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色晚了,只有路边的灯光照着在街边漫步的身影。潘楷不免有些担心,道:“江吟,你……先回你们饭店吗?大晚上的好像有点危险。”

    言莫也点了点头。

    江吟道:“对,你们路上小心。”随后,她遍小跑着进了饭店。潘楷和言莫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言莫问道:“你觉得她叫你出来什么意思?”潘楷摇头:“不知道。”言莫看了他一眼,质疑道:“真不知道?”潘楷笑笑:“假的。”言莫:“……”好吧,我就知道。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在黑夜里很刺耳,潘楷微皱着眉接了电话:“喂?妈。”接起电话的同时,他往四周看了看。没人?不可能吧……

    沈芸道:“喂,你在学校吗?”潘楷实话实说:“不在,出来玩一圈。”沈芸:“哦,和谁?”潘楷道:“……舍友。”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个称呼。言莫又朝他看过来。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沈芸就率先挂了电话。他们也正好走到了车站。

    言莫坐在了椅子上,灯光笼罩着两人,显得气氛温和缱绻。不过这也只是表象而已,潘楷时不时左右打量,他几乎可以肯定,沈芸就在附近。

    果然,不过一会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诶?潘楷,你们也在这里?”

    言莫和潘楷转身看去,心里不由得感慨:演得真像。潘楷如往常一样,道:“嗯,你们怎么也在?”这回答直接把问题抛了回去,算是一箭双雕了。

    沈芸丝毫没有窘迫之色,很自然地说道:“我和薛阿姨出来逛一圈,没想到就到这儿了。你们今天晚饭也是外面吃的吗?”

    潘楷点头。沈芸道:“哦……就你们两个?”潘楷想了想,说:“还有个女生,以前同学。”沈芸也不说什么:“哦,那行吧。”

    反而是薛阿姨有了点反应,道:“你们两个……”说着微微皱眉,小幅度打量了下他们俩。潘楷:“怎么了?”言莫也装作疑惑的看着她。

    薛阿姨不知想了什么,眉头是舒展开了,道:“没什么,你们两个小心点就好。”

    潘楷决定转移话题:“薛轶没来?”他也知道,那小子怎么可能会来!这话纯粹是为了缓解尴尬了。薛阿姨回道:“哦他啊,在家打游戏。”潘楷:“……嗯。”

    沈芸道:“那你们等车吧啊,我们先走了。”

    潘楷抬了抬手:“拜拜~”言莫:“阿姨再见。”

    待她们走后,言莫说道:“她们是不是看出来了?”潘楷瞅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多数吧,估计也还不确定,不然也就不会让江吟来测测我的取向了。”

    言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江吟是来……”反应过来后,他倒也没多奇怪了,淡淡道:“哦~妈啊,真恐怖。”潘楷:“还行吧。”

    过了不知多久,车终于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车上果然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女生靠在一起小声交谈,她们后面还坐着一位老奶奶,看样子是要回家。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言莫坐在里面。

    国庆假期期间,街上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这条街估计本来就这么冷清吧。潘楷看着窗外暗暗想到。

    不过刚刚经过沈芸这么一来,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不过现在他也会做罢了。等到下次回我家,我也差不多是时候给言莫看看了。

    灯光恍惚,两人在模糊中都看不清对方,只是言莫莫名喜欢这样的氛围,也许是有了点灵感,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随手打了几行旋律。

    潘楷想的时机很快也就到了。国庆假期、以及接下去的几天学业,都让两人欲哭无泪,但在书本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时间过的也真快。

    这个周末,天气阴沉沉的,看着就即将迎来一场暴雨。许是老天爷的宣泄,这场雨来前雷声震耳。即使还并不怎么晚,外面却已经灰沉沉一片了。隔一会儿就会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雷。

    但就是下不出雨来。

    潘楷理着桌面,把几本书塞进袋子里,手上拿了把伞,就和言莫走出了教学楼。

    好巧不巧,两人刚走到一半,雨点终于从天上落了下来,一刹那间,暴雨如注。潘楷眼疾手快的打开了伞,习惯性一手搂着言莫的肩,不让他淋到雨。

    经过甜品店的时候,正巧看见刚刚下课的陈花靓把屋外的牌子收进店里。三人挥了挥手,各自仓皇“逃走”。

    今天放学早些,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见沈芸开着车出现。

    逃逸般的上了车,潘楷靠在椅背上休息。言莫也枕着车门闭上眼睛。沈芸从后视镜里看见,随口一问:“怎么了,上课很累吗?”潘楷:“我还好。”他很累。可这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潘楷也不知道为什么。避嫌吗?怎么可能?

