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蛋。

    早知道她应该从头武装到脚,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再下来了!

    余慕青如遭雷劈般僵了一瞬,手下一用力,矿泉水瓶被捏得窸窣响,水瞬间溢出,湿了满手。

    陈遇秋好笑地睨着她,“你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激动个鬼啊!

    余慕青含胸弓背,水也不想喝了,一手压着裙摆,一手挡着胸,不管姿势别不别扭,只想离他远远的。

    “保温壶里有热水。”陈遇秋说,语气稍微正经了点儿,“红糖姜茶在第二个柜子里。”

    余慕青脚步一顿,回头,狐疑地瞅着他,“你怎么知道?”

    “今天……”陈遇秋一开口,余慕青想起他刚还偷瞄过自己的小内内,忍不住再次腹诽他是个流氓,顺便打断他,“算了,我不感兴趣。”

    陈遇秋微微颔首,一副不想跟她多说的模样,今天第三次抢了她要喝的东西。

    余慕青看他优哉游哉地喝着水,忽地记起游艇上他那一句“你今天不能喝酒吧”,眸子一眯,人往厨房的门框一靠,逆着光,双手环在胸前,沉声质问他: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现在好奇了。”

    陈遇秋听笑了,两三根手指懒懒地捏着矿泉水瓶,不疾不徐地说:

    “玩大话骰的时候,你中途离开了两次,第一次离开的时间比较久,大概是去补口红和上厕所,第二次应该是去换卫生巾。”

    “你怎么知道第二次是……”

    “因为前后间隔的时间很短,”陈遇秋截断她的话,“而且你回来的时候,借着往包里放口红的动作,顺便拉开了夹层的拉链。一般会放在夹层里的,都是比较贵重的小物件或者私密物品,再加上你当时那副懊恼又偷偷摸摸的样子……所以我猜,你是突然来大姨妈,折回来拿卫生巾,然后又去洗手间了。”

    余慕青撇了撇嘴角,“同样的招数,使个一次两次,会让人感到新奇有趣。但是次数一多,就烂俗了。这就跟变魔术一样。”

    以前,陈遇秋就没少用这种路数钓她。

    表现得像个神秘莫测、全知全能的神一样,让她大吃一惊,吊足了胃口。

    “可这招用在你身上,还真是屡试不爽。”陈遇秋笑,“你总会问我,你怎么知道?”

    余慕青不甘心地予以反击:“那你是不是该老老实实地承认,你今晚一直关注着我。”

    “如果我承认呢?”陈遇秋把球踢回给她,“你要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自作多情地逼他说,他喜欢她吧?

    一个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脱口而出的情话再怎么缠绵,也只配听听而已,过耳就得忘,不能走心的。

    余慕青憋着一口气,闷闷道:“不怎么办。”

    “你不是来喝水的吗?现在不渴了?”陈遇秋说。

    余慕青莫名想跟他对着干,“渴啊,这不是在等着你帮我倒水么?你抢了我的水,三次。”

    她说着,还伸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3”。

    这个手势是跟他学的,听说是篮球比赛中,裁判员常用的手势。

    食指、中指加无名指的组合太别扭。

    中指、无名指加尾指又容易跟“ok”和“0”混淆。

    所以他习惯用这个手势比“3”。

    “那怎么办呢?”水喝到一半,陈遇秋没再喝了,瓶子搁在一边,“我只愿意帮我老婆弄红糖姜茶呢。”

    余慕青扯唇冷笑,“难道你女朋友就没这待遇么?”

    也不知道他那些前女友和前前女友到底图他什么。

    图他是个高富帅?幽默风趣会撩人?高深莫测,精明敏锐,能洞悉人的心理和想法?

    换作是她……

    行吧,她的确也心动过。

    陈遇秋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就着月色,打开消毒柜,取出一个玻璃杯,装入热水,再“嘎吱”一声打开橱柜,从一盒红糖姜茶中抽出一条,撕开包装,倒入杯中。

    水汽袅袅升腾,颗粒徐徐下沉。

    “如果是你的话。”他轻声说。

    夜深人静,余慕青听到了。

    但她无需给予任何回应。

    因为陈遇秋冲泡完这一杯红糖姜茶后,就打着哈欠,趿拉着鞋,穿过她身侧,一言不发地走了。

    仿佛刚刚那句话是她脑补出来的。

    没有瓶盖的矿泉水瓶还留在流理台上,红糖姜茶还是热的。

    余慕青独自留在厨房里,小口小口地嘬着红糖姜茶,咂摸着陈遇秋的话。

    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大晚上怪有些瘆人。

    喝完红糖姜茶后,余慕青不再逗留,也回了房间。

    累了一天,她以为自己能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的。

    没想到,有些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竟然会以梦为载体,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最后一天。

