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任何微毫的触感在此时都被无限放大,姜若鸢清晰感觉到男人掌心浓烈的炙热扩散开来。十指紧密相贴,指腹轻缓摩挲着。

    她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之上,倚着他雄阔的臂膀,他的手落在她的手臂处,轻拍着,似在安抚。

    随着姜若鸢话音一落,姜璟手上动作顿住,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没想到陛下还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她语气漠漠,透着几分嘲讽之意。

    “抱歉。”

    “你白日来,我未必不会见你?”不知是否是因夜晚的缘故,姜若鸢此时怨愤少了许多,竟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一番话。

    姜璟声音一哽,说道:“我不敢。”

    “我伤害了我们的孩子,我对不起你。”说着,他欲伸手摸向被里,想要去抚摸她腹中的孩子。他手掌张开覆在她仍平坦的小腹上,动作轻柔仿佛是在触摸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姜若鸢静默片刻,略微偏移开身子,还是避开了他覆在腹上的手。

    姜璟垂下眼,幸好此时姜若鸢看不到他的眉眼,否则定从他的神色看出满满的失落。

    许久,他似是在心中做出好大一番挣扎,出声说道:“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困了。”姜若鸢翻过身子,背对着他,不再同他多说一句。

    姜璟也知眼下不能过于逼迫她,她怀着身孕,能够愿意自己夤夜来访已是妥协了,他需得知足。

    他自背后拥住她,知她会抗拒,知抱了一霎便极快松开了。他覆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见到我的样子,我只晚上来看看你,你看不见我的脸,便也不会那般厌烦。”

    姜若鸢心底冷哼一声,拥紧衾被,静等着睡意的袭来。

    此后几夜,姜璟都会来此,无一日延误。刚开始几天姜若鸢睡得不踏实,还会半夜醒来几次,感受到他的双臂自后拥着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她也不再抗拒,当作他不存在一般。

    而后几日,她也渐渐习惯了他在身旁,夜晚醒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每日晨时闻人瑛都会来为她诊脉,虽说服了他开的药,胎儿倒是稳固住了,不会再有小产之兆。只是她忧思过多,导致气机郁结。

    此乃心病,非汤药可调养的,需得放宽心神,不可忧虑。

    为此姜璟费了一番功夫,费劲心思哄得她开心。使臣进贡的珍贵贡品他都先送至她宫中,由她观赏玩乐,运航商船采买来的珊瑚,因有辟邪祥瑞之意,他也派人搬到她宫里。

    姜若鸢有孕后口味极刁钻,他便特意遣了几位御厨特供应她日常的吃食。她想吃荔枝,他便派飞骑快马加鞭从南地运来,只为博她一笑。

    而在宫外,世人皆道,当今圣上在宫中金屋藏娇,匿了位美人,却又不给予名分,一时传为茶余饭后的叙谈。

    宫中姜若鸢则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永廷殿,后花园两点一线的日子,无趣又寡淡。直到又过去一月,午后她屈膝倚在贵妃榻上,双手抚摸着小腹,眯着眼睛昏沉发困。

    外面玉颜匆忙跑来,掀起珠帘时正欲开口,又怕惊扰了姜若鸢,只得轻拍着她的手背,声音中满是仓皇,“公主,陛下请你出宫一趟。”

    姜若鸢懒倦地半睁开眼,她刚睡醒没听清玉颜说的话,仍在原地没有动作。

    玉颜急道:“马车已在殿外等候了,陛下也已到了。”

    姜若鸢这才含糊地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走到殿门时她才略微清醒了些,知道姜璟应是接她去见母后的,这才加快几步,往外走去。

    她与姜璟许久未见了,虽然凌晨他都会来看她,但她只是感受着他的身躯,而看不到他的脸。

    眼下姜璟就坐在她的对面,她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他应是比一月前瘦了不少,想必是那伤折腾了他一顿。但她也没说什么关心的话,只是问起此行的目的。

    “是去见我母后吗?”

    姜若鸢应是该改口唤声母亲的,因为程丽华现在也不再是皇后,可她叫了十余年,早已习惯了,一时也不好改口。

    “是。”姜璟顿了顿,又道:“还有你的弟弟。”

    姜若鸢握着杯盏的手忽得一松,幸得落在她的衫裙上,才没作出声响。她脸色肉眼可见地难堪起来,仔细看去眸子还有少许的恼怒,“你抓了璇儿,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她太过激动,腹部也随之疼痛起来。她双手捂着肚子倚在车壁上,双眸则是仇视般的瞪着姜璟。

    姜璟见状,忙担忧着上前想要照顾她。可姜若鸢丝毫不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只有他一靠近,她便强势地挥动着双臂,还机会手掌挥舞到姜璟的脸颊,他硬生生挨了她好几下打。

    姜璟费了还一阵功夫才桎梏住她的双手,蹲在她身前,认真同她解释道:“我没有抓他,只是把他带回该待的地方。他孤身在外,这你便能安心么?”