    沈芸见言莫都没什么力气了,也就不再多说了。雨点打在车上,“哔哩啪啦”的声音简直是最天然、也最美好的催眠曲。起码对言莫来说是这样的。

    他很喜欢这样的睡觉环境,可靠在车门上终究是不太舒服,他下了下决心,还是破罐子摔碎的靠到了潘楷身上。潘楷看了他一眼,嘴型问了一句“舒服吗”,可言莫听不见这么轻的话,因此也没有了回答。

    前排的沈芸面色不明,潘楷干脆不管了。他拿出颤抖了好一阵的手机,看着某个脑残发来的不合时宜的消息。

    薛狗:【啊啊啊!!!你干什么了啊?!】

    薛狗:【你知不知道!我妈这几天老是问我什么“潘楷是不是喜欢男生”这种问题!!!你干什么了啊!!!】

    薛狗:【人呢?!给老子出来!解释!】

    后面跟了一串表情包,这里潘楷直接跳过了。他也早就猜到了薛阿姨回去问薛轶,这点上他还是相信薛轶的。他淡定打字:【没什么解释。】

    薛狗:【……?解释,快!】

    潘楷打字道:【就是上次我们出去吃了个饭,玩了个鬼屋,回去路上正好看见我妈和你妈。/微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薛轶看完回了一句:【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好无聊的故事。】

    潘楷:【就是嘛。】

    薛轶:【我这阵子被我妈抓着学金融知识……我真的是!太可悲了呜呜呜……】

    潘楷:【那滚去学你的吧,再见!】薛轶:【???】【好吧再见,我还有好多事。】潘楷回了句“嗯”后放下了手机。看了看右肩上睡得很熟的男生,他都他妈想亲一口了……害,可惜啊。潘楷暗暗感叹。

    沈芸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看言莫睡着了,她也一路无话。

    到家的时候雨还没停,潘楷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轻轻叫(玩)醒言莫。他憋着笑戳了戳言莫的脸,我靠好软。他感叹了句后又打算戳几下。

    没想到手刚伸出去,言莫就皱着眉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再松开。盯着他用口型道:“滚傻逼!”

    潘楷也不怎么惊讶了,毕竟从六年级开始言莫都是这么骂的。

    潘楷道:“下车。回去再睡。”言莫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走进他家。

    嗯?好像不太对?怎么现在去他家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了?!他感觉到不对,眼神扫过沈芸,她仿佛察觉到了这个小客人的惊讶,笑着说道:“以后你可以随时来玩玩,你妈妈说的。”言莫不可置信,内心是绝望的:艹你大爷的!!!!潘楷!

    沈芸:“我先烧个饭,你们上去休息会儿吧。”言莫答应了。转头一看……好家伙,潘楷已经不见了。

    他压着怒火上楼。楼梯很窄,毕竟连排小别墅的空间不大,言莫每次来走得都比较小心,因为怕摔。

    可这次,他几乎是三步并两步的上了楼。推开门进去,言莫倒吸一口冷气。怒火烧得更旺了,房间里没人。他只好再上了层楼,真搞不懂这小子在搞什么。他吐槽道。

    微微弯腰推开阁楼的小门,言莫又是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这次不是生气,更多的应该是茫然和惊讶。

    阁楼布置如旧,只不过仿佛换了个样子——因为有人在这里放上了照片册,放上了一封封五颜六色的“信件”。

    而这个人还恰恰坐在沙发上等他。

    言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你……这是什么?”潘楷毫无负担地说道:“照片册啊,算是我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所有的相册了。”

    言莫当然知道,他继续问:“那……这些是什么?”他随手指了指地上五颜六色的彩纸。潘楷见状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其中一样生日礼物?”

