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配。”

    姜璟语气淡淡,辨不出喜怒。

    闻言,杨沁宁却嗤笑一声,说道:“那娇滴滴的公主,又天天围着表哥转,表哥难道就不心动?”

    姜璟不理她。

    杨沁宁继续说道:“表哥若是不喜欢她,不如把她给我做个粗使丫头,正好我宫中缺人。”

    “你最好离她远点。”姜璟冷冷道。

    “凭什么,她不过一个亡国奴,我还能怎样她不成?”杨沁宁忿怒道,“还是说你根本对她就有别的意思,你可别忘了她是那老皇帝的女儿,你可是她的杀父仇人,你……。”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耍的那些小心思,不过顾及舅父的恩情,朕不动你。若真有下次,朕便下个讣告,乐平公主不习水土,染了怪病,死在了宫中。”

    “你……”杨沁宁吓极,虽心中恼怒,却也没胆子说出心中所想。

    随后便又听姜璟说道:“姜若鸢是朕的禁脔,谁若动她,朕杀了谁。”

    杨沁宁这会真的是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怔怔望着姜璟,许久才憋出了个“疯子”,头也不回地往殿外去了。

    雅儿在殿外候了许久,起先听到瓷器摔碎之声,本想进去瞧瞧。但奈何未有传召,她便不敢贸然行动。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杨沁宁才满脸惊慌的从里面出来。平日里最为注重仪容的她,连额前落了几丝碎发都不甚发觉。

    雅儿本想问问杨沁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见她步伐不停,径自就往前走着。她便也小跑着跟上,颇有些气喘地问她道:“发生何事了公主,您同陛下商议好婚事了么?”

    “以后不许再提婚事。”杨沁宁目视前方,说道:“本宫往日真是脑子坏了才日日讨好他,他就是个疯子。”

    雅儿不明所以,还想接着问清楚,但看着自家主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噤了声。

    烛火轻晃,映红了床铺之上的凤纹绣丝衾。窗外夜风习习,吹起帷幔轻舞,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飘荡。

    身着青绿衣衫的小宫女急急跑来闭了窗户,飘舞的帷幔乍然而止,堆到床沿之上。

    床榻上一七八岁模样的女童趴在被衾之上,将脑袋闷在双手里,肩膀止不住地发颤。

    那小宫女凑近到她身边,细声宽慰道:“公主莫要难过了,想必陛下今日是太忙了才疏忽了公主,婢子陪公主睡下,好不好?”

    床榻上的小姑娘仍没作声。

    那宫女还欲说些什么,便听得外面脚步声匆忙忙而至,一华丽宫装,高贵典雅的美妇人从殿外进来。

    “枝枝。”

    榻上女童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终于肯抬起头,脸颊挂着泪珠,还低声啜泣着。

    见状,美妇人的心都快要碎了,忙上前抱住榻上的孩子,手抚着她的背脊,柔声说道:“乖孩子,不哭了。”

    “母后,枝枝很不招人喜欢么?”小姑娘脸都哭花了,仰着脑袋,红肿着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怎么会呢,我们枝枝是世上最好的孩子,母后是最爱枝枝的。”

    “那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我去找他,他还总是打我手心,叫我滚。”小姑娘垂着脑袋,似是又忆起自己的父皇对自己那副不耐恼怒的模样来。

    那模样又重现在她的面前,明黄龙袍的男子凶神恶煞地瞪着她,随后便伸出一只手作状就欲落到她的脸上。

    姜若鸢醒来时,额头还冒着汗。望着窗外透出的一点点光亮,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梦中原委她记不太清了,唯有最后那人凶神恶煞的面容落于脑海。再加上屋子炭炉燃得太盛,故连衣襟上也透湿了。

    姜若鸢翻了个身,将脸枕在自己的手上,心想许是自己换了新的地方,内心不踏实,所以睡不安稳,才会做噩梦。

    往来的几日便是侍奉于圣前,姜璟近来忙得很,姜若鸢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转瞬就到了三月十八,登基大典。

    今日天气极好,天高气清,碧空如洗。

    姜璟一袭明黄龙袍,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台下的文武百官,威严十足,不怒自威。

    随即,姜璟便宣布改立国号为卫,改元为庆雍元年。

    百官纷纷跪拜中,高呼着吾皇万岁。

    大殿之上盛况种种,姜若鸢并无亲眼所见,晨时姜璟并命她留在宫中,所以这些都是听宫人相传得知的。

    晚间便是新朝宫宴,觥筹交错之际,人影绰绰,觥筹相碰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殿中回荡,好一副热闹景象。