    洒满星子的夜空下,大海翻起层层浪花。

    烟花“咻”地蹿上天空,和着她紧促的心跳,“嘭嘭”炸响。

    打翻的桔子汽水溢出甜味,浇湿绵软的沙和鲜红的玫瑰,也湿了她的手。

    一场毫无预兆的烟花秀,招来无数惊叹连连的游客。

    而她闭着眼,用唇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唇。

    几分试探,几分忐忑,青涩笨拙,旁若无人。

    黏着细沙的手,紧张地攥住他衬衫的一角,留下一滩无法磨灭的印记。

    终于,在下一记烟花升空爆炸前,这个吻得以深入,演变成疯狂忘我的热吻。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扶稳她的腰。

    柔嫩的耳垂被他的指腹摩挲着,裸露在外的腰肢,也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

    在那个一去不复返的短暂盛夏,她融化在他口中。

    像一块巧克力,一口牛奶布丁,亦或是一颗香草冰淇淋球。

    梦醒时,天色擦亮。

    余慕青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大脑不受控制地回味梦里的情节,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唇舌相触的温润湿软,以及他口中淡淡的柑橘味。

    “陈、遇、秋……”她呢喃着这个名字,用缠绵缱绻的口吻,而后闭上眼,扯着空调被翻了个身,把自己裹紧。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特别想被人拥进怀里,就跟梦里一样。

    “不行,”余慕青懊恼地把脸埋进被子里,“余慕青,你清醒点。”

    她花了一个小时酝酿睡意,这一次,睡到临近中午才醒。

    梳洗打扮一番,下楼。

    陈遇秋跟蒋逢早就起了。

    前者半耷着眼皮,敞着腿,瘫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持游戏手柄,对着液晶电视玩游戏。

    后者在铺猫砂,脚边绕着一只英短蓝猫。

    这猫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下巴肉嘟嘟的,尾巴高调地竖起,扭得妖娆万分。

    不用余慕青开口,就有人代她发问:“哪来的猫?”

    余慕青循声回头。

    柯微揉着一头蓬松乱发,穿着件背心短裤就这么下楼了,经过她时,胳膊一伸,半个人直接挂在她身上,拐着她踉踉跄跄地下到一楼。

    “一个朋友因为工作问题,没办法照顾它,所以暂时寄养在我这儿。”蒋逢说,铺完猫砂后,见那只猫总扒拉他裤腿,索性一把将它抱起。

    奈何那只猫不配合,在他怀里扑腾一番,越狱跑了。

    柯微拖着余慕青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哪个朋友?”

    “你问得还挺多。”蒋逢摆明不想告诉她。

    柯微不屑地扯了下唇角,见猫走过来,她俯身去捞。

    结果那小家伙一蹦,跳到陈遇秋那儿,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陈遇秋嫌它闹腾,拎起它的后颈皮,搁在地上。

    柯微见着新大陆般,纳罕道:“陈遇秋,你不对劲!你不是挺有爱心,家里养了挺多宠物么?你居然不撸它?”

    说到这儿,柯微扭头跟余慕青说:“小仙女,我跟你说,他家里就跟水族馆似的,养了超多鱼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余慕青淡淡地“嗯”一声。

    其实不用柯微跟她说,早在两年前,她就听陈遇秋说过了,还有幸看过他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

    陈遇秋挺会养鱼的。

    嗯,各种意义上的“养鱼”。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陈遇秋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柯微没反应过来,倒是蒋逢敏感地瞧了他一眼。

    茶几上摆着一盆洗净的樱桃,个个鲜艳饱满。

    余慕青捻起一颗,塞进嘴里咀嚼,慢慢回过味来——陈遇秋不是对那只猫有意见,而是不喜猫主人。

    游戏结束,陈遇秋把游戏手柄抛在一边,“我劝你俩最好离那只猫远点儿,别给挠了。”

    柯微见余慕青吃颗樱桃还得把手伸得老长,干脆一整盆端过来。

    两颗樱桃下肚,柯微脑子总算灵光了点,“你知道这猫是谁的?”

    “大概吧。”陈遇秋说,“你不觉得它眼熟吗?”

    “呵~”柯微冷笑,“英短不都长一个样吗?”

    笑了没两秒,她倏地黑脸,“那个碧池前段时间是不是也养了只英短?”

    余慕青吃着樱桃,回想一番,点了点头。

    柯微口中的“碧池”,名叫赵梦词,是个身兼演员、歌手、主持人、模特多重身份的多栖艺人。

    高一那年,柯微以“kuei”为艺名,在网上发表了第一首rap歌曲。

    不过短短一天,播放量竟高达百万。

    再后来,她参加说唱节目,正式以rapper身份出道。

    那两年她红得发紫,通告不断,行程很满,街头巷尾都在播放她的歌曲,迷幻磁性的嗓音涤荡每个人的耳朵。

    本以为她会顺势选择音乐道路,以艺术生身份考入音乐学院的。

    可惜,就在高三那年,突然爆出在某综艺节目上,她跟赵梦词不和的消息。

    柯微出道时间短,不论是圈内资源还是粉丝基础,完全比不过童星出道的赵梦词。

    一时间,她的黑料满天飞,路人缘败坏,还有不少人专门开贴吧黑她。

    柯微是个暴脾气,连夜写出一首歌diss完娱乐圈和喷子后,就潇洒地挥手告别这个乱七八糟的圈子,专注学习,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z大。

    关于她和赵梦词的那些事,即使是关系不错的余慕青,也鲜少听她提及。

    也就有一回,柯微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抱着她,闷闷地用哭腔说了两句:

    “我跟那碧池啊,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不是她跟她那些nc粉……我,一个从小就喜欢rap,未来星途灿烂的人,怎么舍得离开那个舞台呢?”

