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柯微call来大批人马,装点布置别墅,继昨天的游艇趴后,今天梅开二度,搞一个泳池趴。

    走的依旧是蒋逢的账——谁叫他惹柯微不痛快呢?

    身着制服的服务人员在别墅往来穿梭,空无一物的墙壁此时挂满彩带和贴纸,茶几堆满各式各样的零食,餐桌也垒起层层点心和酒水。

    放眼过去,五颜六色,五花八门。

    价格高昂的音响轰轰震动,播放着一首又一首鼓点密集的摇滚乐。

    柯微的朋友们纷至沓来。

    黑色的宾利,红色的法拉利,黄色的兰博基尼……锃亮的车身在烈日下金光闪闪,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画面一转,别墅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人声跟震耳的音乐一搅浑,衬的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格外悦耳。

    余慕青感到气闷,穿过大开的玻璃门,去到院子。

    庭院绿意葱茏,视线越过与海天同色的泳池,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风吹拂而过,掀起海浪,撩动枝叶,柔柔地抚过面颊。

    泳池里泡着零零散散几个人,边上摆放的几张躺椅要么坐了人,要么放置着杂物。

    余慕青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刚坐下,就有人为她送上一杯清凉解暑的西瓜汁。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蒋逢卸下眼镜,换了身泳装,估计等会儿要下水。

    平心而论,蒋逢长得不错。

    虽然不比陈遇秋那种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侵略性,但他这种干净柔和又不失男人味的长相,也是很多女孩喜欢的类型。

    比如现在,就有几个女生羞羞答答、悄悄摸摸地朝他看。

    不过很快,那几个女生的视线就忽然转到了她斜后方,而且个顶个的躁动难耐,像极了见到猎物后,眼睛冒光的猎人。

    余慕青正好奇她们的变化之快,头顶上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蒋逢,你裤子拉链忘了拉。”戏谑轻佻的口吻,痞坏痞坏的。

    蒋逢脸色突变,急忙低头看□□。

    笑死,泳裤哪有拉链?

    余慕青被他这动作逗乐,另一方面也觉得害臊,捂着嘴,头撇向一侧。

    “真的是……”蒋逢摇摇头,一边懊恼自己上了他的当,一边腹诽陈遇秋不愧是个损友,“陈遇秋,你这样有意思么?”

    “总比你当个饮水机有意思吧?”陈遇秋笑着回他。

    余慕青稳住情绪后,撩起眼皮看一眼,差点瞪圆眼睛,噘嘴吹出一声流氓哨。

    陈遇秋这人很够意思,只着一条黑色平角泳裤,大大方方地袒露一身腱子肉,肩宽背阔,腰窄臀翘,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有一说一,他的身材的确比蒋逢有料,难怪一出现,就跟磁铁似的,立马吸走了其他女生的目光。

    余慕青不是第一次看他穿泳裤,甚至在两年前情窦初开时,还假装溺水,偷偷揩过他的油。

    可是,很奇怪,好像不管看多少次他的泳装造型,她都会觉得面红耳热,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明明在面对蒋逢时,她的心率还在正常范围内。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已浮想联翩,余慕青板着脸,抿着唇,一副端方自持的矜持模样,只敢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溜过他的八块腹肌。

    蒋逢起初还没意会到“饮水机”的含义,等明白过来,他一胳膊勾住陈遇秋的脖颈,“怎么?没人给你送水喝,羡慕嫉妒恨啊?”

    陈遇秋偏头躲开他,倒着走两步,退到泳池边,笑得没心没肺的,“是啊,看你们你侬我侬的,嫉妒死我了。”

    “泳池里都是水,能给你喝撑了。”蒋逢揶揄他。

    陈遇秋回头看一眼,转头看回蒋逢,抬下巴指了指余慕青,边摘手表,边煞有介事道:“蒋逢,咱俩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问你,如果我跟她一块儿掉水里了,你救谁?”

    蒋逢就没听过这么好笑的问题,“你水性比我好吧?哪儿轮得到我来救你?”

    “她水性不好,所以你选择救她?”说着,陈遇秋将手表往余慕青那儿一抛,她下意识伸手接住。

    蒋逢挑眉,“不然?”

