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准备了两周,很快就到了柳如心和枫桥坞的人会面的日子。

    城内关于柳家的传言确实蹊跷,武清言刨根问底,最后查到最初传闻的来源竟然是柳思月在苏州的一众好友,而且这传闻来的比柳如心想象得更早,至少比她描述那天早了数日。

    她有了一个猜想,还没和任何人说。

    当日,她同柳如心一起赶往苏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聂荣儿也跟了去,柳家的事她想有始有终的看到最后。

    枫桥坞新任帮主叫崔衍新,武清言详细地查过他。四十多岁,有心机有野心,武功不错,但是手段差了些。枫桥坞把持了苏州漕运,他一个帮主本应该高枕无忧。奈何非要和柳家过不去,争斗之下把漕运生意做的一塌糊涂,眼看着地盘都要不稳固了。

    今天武清言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人。在约定好会面的酒楼大堂上,他一个人早早的坐上了主位,近旁站着几个护卫。看模样挺年轻,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梳着长发,头戴白色的额冠,一幅青年侠士的模样,还算是得体,只是眉间戾气颇重。

    武清言很讨厌这样的人,对外浮于表面,装束精致,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对内工于心计,神色里处处透着藏也藏不住的阴狠。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半分聪明来。心机和头脑从来都是两码事。

    原本枫桥坞要在他们帮内会面,柳如心一口回绝,要求在苏州城里的酒楼包场议事。江湖人没有在酒楼谈事的规矩,但他们枫桥坞也算是半个商户,又急于见柳如心,只好同意。

    武清言和柳如心同行,名义上是柳如心的好友,身边只带了墨羽和几个武功不错的下属,大部分的人手都布置在了酒楼外。柳如心浩浩荡荡的带了一批手下来,柳家人丁凋敝,无非是想充充场面。

    进入场内,双方假模假样的客套寒暄。枫桥坞里管事的多是些老者,过去与柳家打了十来年交道,和他们许多都是旧识,言笑间竟然也气氛融洽。

    场面上脸色最不好的就是对面而坐的两位主事,崔衍新和柳如心,从刚才起就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说要谈合作事宜,双方主事见面却连招呼都不打。在一众客客气气的寒暄之中,柳家和枫桥坞把貌合神离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武清言牵着聂荣儿坐在柳如心后面的位子上,神色淡漠,时不时看看身边的聂荣儿,咬咬耳朵。

    许久后,双方各自落座,枫桥坞的人出来说话。

    最开始无非是互相吹捧,客气一番,互通一些不知道真假的消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今晚的重头戏在两家主事,所有人都等的很耐心。

    大半个时辰后,场面上的事说完了,大堂逐渐安静下来,双方的目光都投向了最高位的两个人。

    “我有意让枫桥坞回到柳家的管理之下。”柳如心的眼神扫过全场,淡然开口。

    “不需要。”崔衍新也语气淡漠,底气十足的样子。

    不同于底下人假意的客套,这两人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

    “柳家势力渐微,有目共睹。不知道柳姑娘哪里来的底气说要管我枫桥坞。”崔衍新没有称呼柳如心家主或者掌柜,只把她当成寻常小姑娘一般,心中的不屑溢于言表。

    “枫桥坞状况就很好么,手握整个苏州城漕运,居然能连年亏损,崔公子。”柳如心气势上半点没输,学着对方怼了回去。

    “那还不是因为你柳如心不惜亏损也要和官府合作,租用官船,拖着大半个苏州城商号的货物都以官船往来。”

    这是私底下双方私下争斗的结果,柳家和枫桥坞曾经合作共赢,如今枫桥坞想单飞,柳如心干脆不惜代价拖着它,一损俱损。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要不是你,我枫桥坞何至于此,你怎么有脸谈什么合作。”

    “笑话。六年前柳家遭变,你枫桥坞不但不施援手,反而落井下石,打着合作的名号处处掣肘。这背信弃义的功夫,是枫桥坞的老帮主教的?”

    “柳掌柜慎言。良禽择木而栖,柳家不如往日,枫桥坞想自立门户又何错之有。”坐在崔衍新身后一个白发老者突然说话。他坐得离崔衍新很近,须发皆白,穿着黑色料子的宽大衣裳,显得极为稳重。

    “择木而栖?你们帮主自从上任以来独揽大权,任用亲信,私收贿赂,有意见不合者轻则逐出帮会,重则杀人灭口,搞得帮内人心涣散。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他崔衍新难道就是你们枫桥坞择的良木?”