    “如果这只猫是那个碧池的,”柯微气得不轻,涨红着一张脸,指向大门,“蒋逢,你他妈立马给我丢出去!”

    小猫被她这架势吓到了,厉声大叫,炸起一身毛,躲进沙发底。

    蒋逢苦恼道:“你吓着它了。而且……它跟那人没什么关系,就是我一个朋友的猫。”

    他瞅一眼悠然喝着柠檬红茶的陈遇秋,“陈哥,你可别挑拨离间啊。”

    陈遇秋敷衍地从鼻子里哼两声应答,放下杯子,活动一下指关节,拾起游戏手柄,又开了一局游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质疑了你的‘爱心’。蒋逢,你可是有‘大智大爱’之人,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这猫真不是那碧池的?”柯微仍存疑。

    蒋逢蹲在地上,拿猫条引诱猫出来,“真不是……不过,那件事,都过去两年了,仇恨不是一种好情绪,葵葵,你该学着放下。”

    “放你妈狗屁,你懂什么呀你!”柯微气不打一处来,樱桃也不吃了,腾地起身上楼,“嘭”一声用力甩上门,震得楼下的门窗都在哐哐细响。

    蒋逢愣住,抬头,茫然地看向陈遇秋。

    陈遇秋不搭理他,手指灵活地操纵手柄,叫游戏人物打出一个个炫酷连招。

    蒋逢又看一眼斜后方的的余慕青。

    她低着头玩手机,眉头微皱,面色凝重,微张的红唇露出几颗贝齿,齿间还衔着一颗樱桃。

    他们似乎都不在意柯微突然爆发的小火山。蒋逢摇头叹息,把猫条放茶几上,直起身,跟着上楼,去柯微房门口哄人。

    偌大的客厅,只剩两人。

    余慕青找到赵梦词的微博,因为记不清关键词,所以没办法快速查找,只能一条条原创微博翻下去,趁机跟陈遇秋开了队内语音:“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或许吧。”

    “这么不确定的口吻?”余慕青讶然。

    尽管她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且两年过去,他可能变了很多。

    但余慕青始终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乱嚼口舌、挑拨离间的人。

    他心细如发,有着令人叹服的观察力,能察觉到很多人无法察觉的蛛丝马迹。

    事实也证明,他不是凭空捏造——余慕青翻出了赵梦词跟一只英短蓝猫的合照。

    恰好沙发底的那只猫也溜出来吃猫条了,方便她观察对照。

    越对比越觉得,这猫跟照片里的,长得极为相似。

    “蒋逢跟赵梦词……?”余慕青没有直接点明,上扬的尾音表达了她的疑惑。

    陈遇秋:“没有充足的证据做支撑,只凭猜测和想象,是无法顺利将狼人投出局的。”

    余慕青恹恹地倒向沙发背。

    除了蒋逢本人,没有谁能证明这只猫就是赵梦词的那只。

    长得像,并不能当作证据。更何况,这只是一只猫,就跟很多人觉得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一样。

    蒋逢跟柯微好歹是相识多年的发小,也知道柯微跟赵梦词的那些事。

    余慕青潜意识里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特地触她霉头吧?

    楼上,蒋逢还隔着门板,低声下气地哄着柯微。

    余慕青把手里那盆樱桃放在茶几上,打算上楼当和事佬。

    陈遇秋放出一个大招ko掉对手,制止她:“惹火葵葵的是蒋逢,关你什么事儿?你是蒋逢本人,还是他的代言人?”

    “那我什么都不管了?”

    “管什么?”陈遇秋倾身,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葵葵亏不了自个儿。”

    余慕青足尖一转,走到他身后,左肘搭在沙发背上,右手向前伸,一把扯下他口中樱桃的细梗,在指间绕半圈,抓在手里。

    “陈遇秋,你到底知道什么?又隐瞒了什么?说句话跟打哑谜一样,晦涩难懂,我猜不透。”

    陈遇秋嗫嚅着唇,正要说话。

    余慕青抢先探出食指,竖在他唇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学着他的口吻:“你是不是又要说——保密哦~”

    “余慕青,”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脸转向她,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有我的私心。”

    “什么私心?”余慕青问。

    楼上传来前后两道错落的脚步声。

    蒋逢使尽浑身解数,总算把柯微哄下楼了。

    余慕青目不斜视地盯紧陈遇秋的眼睛。

    他亦是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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