    陈遇秋乐了,展开双臂,缓缓向后倒,嗓音清朗:“恭喜你,答错了。”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惊起一片惊叫和倒吸气声。

    涟漪一圈圈漫开,片刻后,又一圈圈消散。

    不论是泳池边,还是泳池里,每个人都在张望,寻找那个倒入泳池后,就突然消失不见的身影。

    “陈遇秋?”蒋逢不放心地唤他名字。

    三个字抛出去,久久收不到回复,静悄悄的。

    “开玩笑吧?”蒋逢快步走到泳池边,紧张全写在了脸上,“好歹是能拿潜水证的人,不可能……”

    是啊,陈遇秋一个能拿四星自由潜证书的人,不可能刚一倒水里,就这么没了。

    肯定是在耍人玩。

    这个无聊的幼稚鬼。

    余慕青胳膊肘撑在桌边,支着头,嗅着西瓜汁飘出的清爽甜香,气定神闲地等。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他倒下的那一片水域始终平静,连个气泡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水面时,皱起的一道道细纹。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谈论声越来越大。

    蒋逢心急火燎地来回走动,实在待不住了,一头扎进水里找人。

    余慕青也皱起了眉头,瞥一眼抓手里的镶钻腕表,四分钟过去了。

    她起身走到泳池边,左右扫一圈,没见着陈遇秋,只有蒋逢偶尔浮上水面透气的身影。

    “陈遇秋!”她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心急之下,只好随手搁下他遗留的手表,坐在泳池边,猛吸一口气,准备下水。

    两条小腿刚泡进温凉的水里,一只脚踝就猛地被攫住。

    余慕青被吓到寒毛卓竖,尖叫堵在嗓子里,喊不出来。

    那东西还恶意地拽了她一下,她没坐稳,被拖着向前滑出一段距离,差点直直坠进水里。

    余慕青气得抬脚蹬踹,想从那只魔爪中逃脱。

    尝试无果,反而看到水面“咕噜咕噜”冒出一颗颗气泡。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就在下一秒,隐匿在水里的人,伴随“哗啦”一声,倏地蹿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淋湿她的大腿,牛仔短裤也落了几滴水痕。

    “陈遇秋!”余慕青下意识叫他名字,手挡在身前,身体向后躲避。

    陈遇秋摸一把脸上的水,将湿哒哒的头发往后顺。

    水下,他的左手还抓着她的脚踝,怕她跑了。

    “他不了解你。”他说,字里行间都渗着窃喜的情绪,“他没发现你昨天穿的是露脐装,今天却是t恤高腰裤;没发现你滴酒不沾,不碰任何生冷食物;没发现你只用卧室自带的洗手间;没发现厨房流理台上的那盒红糖姜茶。就连你的水性远比他要好,他都不知道。”

    他一条一条地数,眼底闪耀着灿亮的光。

    让她联想到今年夏天,途径山涧时,那颗不小心跌入淙淙流水中的钻石耳钉,水光潋滟,流光溢彩。

    “美人鱼,”他的语气暧昧低缓,那只隐没在水里的手,缓慢而狎昵地向上攀,摩挲她小腿的肌肤,刺激出丝丝缕缕的酥麻感,叫她连呼吸都变得拘谨,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又奇怪,“这么美丽迷人的生物,怎么能因为虚假的爱,而变成泡沫呢?”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活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那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膝,他的右手则搭上了她的另一侧膝盖。

    他的双手湿漉漉的,弄得她双膝也湿漉漉的。

    水是凉的,而他掌心滚烫。

    她再次瞥见他左腕的鱼尾文身,蓝紫色的,鱼鳞呈贝壳状。

    像极了她拿到美人鱼证书后,特地从国外定制的第一条硅胶鱼尾,也是她第一次向他展示人鱼表演时穿戴的鱼尾。

    只是她的鱼尾上,没有那个“q”字形的珍珠链,

    陈遇秋向前小幅度地游动,眸光在某一瞬分给两点钟方向,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他要来了。”他说,“刚好你也不方便下水,这次就先放过你。”

    搭在她膝上的双手撤开,陈遇秋向后游动,跟她拉开距离。

    “你那西瓜汁再不喝,可就要变成热饮了。”他打趣道,突然抬手冲她脸上呲水。

    余慕青防不胜防,倏地偏头,闭紧眼睛。

    再睁开,满脸凝着细小的水珠,刘海也湿了,一绺一绺地贴着额头面颊。

    而陈遇秋这个始作俑者,早已畏罪潜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气急败坏地抓起一旁的腕表,扬声道:“陈遇秋,信不信我把你手表扔水里!”

