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陆温珩和路星辰沉默了一路。

    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路星辰神情还有些恍惚。

    他们是怎么被误会的?

    居然解释了也不信,简直了。

    而且他跟陆温珩配个鬼,什么眼光!

    路星辰想不通,正好又一次捕捉到唐霁从后视镜里看他们。

    他转脸,抬眸直直对上唐霁打量的目光,指指自己,接着指旁边的陆温珩,“我跟他看起来很好?”

    唐霁“呃”了声,实话实说,“最近挺好的。”

    准确来说,是车祸过后,关系好了非常多。

    这几天,他时常觉得自家老板像是换了一个人,个性更加外露,表情更加丰富,笑也会到达眼底,不再像是飘在云端,给人一种冷眼看众人的“神明”感。

    神明很完美,可过于高高在上。

    “……你去配一副眼镜吧,我给你报销。”路星辰说。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继续把脸冲到窗外。

    马路上车来车往,车灯照进来,路星辰的脸被照亮,陆温珩侧过头看他,从车窗的玻璃里,看清了他气鼓鼓的脸,忍不住弯起了唇。

    第二天,路星辰起得很早,洗漱完,他端着一杯温水,站在窗边看风景。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对面的公园,老头老太太们起得比他早很多,已经在跳舞做操,还有人耍太极。

    上午没什么事,路星辰看了会儿,就换上一身舒适的便装,溜达下楼,从酒店出去后,过马路进了对面公园。

    半夜下了一场阵雨,这会儿地上的水渍没完全干,空气里还能嗅到泥土的气息。

    路星辰一手拿了瓶旺仔牛奶喝,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晃到公园广场,节奏轻快的广场舞神曲唤醒了他一天精神。

    他在旁边的休息椅坐下,长腿伸直,舒服地蹬了蹬,向后靠在椅背,无所事事地看着老太太们跳舞。

    一曲跳完,老太太们各自散开休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家事、聊儿女。

    声音传到路星辰耳边,听到她们聊起儿女有出息时骄傲的语气,他咬着吸管,有些出神。

    正常的父母,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对儿女充满期待,成才更会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从来没被期待过。

    小时候,他总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父母才不重视他,所以他把所有玩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钢琴、小提琴、书法、读书,每一样他都拿到第一,拿到奖状。

    他拿着奖状兴冲冲回到家,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表扬,他们对他付出努力换来的成绩,只是轻飘飘一句“可以”。

    然后,一个去研究他最爱的自然和天体,一个一心投入工作,仿佛它们才是他们的孩子,面对它们,终于露出笑,而他并不值得一个微笑,一句关心。

    他很羡慕路开阳和路玉衡。

    因为他们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对任何人际关系都很淡漠,即便被父母冷暴力对待,也毫不在意。

    很轻地眨了下眼,路星辰将头向后仰,手臂遮住了眼睛。

    “你在这里做什么?”耳边突然传来自己的声音,路星辰回过神,放下手臂就对上陆温珩疑惑的目光。

    他穿了一套宽松的运动服,脚下踩着运动鞋,脸上有汗,呼吸微喘,显然刚跑完步。

    路星辰已经敛好情绪,“呼吸新鲜空气。”

    陆温珩拧开矿泉水,在他身边坐下,仰头大口喝水,喉结滚动,汗水从鬓角滑落,流到脖颈,最终淹没在衣服遮掩下。

    路星辰看着,莫名觉得自己非常性°感。

    他咳了声,“你这么早就跑步?”

    “不早,六点半下来跑的。”

    路星辰想,对他来说很早,以往不睡到九、十点他根本不会起床,也就最近这几天,为了尽职扮演陆温珩,不崩陆温珩人设,不得不早起。

    “你跑了半个小时?”

