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姜若鸢睡得不甚踏实,她梦见燕国入侵长安城那日,虽未亲眼所见,但她总觉得那日的宫中,定是尸横遍野,流血千里的。

    骤得画面一转,她看到了椒房殿里的母后,她凤袍加身立于殿前,周身的杀戮与鲜血分毫沾染不到她,她只是温柔笑着,就如同往日的每个黄昏,她受了父皇的责骂回去时,她都会守在门外等候着她回来。

    忽得,一支利箭呼啸穿过,生生扎入母后的胸口,鲜血喷洒,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鲜艳的血色,她再也看不见母后的样子了。只有一人举着弓箭缓缓朝着她逼近,终于,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是姜璟。

    姜若鸢猛地睁开眼,汗珠淋漓流在脸颊上,眼前似乎还是梦境中姜璟射杀母后的一瞬。她抚上胸口,安抚自己,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做这样的梦,母后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望向窗外,日头已高升了,几缕辉光落入殿中,被床幔所遮挡住。背后伤口扔在隐隐作痛,她坐起身子,又不慎扯到伤口。她轻叹一声,觉得自己这样就如同一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

    姜璟不知去了何处,她见着殿外似是有隐约的人影,知道这定是姜璟派来侍奉她的宫人。不过,美其名曰侍奉,实则也是监视她。

    她不愿再同姜璟牵扯下去,她只愿母后和姜璇都好,只要确保他们安全,并能让姜璟放过他们,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她轻咳一声,殿外守着的宫人果真闻声进来,确是熟悉的面孔。

    永好垂头站在床边,为她撩起帷幔,开口说道:“陛下吩咐过,待公主起身后需为伤口上药,还恕婢子冒犯了。”

    说着,她拿起床头的药膏,正是昨日姜璟涂抹的那一瓶。姜若鸢并未抵触,她也想要身上的伤快些好,否则她怕是走都不到宫门,更何谈能逃出去呢。

    上好药后,永好又扶着她躺好,说道:“公主想吃些什么,婢子去膳房准备。”

    “他呢?”姜若鸢未答反问。

    永好犹豫一刹,还是道:“婢子不知,公主若是想见陛下的话,陛下稍后会过来的。”

    姜若鸢没说话,微微侧身,以防压到背后的伤口,许久才轻声道:“出去吧。”

    “是。”永好应下,悄声退出殿去,将门掩上。

    她不吃不喝直至傍晚,为的就是这里的消息能传到姜璟那里,虽说她知道自己在姜璟心中地位毫无,无非亡国奴罢了,可她也想要以此提醒他,昨日答应过她的事情。

    果然,晚膳时姜璟来了。他看着食案上丝毫未见动的饭菜,眉头皱起,他大步走到床榻前,不由分说地就将人抱起,许是怕触及到她的伤口,他让姜若鸢坐到他的小臂上,另一手拥着她的身子。

    姜若鸢身形不稳,生怕摔下去,但又拉不下脸面去扶着他,双手只紧攥着裙角。

    姜璟抱她到食案前,才放她下来,又为卧榻上垫了好几层软垫才让她坐下。

    他不说话,姜若鸢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神情淡漠又木然。

    姜璟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垂下眼去,夹了筷芜菁到她面前的碗里,又盛了碗玉米糁粥端到她眼前。全程姜若鸢都未分一个眼神过去,只是愤恨地看着他。

    “吃完了朕带你去。”姜璟终于开口。

    闻言,姜若鸢立马端起面前的碗,不用几口就喝完了粥,姜璟夹给她碗里的菜,她也都丝毫不挑地吃完了。

    她起身,着急着就往外走,姜璟又一把将她拉过,不满道:“你这样如何出去?”