    “你胡说什么?!”柳如心这一番话几乎是在指着崔衍新的鼻子骂街,他一时气急,猛拍桌子站起了身。

    原本安稳坐在柳如心背后的武清言应声抬眼,冷然扫了崔衍新一眼,看得他心里发毛,抑制住了动手的念头。

    方才回话的老者讪讪收了声。在场的人心中腹诽,柳如心所说句句是实,只是那些事大多隐秘,外界鲜有传闻,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消息。

    “好,好…”崔衍新又坐了回去,但眼中凶光毕露。武清言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柳家是商贾,做事主要依靠财力和人脉。想收回枫桥坞必须得通过类似今天这样的场合,商议着来。

    但枫桥坞是帮会,他们手握柳家所不能敌的武力。崔衍新此前就想让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虏来柳如心,通过控制她来控制柳家,但是几次都被柳家的护卫发现了。如今被柳如心当着一众人的面揭短,暴怒之下他已经想好了要用些更粗暴的手段。

    听闻柳家姐妹相貌都不错,眼前的柳如心性子可能野了些,但听说妹妹柳思月更温顺,不知是什么样的妙人。他很有兴趣。

    看到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阴戾,柳如心打了个冷颤。被当众羞辱还能忍住不发作,这个崔衍新不是全无本事的人,只是不知道武清言的安排到底可不可靠。

    她往后坐了些,让后背贴着坐椅,这样会让她有安全感一点。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今后我柳家不想与枫桥坞的诸位为难。我愿意让步,只要枫桥坞愿意回归柳家附属,条件可以谈。”

    崔衍新没有动,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一样盯着柳如心。像盯上了猎物的蛇,看着一具将死的□□。

    柳如心知道这个人是不可能合作的,当年他就想联合别家势力瓜分柳家,只是被柳如心勉力压制才没得逞。如此狼子野心,与其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只是,枫桥坞的诸位管事、长辈。”她声音大了些。“崔衍新此人品性低劣,难堪大用,他一日在帮主的位置上,我一日不敢与枫桥坞合作。我提议撤裁他的帮主职务,待我们双方达成合作后另立他人。”

    此话落下,所有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当着枫桥坞的人说要换他们的帮主?莫不是神志不清了。

    “柳姑娘这话说得好笑。我枫桥坞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枫桥坞一位管事神色微妙的答柳如心的话,说完就开始笑,周围许多崔衍新的支持者也开始小声的笑,全然把柳如心当成了笑话。

    但他们刚笑到一半,就因为一个老者的声音而愕然停住,难看的嘲笑僵在了脸上。

    “我同意。”

    说这话的人是方才在谈话中应了柳如心一句的白发老者。他叫莫丹丘,是枫桥坞上代帮主重用的手下,现今在枫桥坞里已经没有太大实权,但说话还是很有分量,帮中地位仅次于崔衍新。

    “莫叔?”崔衍新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支持,猛回过头去,惊疑不定。

    那老者没有理他,继续说:“我确实有意让枫桥坞同柳家继续合作,重修旧好。但江湖规矩不同与商贾,帮主位子上的人需要武功,人望,品性皆好。崔帮主曾经确有一些小过,但不妨碍大局,轻易变动不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然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武清言。武清言神色未变,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略过了他。

    崔衍新皱了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对。表面上看,莫丹丘仍然在维护自己,可他轻飘飘一句“有些小过”就好像替他认下了柳如心全部的指控。

    “恕晚辈僭越,按枫桥坞的规矩,要以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取现任帮主而代之?”柳如心马上接话,这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是直接把崔衍新隔了过去。

    “那…”被称作莫叔的老者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按帮规…是要帮中管事半数以上同意,且武功胜过在任帮主者可取而代之。”

    崔衍新在一边阴晴不定的看着,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演什么戏。枫桥坞的一众人也看愣了,这模样,莫管事竟是已经投靠了柳家?

    崔衍新这些年在枫桥坞独揽大权,亲信众多,但不支持他又敢怒不敢言的帮中老人更多,多年来都是莫老,莫丹丘在他们之间调停斡旋。可以说枫桥坞尚且没有分裂衰败,几乎全是他一人的功劳。

    真要说支持者,莫丹丘不一定比自己少。崔衍新也知道这样会有危险,但他一直不敢对其出手。毕竟枫桥坞如果真散了,他又去当谁的帮主呢。

    莫丹丘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不再崔衍新的预料之内。他感到不安,阴阴地在一旁看着,对两人的对话未置一词。

    “既然如此,晚辈现在就举荐莫管事取代崔衍新,任枫桥坞帮主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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