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的爸爸张志强此时正在工厂分配的宿舍里轻手轻脚地将前几天就买好的新书包和两套新衣服装到袋子里。

    宿舍里还有一个老李刚下了中班这会正在熟睡中,他不想弄出一点声响来。

    几年来和老李共用一个宿舍,工人阶级与生俱来的豪爽和义气让他们早已成为了朋友,这几个月来老李的身体查出有些问题,医生叮嘱他多休息,但老李还是如常的坚持上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春晓爸爸理解老李身上的担子。

    尽管春晓的爸爸做到了极致的轻微,或许是灯光的炙亮,又或许其他,老李还是从浅浅地睡梦中醒了。看见春晓的爸爸张志强在收拾东西,轻声地说:“孩子今天来了啊,”

    春晓爸爸转过身,望着后面因有些年头从白色变灰色的帐子床铺说:“你醒了,还是把你吵醒了,是啊,孩子今天来了,给买了新书包和衣服,递过去。”

    老李说:“没事,我也刚睡下不久,今天是中班,还有的时间睡觉,孩子来了好,到底城里的教学质量好。你这么早就送过去,回头还要赶回来上早班。”

    春晓的爸爸答到:”是的,今天我上早班,原本想向主任请个假陪孩子一起去学校的,想想没请,现在厂里管理越来越严了,请个假要扣不少钱。”

    老李惆怅的答道:“可不是,上周家里孩子半夜高烧,送医院陪了一天才退烧,请了一天假扣了50块钱,真的不敢请。现在怎么管理那么严了。”

    春晓爸爸说:“听说是换了个新领导,好多管理都比之前严格多了,哎,谁家能没什么事呢,硪,时间了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再睡会。”

    “你快去吧,骑慢点。”老李忙说

    很快消失在蒙蒙晨曦中的春晓爸爸,虽说和老李住在同一个宿舍几年了,可他们真正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却并不多。

    春晓爸爸所在的县城大型国有企业,近万名员工,分工极细,犹如人的五脏六腑下分布着各条血管通达全身各个角落,有的班组一到两个人,多的不到十个人,能在一个班组的也为常不多。

    春晓爸爸和老李便不在一个班组,却同时上着三班倒的班。

    实行早中晚三班制来回倒在□□十年代的大型国营工厂是太正常不过的作息时间。有市场有销路在还是计划经济占主导的市场行情下,国有企业的量产便是最大的优势。

    没在一个班组的春晓爸爸和老李没能凑到一个节奏点的三班倒,常常是老李上中班时,春晓的爸爸上早班。春晓爸爸上夜班时,老李上中班,他回来了,他睡觉了,他上班了,他起床了,这几年了愣是没在同一个节奏上。

    当然若想方设法去调换到一个上班点也未为不可,但他们除了嘴上说说遗憾,心里却早已默认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更是谁都没有刻意的去申请或协商。

    因为比起两个人在一起的聊天,拥有一人在宿舍的自由感对于已经成家立业,肩上挑着重重担子的成年男人来说,更为重要。

    就比如现在,春晓爸爸走了,老李悄悄的起床将家中土地里收获的一袋胡萝卜拿出来捆好,好一会拿给市场上卖菜的批发给他们卖。

    而每周好不容易盼来的休息天,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大节日。

    下班前早早收拾好了要往家带的东西,只要不是夜里,下了班便忙不迭地夹着自行车往家赶。

    是他们宿舍不好?是离家太久了吗?都不是,使他们归心似箭的是各自一方在农村的家,家里的老婆孩子,家里的父母,家里的田地庄稼,喂养的鸡鸭猪羊的牲口,是充满人间烟火,处处要操心牵挂的家。

    也因此他们两个人的宿舍,作为上班后的落脚点,显得简陋多了。

    厂里每个月收取他们几块钱的管理费,水电自付,尽管墙壁发黑,窗户矮小,甚至啥设备都没有。

    只要不漏雨,有一盏灯照明,就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加上外面有公共的水笼头厕所,他们也从未想过拾掇拾掇,每人枕头边放一台小型收音机算是宿舍里唯一的电器了,下班时间除了和工友吹吹牛,剩下的时间就靠它打发时间了。