    姜璟手执酒杯,位于主座,时不时有人向他敬酒,他便也好不推辞地饮下。

    推杯换盏之时,台下众人也醉了个七八分。

    于齐在众人之中,频繁被人敬着酒。他本就嗜酒,如今更是没了节制。一番下来,早已红光满面,意识不清。

    望着眼前恍惚重叠的人影,他也胡乱说开话来。先是说着自己幼时的糗事,惹得四周一片发笑。又说到自己院中种的几棵梧桐树。他毫无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忽然,他似乎是忆起什么奇异之事来,开口说道:“哎!你们知道么,我前几天见到那个昭阳公主了,还一身宫女打扮,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正巧这时,本喧闹的大殿落于一寂静时分,于齐说的话不偏不倚就传入姜璟耳朵里。

    姜璟已有些醉了,他睨着眼打量着说话那人。

    于齐没注意到周围声响渐近,仍津津有味地说道:“昭阳公主容貌倾城,之前宫中有幸一见,真真让人骨头都酥了。”

    身旁有的大臣见状况不对,忙向他使眼色。可他正醉酒,哪顾得上旁的。

    众人便只见刀锋呼啸而过,鲜血喷涌而出,一血淋淋的人头顷刻间便滚落到地面上。姜璟手中的剑溅了不少血,脸上,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他就这样笑着望向惊惧的众人,轻飘飘说道:“他刚才的话朕没听清,你们谁来告诉朕,他说了什么?”

    眼下哪还有人敢发出声音,纷纷都吓破了胆。御史大夫许启明还算得上是清醒,忙拱手冲姜璟说道“大鸿胪于齐醉酒,不慎于宫中沧池溺亡。”

    姜璟满意地点点头,剑还握在手里。随着他转身迈步,剑上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子时已至,姜若鸢守在承明殿的床榻旁,虽是直立站着,但眼皮止不住地打颤,头一点一点的。

    殿中灯盏已灭了多时了,四处昏暗,更让人昏昏欲睡。

    突然殿门被重重推开,姜若鸢被猛地震了一激灵,刚欲过去看看,便见一身影摇摇晃晃地冲自己走来。

    步伐跌撞,迎面还有股酒味随之而至。

    姜若鸢蹙眉,犹疑着伸出手扶住姜璟,他的重量几乎都压至她的身上,她一个趔趄,险些摔落在地。

    好歹将姜璟扶到床榻,似是感觉到床榻的柔软,身子便和散了架一样,就往床上倒。

    姜若鸢搀着姜璟胳膊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直接就被姜璟带倒,男子沉重厚实的身躯就这么压在她的身上,姜若鸢差点就要当场咽气。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酒味。姜璟闭着眸,似是已经熟睡过去了。

    姜若鸢好容易将被她压在身下的双手挣脱出来,拍打着他的背,想要把他唤醒。可姜璟早已不省人事,丝毫未见动弹。

    姜若鸢又使劲推了他几把,见他还是不见动静。便心一横,下了狠手将他往床内侧拥去。姜璟失了力气,软绵绵地趴在了床上。

    姜若鸢终于挣脱出来,刚刚一番折腾发髻也已凌乱了。她手轻抚着还振动起伏着的胸口,望着床上一动未动的那人。

    良久,她还是重新走上前为姜璟脱下鞋袜,将被衾齐整地盖在他的身上。又去接了盆热水,为他擦拭了脸和手。

    事毕,姜若鸢才轻轻走出了里间,在外间守着。

    她知姜璟晚间不喜旁人守着,但今日他喝醉了,姜若鸢内心莫名有些担忧,决定还是守在外面得好。

    姜璟醒来时,只觉头昏胀得难受。昨日之事记不太清了,但杀于齐之事他却并未忘记。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一手揉着发酸的太阳穴,极力回忆着昨日宫宴散后的事情。但仍是若隐若现,索性便也不去回忆。

    姜璟站起身子,望见镜台之上已打好了一盆热水,姜璟便用里面的帕子擦拭着脸。

    正擦到一半,湘绣双龙珠帘被一只素手掀开。姜若鸢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见姜璟已起身,她便屈膝福身道:“陛下昨日饮了酒,今日起来定不好受。婢子叫人煮了碗橘皮汤,陛下喝了会好受些。”

    “昨日是你在宫中服侍?”姜璟目光落到她脸上。

    姜若鸢微微颔首,将药碗放到镜台之上,接着端着铜盆走出去换水了。

    姜若鸢走后,姜璟才望向那碗汤药。他端起碗,面色冷峻,随后打开窗子,将汤水尽数倒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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