    他抱着她回到榻上,俯身为她光润脚趾穿上罗袜,又把她的两只玉足搭在膝上,为她穿鞋。

    收拾妥当后,她便疾步往外走,看都不看身旁的姜璟一眼。只是出了殿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姜璇在何处,只得窘困地在殿门口等着姜璟。

    似是料到了姜若鸢会在外面等着他,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出来,看着面前始终扭过脸不肯看他的姜若鸢,心口微涩,但还是没说什么,在前头领着她往姜璇在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姜若鸢都情绪不佳,她不知该以何面貌面对姜璇。昨日在荥阳,她至少可以避开她与姜璟的交集,可现在她又同姜璟纠缠到一处,她便觉得愧疚。

    可现下姜璇和母后的命都掌握在姜璟手下,她万不能得罪了他去,虚与委蛇好,假情假意也好,能保证他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姜璟带着她沿着宫道,到了一处极少人来往的殿前。门前有侍卫守着,见来人是姜璟,立刻上前行礼。

    他颔首,侧脸对姜若鸢说道:“进去吧。”

    姜若鸢立马往殿里走去,待殿门敞开,看清里面姜璇正卧倒在床榻上,手臂被绳子所束缚着。她心口顿时生疼,忙唤殿外的侍卫为他松绑。

    侍卫犹豫片刻,但看姜璟也并未阻拦,便进来为姜璇解开了绳子。甫一脱身,他就猛地从床上翻起身,双眼燃着怒火,死死盯着殿外的姜璟。

    姜若鸢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来,忙握住他的手,冲他轻微地摇摇头,提高声音道:“我有话要同他说。”

    殿门自外面被侍卫闭上,静默之下,姐弟俩视线交错,姜若鸢从他的眸中看到恼恨以及不甘。她了解姜璇,他眼下定是恨极了姜璟。姜璟夺的不仅是她父皇的晋国,也是他的。若没有姜璟,待时日一成,这王朝便会是姜璇的。

    姜璇不会同她父皇一样,醉生梦死,他有一腔热血,满腹抱负,他有着想要让这个王朝重燃星亮的热忱的。

    可是姜璟毁了他,夺走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从某一意义上说,姜若鸢同他是一样的,他们都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

    姜璇想要复仇,想要雪耻,可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晋国当时是烂到了骨子里了,若是没有姜璟,也会第二个第三个想要谋反的人们。

    他们作为前朝余孽,不会有人记着他们,助他们重兴晋国的。

    虽然姜若鸢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姜璟作为帝王,是极合格的。无论是她父皇,或者是姜璇即位,都不一定会做到他这一步。

    姜若鸢垂下眼帘,看着他手腕泛红的勒痕,用指腹轻缓揉着,轻声说道:“疼么?”

    姜璇不语,两手大力挣开她,她一时不妨,被甩到一旁摆着的杌凳上。坚硬实木撞到她身后的伤口,疼痛弥散至四肢,痛苦难耐,生生逼红了眼睛。

    姜璇不知她身上有伤,故而没有收住力度,重重推了她一把。但见她摔倒在地,满脸痛苦的模样,忙起身上前去扶她,对她道歉道:“阿姐,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你会摔得这么严重,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不知道她受了伤,以为是因为他刚才的推搡,伤害到了她。焦灼地检查她的四周,想看看她有没有伤到。

    姜若鸢脸色惨白,双唇止不住地打颤,但还是勉强寄出一个笑容来,“我无事,就是璇儿你,昨日你可有受伤?”

    姜璇低头不语,神情顿时萎靡下来,好久才缓缓张口道:“我跑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他手下的侍卫,把我捉了起来。”

    除却对姜璟的憎恨,他于自己也有着深深的懊悔。好不容易从宫中逃出,没过多久就又被抓到,若是他能力足够,便不会让姐姐跟着自己受这耻辱。

    “阿姐,你为何会同那贼人在一处?”姜璇忽然发问。

    姜若鸢募地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愿欺瞒姜璇,但望着他澄澈的眸子,她却说不出一句骗人的话。

    她低下头,没去看姜璇的眼睛,低声道:“我失忆时,在他身前伺候。我这次出逃,是骗了他,他发现了。”

    姜璇到底还年少,凡事也不甚多想,况且他又极为相信姜若鸢所说的话,便以为只是简单的伺候,没联想到什么旁的。

    姜若鸢不欲在同姜璇说着过去的事,她此处来除却确保他的安全之外,还有重要事所说。她眼神瞥向门外,压低声音快速在他耳旁说道:“无论怎样,不要得罪了他,等阿姐带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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