    像这样的宿舍在周围还有大片大片的坐落。

    因县城盛产纺织业,几乎全县所有的纺织厂、织布厂、纱厂、绢丝厂以及相关配套的各种大小厂均紧紧地紧挨在一起。

    每个厂的宿舍区、宿舍楼与厂区中间以以一条马路为分割,马路的北边统一规划为各个厂的宿舍区,家属楼生活区。

    各个厂的宿舍区也都紧紧相挨着。

    有家有口的,有一定职务的都有单独的宿舍或者宿舍楼里有着可供一家三口住的套间。单身汉或者像春晓爸爸和老李这样的家在农村的便几个人一个宿舍合住着。

    大量的人口聚集,马路北边便活生生地成为了生活区。一到晚上或饭点宿舍大门口显然成为了热闹的小集市,卖菜的,卖饺子馄炖的,卖衣服的,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八十年末九十年初,我国社会经济发生重大的变革,市场经济的春风还在萌芽中,工厂的高强度开工此时正适应了市场需求,人人可按月足额领到工资,消费的欲望也强了些,再加上那些双职工家庭,那些单身汉不用休息天就往家跑的人便有人利用了三班倒的时间做起了买卖,也便不难理解自发形成的小集市有多热闹了。

    春晓的爸爸赶到春晓姑妈家时,姑妈家还静悄悄的一片。

    因平时下了班会来帮春晓的姑妈烧个菜帮个忙什么的,春晓的姑妈给了春晓爸爸一把钥匙。

    春晓爸爸提着在路边买的豆浆油条悄悄的走进厨房,盖到锅里。悄悄的走进房间,看到楼下衣帽间隔壁的房间灯亮着,此时的天已经渐渐亮了,春晓的爸爸以为他大姐忘记了关灯,所以赶紧走过去准备将灯关了。

    轻轻的推开门,春晓的爸爸眼睛一亮,便又瞬间一愣。

    房间里的春晓靠着她妈妈身上,她妈妈靠着床边的墙睡着了。

    一股心酸止不住的涌进心里,这娘儿俩什麽时候就来的呀,这大冬天的半夜三更就来了吗?春晓爸爸轻轻的走近将床上的杯子拉出一角给娘儿俩盖着。

    春晓的妈妈一惊醒了,看见眼前春晓的爸,眼睛一亮,心里热乎乎的,连忙轻声说,“你来啦,时间到了吗?”

    “还早,让春晓在眯会,你们很早就来了吗?”春晓的爸心疼的轻轻的问。

    “是啊,来的早了,幸亏在门口遇到她姑爷,起早出差,就进来了。大姐一般都几点起床啊?”春晓的妈妈轻声的问着春晓爸。

    “大姐,起的比较晚,一般要七点半才起,我一会就要赶回去了,七点上班,怕迟到。”说着春晓爸从包里掏出给春晓的书包和围巾手套递给春晓妈,“给孩子买的”。

    春晓妈接过书包和围巾手套,忍不住的说,“他爸,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下春晓一定很高兴。”

    春晓的妈妈是春晓家所在的那个大队里的赤脚医生。

    乡村大队里的医院都是一个个小诊所,平时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因没有编制没有进入国家的相关医疗系统,没有人发工资,虽也受到乡里上一级医院的行政管辖,但还是纯属自负盈亏。

    春晓妈妈在姑娘时在大城市医院学过医,因此结婚后就自然到大队里的诊所工作了。

    诊所只有春晓妈妈一个人,因此春晓的妈妈不光要正常上队里的诊所上班,家里还种着地,养着牲口,还带着春晓及两个弟弟,因此春晓的妈妈像个陀螺一样每天都忙的团团转,仿佛要做的事情如雨后春笋怎么也干不完。

    有时即使夜很深了,春晓和弟弟都睡着了,春晓的妈妈还在灯下洗衣服,切猪菜。

    农忙时,院子里铺满了稻子,春晓的妈妈就拿着棍子不停的捶打,春晓也会学妈妈拿着棍子来帮妈妈一起捶,直到春晓捶着捶着累的要睡着了,被妈妈抱到床上睡觉,梦里依然还是妈妈在院子里捶稻子的声音。