    “没有,”陆温珩看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太弱,三圈就不行了,后面一直是边跑边走,走更多。”

    “……弱你个头,哪只眼睛看见我弱了?我一拳一个你信不信?”说着,他伸手按在自己的肱二头肌上,示意陆温珩感受。

    陆温珩低头看一眼,评价,“确实弱。”

    他抓过路星辰的手,将短袖往上叠了叠,露出比路星辰身体完美更多的肌肉形状,眼里有笑,“还比吗?”

    路星辰面瘫着脸,“比什么比,又不是选健美先生。”

    甩开他的手,路星辰站起来,迅速换了个话题:“去吃早餐吗?”

    “我要先回去洗澡。”陆温珩一身的汗,衣服都湿了大半。

    路星辰其实非常臭美,还挺自恋,视线在陆温珩身上巡了一圈,即便现在他不在自己身体里,也忍不了。

    “好。”他点头。

    同行回酒店,从电梯出来,正好撞见要出门的唐霁。

    唐霁:“……”

    路星辰仿佛从唐霁的眼神里读到——看吧看吧总是形影不离还否认关系好让我去配眼镜质疑我的视力,过分!

    ……他有点心虚。

    这时,陆温珩自然问他,“去哪?”

    唐霁下意识,“出去转转,再买点特产。”

    路星辰耳朵动了下,“特产?好吃吗?”

    唐霁闻言,心里惊讶,自家老板什么时候对特产感兴趣?面上没表现出来,“应该挺好吃的,我嫂子是本地人,她推荐的店。”

    路星辰对美食很感兴趣,“那帮我也买点。”

    “我转你钱。”他拿出手机,正要解锁,发现不太对,这是他自己的,昨晚跟陆温珩交换完手机,并没换回来。

    手指停顿了下,路星辰正打算改口,就见陆温珩十分淡定地拿出手机放到他手里,然后拿走他手里那部,“这是你的,刚才拿错了。”

    路星辰:“……”

    路星辰飞快转好账,又解释一句:“他刚才跑步,手机放我这里。”

    唐霁想说,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没说出来。

    他识趣离开。

    目送他进电梯,路星辰拍了下额头,生无可恋说:“他肯定更加坚信我们关系很好了。”

    “挺好的。”

    “是吧,你也……”意识到陆温珩说的是什么,路星辰停下来,茫然地看向他,“什么挺好的?”

    “他认为我们关系不错,挺好的。”陆温珩补完前面半句话,凝视他的眼睛,“我们和解吧。”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放松而舒逸,声线藏着笑,又继续说:“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

    回到房间,路星辰还是懵的。

    他进到卫生间,把脸扎进冷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回了神,抬起头拿洗脸巾擦干净脸。

    洗了把脸冷静下来,路星辰又倒了杯水,捧着它坐到沙发上,陷入思考。

    他为什么讨厌陆温珩?

    他第一次见到陆温珩,是在高一那年。

    那时的他中二又叛逆,翘课打架是家常,那天,他被结怨的人围堵,十几个人针对他一个,不小心被捅了一刀,差点危及生命,是陆温珩的出现,打了120,他才没事。

    他在医院醒来,最初是准备向陆温珩道谢的,然而陆温珩见他醒了,就站在床边低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那一眼,路星辰记了很久。

    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很平淡的一眼,硬要说,有点高高在上,像是神佛俯视众生,独立于世界之外。

    他介意,是因为那个眼神和他父母看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淡漠的,无视的,不在意,无所谓。

    再见陆温珩,已经是一年后,那是他父亲的五十岁生日宴会,陆温珩一身考究的礼服,带着礼物来参加晚宴。

    他和陆温珩对视,后者又一次给了他一个漠然的眼神,而后被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笑意不达眼底的虚伪交际。

    后来的一次次见面,他越来越觉得陆温珩虚假、装逼,不可一世,也越发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

    ……

    从回忆里出来,路星辰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讨厌陆温珩……是因为移情。

    他只想要爱他的父母,不愿意怨恨他们,所以这份怨和厌恶被投放到了陆温珩身上。

    自己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路星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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