    “在你心中,将他关在宫中便是他应待的地方吗?”姜若鸢冷眼视他。

    “你便这般想我?”姜璟眉头紧皱,但很快还是柔声同她说着,“我带他去见了你母后,不会再囚着他了。”

    “真的?”姜若鸢仍不信他。

    “真的。”姜璟柔声道,眸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姜若鸢这才稍微安心些,这一月来她始终牵挂着姜璇,怕魏清安寻不到他,又或者寻到他之后他们日子过得不好。现在得知他被姜璟找到,方宽了心,但又实在怕姜璟会如往常一般忌惮着他,所以方才才会那般冲动。

    但若是姜璟真要惩治他,怎会将他带到母后身边呢?早应将他带回宫中,入了廷狱了。

    想清楚后,姜若鸢才觉刚才的自己委实过激了些。余光中瞥到姜璟涨红的脸颊,上面还印着她的巴掌印,她不免愧疚。

    只是还未等她道歉之话说出,姜璟就好似看透她内心所想一般,掌心轻搭在她的脸颊,安慰她道:“无事,不疼的。”

    姜若鸢抿唇点点头,却仍忧心忡忡。

    到达后,姜若鸢先一步下马,回首看向仍坐于车厢内的姜璟,露出少许不解。

    “你去吧。”姜璟含笑对她道。

    姜若鸢这才快步往院内走去,一旁的宫人忙小跑着跟上她。

    她疾步走着,却又顾及着腹中的孩子不敢走太过。心下焦急时,终是走到了院落前。

    她刚推开院门,还未等她看清院子景象,就被一团黑影挡住了视线,有一人冲到她身前,口中还大喊着阿姐。

    她下意识地掩住肚子,往后退了几步。姜璇见她不仅没有抱自己,甚至还同自己保持了好些距离,眼尾耷拉下,既失望又难过。

    姜若鸢忙上前抱住他,如往常一样轻抚着他的发顶,说道:“你方才突然闯出来,吓了阿姐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呢。”

    “可我明明喊着阿姐啊。”姜璇仍委屈着。

    “可是阿姐没听见啊。”姜若鸢哄着他。

    抬眼便望见不远处立在石阶上望着他们的程丽华,思绪竟一下回到了当年,他们姐弟妹妹玩闹于殿外,她也同眼下这般温柔又和蔼着望着他们。

    程丽华朝他们走近,含笑着将姜璇紧搂着不放的双手拉开,点着他的额头,佯怒道:“阿姐一来便如此闹,是母亲罚你罚得少了。”

    “母后才不舍得罚我呢。”姜璇吐吐舌头,又缠起姜若鸢来,拉着她往屋里坐下。

    姜璇同她说起这一月的经过来,原是那日为了逃避不得已与魏清安分路而行,他逃跑途中不慎从一土坡摔了下去,幸被一年迈的夫妇所救。后来他担忧姜若鸢,便又入了长安城,被姜璟的人发现了踪迹。

    听到姜璇从坡上摔落,姜若鸢忙担心地问道:“你可有受伤,伤到何处了?”

    “就是胳膊上受了些伤,早就好啦!”姜璇毫不在意。

    姜若鸢仍坚持要看看他身上的伤口,见却确实没有留下疤痕,才安心。

    许久未见,终得团聚,他们有好些话要说。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晚上。姜若鸢本欲回去,但姜璇非要留着姜若鸢在此吃饭。

    姜若鸢本想着在院外等候的姜璟,但一想他身边还有下人定会记得给他送饭,便同意了。

    院中的庖厨都是姜璟从宫中遣来的,口味极合人心。

    程丽华先盛了碗鱼汤给姜璇,随后便盛了碗放到姜若鸢面前。姜若鸢正想着找些几口不喝这鱼汤,可鱼腥味涌入鼻中,她一时难耐,伏在一旁就干呕起来。

    姜璇年少不经事,以为是这些吃食不合姜若鸢的口味,嚷着就要去厨房让庖厨再做些合口味的来。

    程丽华没拦他,任由他跑出屋子。她正颜厉色,严峻地望着姜若鸢,姜若鸢心虚不由得低头去躲这灼眼的目光。

    “说说吧。”程丽华沉声道。

    此时的程丽华像极了幼时,她们姐弟犯了错,她厉声训斥时之前的样子,是风雨前的平静。

    姜若鸢瞥她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她实在不敢对着程丽华的眼睛说谎,仿佛只要她一开口,她就能从中窥探到她的内心,戳破她的谎言。