    而天一亮,妈妈做好早饭,喂好猪,羊,散开前一晚捆扎好的稻草又要急匆匆的赶往大队医院上班了。

    从没有太多时间的妈妈似乎脑子里想的做的都是家里的大事,医院里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想起给春晓买各种各样的新衣裳来满足小女孩成长中所萌发的爱美呢。

    春晓的爸爸便弥补了这个不足。

    一个星期才从县城赶回家的爸爸,每次都会带点新鲜的或好吃的好看的衣服回来。

    每到周末,春晓的家就非常的热闹,各种好吃的菜,好看的衣服都在那一天经爸爸手带来。春晓爸爸的眼光非常不错,这样春晓在农村孩子扎堆的乡村小学总是引来阵阵目光,加上成绩好就更受瞩目了,那是春晓最为骄傲的地方。

    没等春晓醒,春晓的爸爸交待了一番,便匆匆的回去了,虽然舍不得孩子,也很想亲自陪着孩子去新学校,可要迟到了,不敢请假,春晓的爸爸还是急匆匆的走了。

    春晓的妈妈,忘着她爸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点心疼,大冬天的知道给春晓买了手套,可是自己却没戴手套骑着车。

    送走了春晓爸爸,春晓妈刚走进客厅,春晓的姑妈下楼了。

    “永芳,保姆来了吗,”

    “保姆还没来,大姐,需要做什么我来做吧。”春晓的妈妈对姑妈说。

    “没什么事,时间不早了,志强来了吗?”,

    “春晓的爸来了会,就走了,说是今天假不好请,送春晓去学校就要有劳大姐你了。”

    “喔,这样也好,他的那个班呀迟到一点就扣钱,那吃完早饭,我带春晓去学校,永芳你呆在家里,等我回来,一会儿青青醒,家里没人,我看保姆也快来了,昨天嘱咐她早点来的,我去买早饭。”

    春晓妈连忙说,“大姐,早饭买好了,春晓他爸来时顺手带过来的,放在锅里还热着。”

    春晓的姑妈“喔”了一声说:“那永芳,赶紧叫上春晓来一起吃早饭,吃完早点走。”

    “好的,大姐”春晓妈一边应着一边朝春晓所在的房间里走去。

    “春晓,春晓,快起来了,要上学了。”朦朦胧胧的春晓,随着妈妈喊声急忙爬起来,往外走。

    今天,要去新学校了,新的老师和新的同学,春晓的心里有了一点紧张。

    饭桌上,春晓喝了杯豆浆便不在吃了,连忙到房间里拿好书包,看到爸爸给买的新书包,春晓的心里一下子暖暖的,做在房间里等姑妈吃好饭。

    “这孩子,怎么跑房间里了,不吃了也不说一声啊,永芳,叫春晓出来,我上去换件衣服就走了。”

    春晓听的真真的,赶快从房间里跑出来。妈妈拉过春晓到怀里,对春晓说,“晓啊,在姑妈家吃完饭了,就跟姑妈说一声,说吃饱了,不吃了,别忘记了。到新学校去,不要紧张,好好学习,听老师话。”春晓妈轻轻对着春晓说,一股酸酸的东西似乎涌进了春晓的心里。

    等姑妈走下楼,春晓便跟在姑妈的后头,往外走,走出大门时,春晓恋恋不舍的回头,还看到妈妈站在门口望着,春晓的眼泪便一下涌进了眼眶。

    春晓低着头悄悄的抹去眼泪,一声不吭的走在姑妈后面,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冬天的风,呼呼地吹个不停。

    站在门口的春晓妈妈,看着不断远去的春晓和她姑妈,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担心,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不知会不会惹她姑妈不高兴,今天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听她爸讲春晓的户口是农村的,即使转来城里读书了,如果户口转不过来还没办法参加中考,还有半个学期就要中考了,孩子虽然转来了,但户口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虽然她姑父说会尽力去办,不想委屈了孩子,可户口哪能这么容易就办下来,想到这春晓妈妈的心里似乎像压了块砖,转身的脚步似乎多了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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