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长安城已至宵禁,长街一片空荡,偶传来宿卫郎官巡逻敲锣之声。

    家家户户皆熄了灯火,酣然入梦。

    可城西头街巷的一处隐蔽屋舍中,却是灯火通明。

    床榻之上有一模样俊朗的男子沉沉睡着,若是忽略掉他身上缠绕着的浸血的纱布,倒好似他只是在安睡一般。

    似是伤口之处仍在隐隐作痛,昏迷中的他不时地紧皱眉宇,极力忍耐着伤痛。

    陆文英守在一旁的小桌上,借着微弱的烛火,将手中即将纳成的鞋垫落着针脚。

    魏清安又足足昏睡了三日才醒来,而他身边的老妇则为他肩膀处的伤口上着药。

    魏家失事那日,他正巧在府外友人处,逃过一劫。但此刻他乃带罪之身,城内外皆是通缉他的指令。

    前些时候他被官卫发现,同他们搏斗一番,虽侥幸逃出,但身上还是带了伤。不过有幸,遇到善人,救了自己性命。

    他打量四周,见这屋室不过尺寸之地,而房屋之中也只有他自己身下的床榻,他心下过意不去,忙拦下陆文英端着药碗的手,低声说道:“夫人不必操劳了,这些时日劳烦您关照,待他日小生定结草衔环,投桃之报。”

    陆文英微微一笑,将药碗递到他手中,含笑看他喝完药后,才开口道:“阿郎是不记得奴了,奴还记得在公主生辰宴上曾见过一面。”

    魏清安片刻失神,好久才从记忆深处思索出宫宴之上,皇后娘娘身后服侍的嬷嬷。

    “你是……”魏清安难以置信。

    “那公主呢,她可同你一起?”他一时激动,止不住地躬身咳嗽起来。

    陆文英忙轻拍他的背,又倒了杯水舒缓他的不适。

    待他平稳住情绪后,陆文英才徐徐开口,双目凝着低落,“我还以为你会知晓公主的去处,看来公主或许真的凶多吉少了。”

    “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会一人至此?”魏清安焦急万分。

    陆文英轻叹一声,双手止不住地轻颤,“这都是是我的错,敌军入城的前日,皇后娘娘嘱我护着公主和太子殿下逃出宫去,可公主放心不下娘娘,劝我留下。我也是担忧娘娘独自在宫中会有危险,便留在了宫中。谁知那日一别,却遭了变故。”

    “敌军侵入宫城,挟了皇后娘娘,而我却被打昏过去。醒来后竟是同其余死去的宫人被丢入了乱葬岗。他们以为我死了,我才偷了条命回来。我在长安城中以纳鞋垫手艺为生,又买了间屋子,私底下也在打听宫中的消息,可都是无果。”

    忆起往事,陆文英还沉浸在那日宫中可怖的场景,以及姜若鸢在她面前劝她留下时坚定的神情。

    魏清安不禁紧紧攥着拳头,先是公主,后是他魏家上下十几口性命。此等仇恨,恨入骨髓,他必加倍偿还至姜璟身上姜璟这阴鸷奸贼身上。

    “我听闻如今这圣上不是旁人,是昔日房龄王之子,可是真的?”陆文英曾在街坊闲谈中听得当今陛下身世的传闻,以及他为自己生父母昭雪之事。

    魏清安默许。

    “倘若这样,那公主他们还有得救呀!”陆文英语气募地激昂起来。

    魏清安没料到陆文英听闻此事情绪会如此激动,忙扶住她,问道:“这是为何?”

    陆文英闭目稳住神情,抬眸时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公主并不是晋皇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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