    “扔!”陈遇秋破水而出,不知不觉间,居然游到了三米远的地方,笑得蔫坏,“坏了你赔。”

    余慕青看一眼那块表。

    很好,是块没个几百上千万就拿不下来的名表呢。

    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下次再跟他计较。

    回到座位,冰镇西瓜汁已经不冰了。

    她抿了一口,支着头,无聊地发着呆。

    或者说,在暗中观察陈遇秋——就像雌性动物,会本能地从雄性动物里挑选出最年轻力壮、敏捷矫健的那一只。

    她的目光总是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青青,你要不要去换身泳装,下来游泳?”蒋逢游到泳池边,跟她打招呼。

    余慕青咬着吸管,摇了摇头,“我没带泳衣。”

    “一套泳衣而已。”蒋逢不当一回事,这里是海滨城市,随处可见卖泳衣的店铺。

    余慕青感到为难。

    她总不能当众跟一男生说,自己生理期来了,不方便下水吧?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余慕青如见救兵,赶紧接电话。

    张幼青开门见山:“青青,你还没到京城吗?”

    余慕青嗫嚅着唇,琢磨该怎么回答。

    张幼青已经听到嘈杂的背景音了,不悦地质问:“你现在在哪儿?”

    余慕青扶额,说出的话真假掺半:“还在南化,跟葵葵住一起呢。她有些朋友住在这边,趁机叫他们过来玩。”

    “那你跟葵葵相互照顾着点,吃的喝的要多加注意,别让人动了手脚还不知道。”

    “我知道,我会注意不被坏人拐走的。”余慕青说。

    忽然有人插了一嘴:“放心,阿姨,我会好好照顾青青,不让她被拐走的!”

    余慕青被蒋逢吓得不轻,皱着一张有苦难言的脸,慌忙捂住话筒。

    好在她这边声音太杂,张幼青没听清蒋逢那句话。

    聊得差不多了,她叮嘱她早点回学校后,便挂断电话。

    蒋逢看余慕青收线了,酸溜溜地说:“你怎么不跟阿姨说,我也在?”

    余慕青一时语塞。

    “你拱别人家白菜的时候,还得特地跟主人知会一声?”

    陈遇秋凉飕飕地抛出一句,出了泳池,从服务生手里取下浴巾,擦拭湿发,回头看一眼蒋逢,扬着微笑补一刀,“蒋逢逢,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所以她才危险啊。”

    “你说谁是猪呢?”蒋逢怼回他,“陈遇秋,明明你更危险,好么?”

    陈遇秋略一思索,认了:“的确是。”

    余慕青莫名想笑,嘴角弯了弯,不太明显。

    陈遇秋说的没错,如果她跟她妈妈说,她跟一群男男女女在一块儿玩,她妈妈肯定唠叨个没完。

    既然如此,不如言简意赅地说,她跟柯微在一起。

    仔细想想,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在陈遇秋面前,她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倒不是说他不把她当一回事,而是,他常常都能看穿她的所思所想,让她又惊又喜又恐惧,感觉自己都快没隐私可言了。

    她永远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陈遇秋给她带来的震撼感。

    那是两年前的7月20日下午14时,东潇岛当地气温高达35c。

    余慕青一手抱着鱼缸,一手推开水族店的玻璃门。

    空调凉风迎面扑来,她走进去,合上门。

    店门左侧有一张木质办公桌,上面摆着两个小盆栽,还有一台款式老旧的台式电脑。办公椅是空的,没有坐人。

    靠落地窗摆了一整排花架,除了各式各样的盆栽,还有几个精美的造景鱼缸。

    往里走,一列列置物架,满满当当地摆放着鱼缸,不同种类的鱼在水里游弋,鱼鳞在灯下闪闪发光,氧气泵嗡嗡低响。

    她看了一圈,店里除她以外,只有一个男生。

    他背对着她,在看一条通体金灿灿的鱼。

    身材气质绝佳,穿搭也吸睛。

    右手抄在裤兜里,垂落在腿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新出的表,脚上还蹬着一双价值六位数的鞋。

