我送他们去太玄阁。”
肖红槿点头“恩”了一声,转身便走。严青榆带着弟子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沧元山所收弟子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子弟,入门前未有读书习字的机会,沧元山初代掌门便特设太玄阁令门中弟子学文习字。本代掌管太玄阁之人乃是穆倾风的师叔程敬棠,穆倾风、严青榆等人自小皆由他教授,此人好读诗书、满腹经纶,颇有几分傲气。
早在严青榆提到今日的课程之时,云奉月便预料到定是十分煎熬,现下在太玄阁中坐着,更是如坐针毡。
她从小最烦读书习字,云阙行斥重金为她请的西席先生未有一个能撑过半月。她没长成不学无术的蠢材,全是靠着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写的那手字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沧元山以剑道立派,历代掌门皆以济世为己任。你们既已拜入山门,也当明了自己为何学武……”
程敬棠在讲案前说得激情澎湃,云奉月却只字未入心,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她便在脑海中练剑,回忆着“孤鸿惊雪”的招式,拿手比划着。
“孤鸿惊雪”最后一式名为“霁雪”,意为剑意穿雪,雪霁无踪。云阙行曾说过,这招的要诀是“快”,倏忽之间流转剑意,融雪于无形,练成这招可以剑意为盾施展‘无渺步’闪身至敌人身前,破其攻击。
剑招走到“霁雪”,她又卡住了,这么多年始终无法领悟到这招式究竟该如何使出。云奉月眉头深锁,手指在胸前一遍遍比划着,突然身侧垂下了一道阴影。
“你可是对我所讲有什么想法?”
程敬棠略带愠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奉月立时变了脸色,大呼不好。
她抬头一看,程敬棠一脸不悦之色,立刻站起身来连声回道:“没有没有没有想法。”
程敬棠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肃声问道:“那你说说,我刚才讲了什么。”
“……”
云奉月此时脑中一团浆糊,她连半个字都未听进去!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长老,弟子的头受过伤,脑子不太灵光,记性不好。”
周围一通窃笑之声。
程敬棠冷脸往四下一瞥,立时无人言语。他打量着云奉月,问道:“你便是我那荀师兄刚收的徒孙?”
云奉月听他这样说,倒放松了几分,程敬棠叫荀中越师兄,应该会顾念荀中越的面子,不忍训斥于她。她小声回道:“是。”
谁知她打错了算盘,程敬棠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还以为荀师兄捡了个什么宝贝徒孙高兴成那样,倒颇有他的风范。”他顿了顿问道:“会写字吗?”
“会。”
“既然脑袋不灵光,那便多写几遍。”程敬棠把手中的《沧元纪事录》递给她:“照着抄上三遍,下次课给我。”
???
认真的吗?
云奉月看着厚厚的一本书,一口气憋在心里发泄不出,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自出生以来十八年间写下的字只怕都未有这一本书的字数多,眼下竟然要她抄上三遍!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
周遭又是窃笑之声,云奉月循声望去,笑得最大声的便是薛燕清和于落桐。
很好,她记下了。
“既然坐在这里便专心些,三个月后由我和另外两位长老一起评定你们是否能留在山上,即便已经入门,也未必能留下。”
程敬棠表面上是说与所有人听,但后面那句却又是告诉大家,他针对的只有云奉月。
未曾想到三月之期的第一日便如此点儿背,云奉月满面愁容,虽然仍是听不进去,但也正襟危坐起来,将表面文章做足。
在太玄阁待了一整日,云奉月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度日如年。从前别说是坐上一日,便是连一个时辰她都坐不住,更何况还要听人念经。
日渐西沉,她松了一口气,苦难总算望到了头,眼睛扫到手边的《沧元纪事录》,心又沉了下来。
“今日的课到此便结束了,两日后再上课时我会检查今日讲授的内容,希望你们好好温习。”程敬棠看向云奉月:“那名抄书的弟子,下次课前把抄好的书交给我。”
云奉月站起身来,向程敬棠行了一礼:“是。”心底却将他骂了千百遍,先不提她本就不喜读书写字,单是这抄书耗去的时间,便搅乱了她这几日练功的计划。
弟子们渐渐离去,云奉月打算留在此处抄书,后面两日是内功和剑道课,白日里无暇抄书。
她正研着墨,一只涂着蔻丹的纤手摁在了她刚铺好的宣纸上。
“原来你也是刚入门的弟子,竟敢装高手蒙骗本小姐,只要你肯跪下给本小姐磕头道歉,本小姐便原谅你。”薛燕清等了一天,终于逮到了报复的机会。
云奉月抬头瞥了她一眼,不想和她多费口舌,低下头继续磨墨。
这种人不值得她浪费精力,多看一眼反而是抬举了她。
小五本想叫上云奉月一同去吃饭,见薛燕清找茬赶紧跑过来:“你们不准欺负姐姐,门规里说同门要友好相处,你们若是不守门规,我便去告诉长老。”
薛燕清一看连个小乞丐都敢威胁她,抓起手下的一沓纸便朝小五脸上甩过去:“我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我还没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奉月眯了眯眼,起身对小五说道:“小五,你先去吃饭,放心,她们动不了我。”
“可是……”小五一脸担忧。
“快去吧,她们动不了我。”
“好吧,姐姐你自己小心。”小五一步三回头,出了太玄阁。
云奉月没了顾忌,冷声对薛燕清说道:“把地上的纸捡起来,放好。”
“哈哈哈哈!”薛燕清似听到了极为好笑之事,“落桐,你听清她说什么了吗?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于落桐笑着回道:“可不是个傻子嘛,连人话都听不懂。”
“我从不讲第二遍。”云奉月的语气更为冰冷。
薛燕清并未被她唬住:“你少在这吓唬人,你要真那么厉害还用得着坐在这与我们一同上课?”
云奉月冷眼瞧着她,忽的捏住她的手腕,她的内力虽然微弱,但手上的力量却不弱,对付薛燕清已然足够,只用些微内力便让薛燕清疼得脸色惨白。
“在我面前叫嚣之人下场都很惨,敢威胁我之人,此生再无机会讲出第二句话。”
腕上的疼痛让薛燕清无暇思考,此刻被云奉月凌厉的话语震慑,双腿发软,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云奉月继续说道:“这三个月你们二人最好安分守己,若是再自寻死路,我会让你知道永远不能开口是什么滋味。”
从前无一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对她不敬之人不必她出手便被处置了。如今虎落平阳,她本不欲多生事端,但此人屡次挑衅于她,便也无需再忍。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薛燕清疼痛难忍,用另一只手去掰云奉月的手却使不上力,于落桐过来帮忙,云奉月看着二人龇牙咧嘴的样子,松开了手。
她的力道已用到了极限,再僵持下去便会露馅。
“滚!”
未让薛燕清和于落桐看出她的力不从心,震慑效果也已起到,云奉月无心再与她们纠缠,待功力恢复,不愁没有收拾她们的机会。
薛燕清的手腕泛起了红痕,她捂着手,心有不甘地看了云奉月一眼,未敢再多言语,于落桐扶着她,二人落荒而逃。
望着散落一地的纸张,几分焦躁之意浮上心头,云奉月长叹一声,认命似的弯下身子,一张一张将纸捡起放好,望着那本《沧元纪事录》久久未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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