    她屡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可嗓子好似哑了一般,编织的谎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姜若鸢只得安慰着自己,程丽华总有一日会知道的,她瞒不了几日。

    这般想着,她定了定心神,承认了自己已有身孕,也将她曾经在宫中与姜璟的那些牵扯也一并说出。话音刚落,她便垂着头一副做好受罚准备的模样,楚楚可怜地说道:“鸢儿不该欺瞒母后,母后责骂我吧。”

    可她始终未等来程丽华的训斥,反而听到几声轻微的抽泣声。她抬起头,见程丽华正低头抹着眼泪,她心乱如麻,赶忙坐到她的身边,“母后别哭,都是鸢儿的错。”

    程丽华却哭着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母后不好,母后应该早些想到的,你在宫中会是这样的处境。”

    姜若鸢知程丽华是想岔了,以为她是在宫中受了姜璟威逼,以致怀了身孕都无名无份。

    她不想让程丽华白白冤枉了姜璟,毕竟当时是她逃了立后大典,是她不愿嫁给他。

    起先是她无法忘却仇恨,不能容许自己嫁给他。可后来她知晓了真相,却死活也绕不过这个弯来,一方面牵缠不清自己对他的情感,一方面又不愿就此留在宫中,做笼中雀。

    至于这个孩子,她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狠不下心放弃他,于是想到的便是待诞下孩子,再想办法逃走。

    听了姜若鸢的话,程丽华久久未能言语。姜若鸢怕她仍不信,又絮叨着说了好些她这些时日在宫中的情况,好使她相信她在宫中并未受到亏待。

    程丽华看向姜若鸢的目光愈发复杂,她执过姜若鸢的手,低声说道:“鸢儿,你告诉母亲,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姜若鸢小声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日后这个孩子出生,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你们之间的恩怨牵扯只会越来越多,何谈脱身。”

    “你说你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那母后问你,若是你心里没有他,为何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你向来爱憎分明,若是对他丝毫没有感情,你早就想方设法离开皇宫了。”

    姜若鸢怔住,脑中始终绷着的那根弦募地断了。

    是啊,若是真的没在意,她为何还愿意委屈自己在她身边。曾经她恨他时,无数次想要逃离,甚至想过杀了他为晋国报仇。而现在,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孩子妥协了吗,还是说她压抑已久的内心有了松动,已经在慢慢接受他。

    “可是母后,我不愿留在皇宫。我想和你还有璇儿一起,自由快乐地生活。我不喜欢那里。”说着她就抱住程丽华,伏在她的肩膀大哭起来。

    程丽华见她哭心中也极不好受,她怎会不明白她自小养大女儿的心。她从小未得过一天父爱,甚至常遭受父亲的虐打,几乎每年生辰她都盼着能够早日及笄出降离开皇宫。

    现在让她嫁给姜璟,留在这个同她来说是年幼阴影的皇宫,她心中怎能不纠结。

    程丽华轻拍着她的背,如幼时她受了委屈般,低声哄着她。

    姜璇回来时,姜若鸢已经止了哭泣,收敛住情绪。见姜璇回来,仰着笑脸问道:“璇儿怎得才回来?”

    姜璇捧着宝贝般的端着碗面汤,放到姜若鸢面前,“我给他们说阿姐胃口不好,他们就做了些清淡的,阿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姜若鸢持筷夹起尝了一口,“很好吃,璇儿也来吃一点。”

    这顿晚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直至外面的守卫来催姜若鸢离开,姜若鸢才恋恋不舍地同母亲和姜璇告别。

    姜璇站在门边嘱咐着,“阿姐常来看我们。”

    姜若鸢连连点头。

    出了院子,车厢内并未瞧见姜璟的身影。她撩起车帘问外面的侍从道:“陛下呢?”

    “陛下有要事,先行回宫了。”

    她今日确实耽搁的时间长了些,朝务繁忙,他确实不能因为她所耽误。

    车夫挥鞭架起马车,尘土飞扬,渐渐驶离了院落。

    而此时的院子内,屋中程丽华正收整着榻上的衣衫,姜璇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咚咚”敲门声响,程丽华往窗外望一眼,以为是下人烧好了热水,便起身前去开门。开门看清来人后,她一时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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