    任谁看了,都能判断出,他是一个高富帅,还是一个审美在线、博学自律高富帅。

    鱼缸隐约映出他的倒影,余慕青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她上次来这儿时,见到的那个店老板。

    她犹豫一阵,还是决定问问:“你好,请问……”

    “烧尾。”他说,缓缓转过身来,“先试试老三样吧,加点榄仁叶,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好转,那就下点亚甲基蓝。要是症状再加重,出现红血丝,就只能下黄粉了。”

    余慕青傻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一是因为他那张完全长在她审美上的脸,以及低沉悦耳的声嗓;

    二是震惊于她还没开口,他便未卜先知,知道她的来意;

    三是不理解他所说的“老三样”“榄仁叶”“亚甲基蓝”和“黄粉”。

    见她在发愣,他挑了下眉,给出解释:“你总不能是抱着一条病鱼,来给它找对象冲喜的吧?”

    “啊?”余慕青轻咳一声,低头瞧一眼缸里的纯白大耳半月斗鱼,语无伦次道,“对,不是,那个……是它生病了……”

    “老板出去买烟了,”他抬手,翘着大拇指指向另一侧的货架,“鱼药在那边,你算好价钱,去前台扫码付款就行了。”

    “那个……”余慕青赧然问道,“什么是老三样?”

    “加温、加盐、换水。”他说,估计是看她局促不安,语气放轻松了些,“当然,你也可以试试新四样。”

    “什么?”

    “加温加盐,换水换鱼。”

    “……”余慕青一噎,有点难过,眼巴巴地瞅着他,“可我才养了它不到三天……”

    他被她逗笑,桃花眼下显出漂亮的卧蚕,“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

    “你觉得你的鱼漂亮么?”他问她。

    “漂亮。”

    “这就够了。”

    他说着,双手揣进裤兜里,回身看那条金灿灿的鱼。

    “它们暂短的一生没有任何建树,只是美丽的外表曾令你赏心悦目。我想,不管它是活到明天,还是后天,亦或是一年半载,至少那一瞬间带给你的愉悦是真的,这便足够了。若它能活得久一点,给你创造更多惊喜,那真是你赚了。”

    余慕青看着他的背影,细细品味他的话,渐渐地,释怀了。

    只是……

    她嘴一瘪,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可我还是想它能活久一点。”

    他笑了,肩膀轻轻抖动。

    “行。”他应着,带她去另一个货架那儿,边拿东西,边说,“你要不要用手机录个音?”

    余慕青有点蒙:“什么?”

    他停下动作,俯身与她平视,含笑的眼眸却迸射出锐利的光芒,直直扎进她的内心。

    沉吟片刻,他改口了:“不录也行。”

    随后,他给她介绍那些鱼药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余慕青努力集中精神去听,只是眼睛一触及他的脸,耳朵一听到他的声音,人就飘乎乎的,什么都听不懂了。

    讲完后,他抽下一个袋子,将东西全部装进去,交给她。

    她懵懵懂懂地接住袋子,抱着鱼缸,往外走了一步,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鼓起勇气折返回去,站在他跟前,抬头看他。

    他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歪头问:“还有问题?”

    这个歪头的动作,有点可爱。

    余慕青红了面颊,心脏咚咚狂跳,手心冒着汗,紧握手机的指骨泛着白。

    “那个,”她小声说,“可以加个微信么?你刚刚说得有点快,我怕我记混了。”

    他没说话。

    余慕青紧张到全身发红,呼吸都要凝住了,“毕竟这个治疗方法是你说的,要是我的鱼没了,我……我是要找你算账的。”

    话说到这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刚刚要叫她录音了。

    “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扫了她出示的二维码。

    掌心的手机一震,余慕青的心脏也跟着突突一跳。

    “行了。”他说,“我叫陈遇秋,耳东陈,偶遇的遇,秋天的秋。你呢?”

    “余慕青,”她回,“余生的余,爱慕的慕,青涩的青。”

    就这样,他们加上了微信,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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