    言莫:“你……管这,叫,生日礼物?”他看向潘楷,眼神里是满满的不相信。他好像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可就是不确定,不确定一个人会为他……掏心掏肺。

    潘楷笑了笑,缓缓说道:“这是……信吧,从六年级开始的,时不时写一封。一直到……现在。”

    言莫手足无措,半坐在地上,伸出的手不免颤抖犹豫,最终还是拿了最远的一封,打开。这些用彩纸做成的简单“信件”甚至都没有用胶水粘起来,只是简单的折了折。每张都是一样的折法。

    言莫拿起那封红色的信,还没打开就能看见上面写着的日期——xxxx年4月9日。那是六年级时潘楷的生日,也是那一阵子网课的开始。

    言莫愣了愣打开信,这只是一张纸,此时他却觉得重得拿不稳。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宝贝儿,

    今天是我生日了,你删我□□?好意思嘛你?

    不过……言莫,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当然,这个年纪的爱情是最脆弱不堪的,我当然也不当真,只是写一下,免得以后后悔。你是真的中央空调啊!这么多朋友都一个态度。不过……我觉得过几年,或者过一阵儿,我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吧。

    不知道,只是突然好想跟你说说。你又不回我消息,也不怎么联系,害。最近我成绩莫名的不稳,我也不知道瓶颈期要多久,但愿,我还能跟上你。

    ——同学潘楷】

    这是第一封信,也就是日期最早的一封。言莫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也不住打转。他忍了回去,问道:“这是你第一次觉得对我有感觉?”

    潘楷答道:“不算是第一次,对你有感觉的时候太多了,记不清了。这只是……张伟给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的时候。太生气了,所以写一写,但又不敢说的重,怕以后就后悔了。”

    言莫回忆了一下才记起是哪段聊天记录,道:“那……现在你还后悔吗?”

    潘楷摇头:“不了,现在才发现……这样有点冷但又这么可爱的才是你。以前也只是为了让我放松吧?”言莫还是点了点头。他退了几步,拿起最近一封。

    这封信的日期是:xxxx年9月29-30日。嗯?两天?言莫打开信。

    【小宝贝儿~

    生日快乐。十九岁了?真好,你终于有一个生日是我陪在身边的了。给你的歌是古筝版本的,可能没钢琴的好听,不过……我练了这么久了,应该也不会特别差?

    没什么特殊的愿望,只希望你别太累了,好好休息别熬夜。然后能陪我更多的时间。

    以前觉得“永远”陪在身边的人或事物会很多,现在才发现,其实少的几乎没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甚至有时候不敢跟你说说我有多喜欢你。

    happiness

    ——爱人潘楷。】

    言莫道:“为什么……你开始甚至连朋友都不写,只写同学?”潘楷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发现了最细节的落款。潘楷想了想,只说:“当时只是不敢。”

    言莫的眼眶渐渐红了,声音略微带了点几乎察觉不了的颤抖:“不敢什么?连朋友都不敢说?”潘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潘楷过了会儿才解释道:“只是……我觉得你不会接受,也不敢用朋友的名义在你身边一直对你有非分之想。”言莫都快气笑了:“这就叫非分之想?”潘楷没回答。

    读这两封不长的信就仿佛已经用尽了言莫所有的力气,他坐在地上缓了缓。过了许久都没人说话。潘楷道:“你……要看看我的相册吗?”言莫点头。

    潘楷轻轻朝他招了招手,言莫坐到了他的旁边。潘楷先是拿起了一个绿色的扁平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了毕业相册。

    一边打开,他一边小声说:“我们小学的相册做得还挺好……”言莫不说话。

    袋子里掉出一张照片,潘楷笑了笑捡起来:“这是合照。”言莫接过,仔细看了看。其实那时候的潘楷也并不难找,就在男生们的中间位置,何况这么白的皮肤也是有用的,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到的那种。

    那时的潘楷脸上已经褪了些稚气,这张脸倒是变得不多。言莫不禁笑笑,道:“你拍照的时候是不是不怎么开心啊?”潘楷道:“还行,也就是……看到我们语文老师在相机后面走过。”言莫:“……真巧。”

    言莫继续看着相册里的其他照片,潘楷拍的纵使不算多,他还是一张张仔细的看过去。

    看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潘楷当作没看见,递给了他一本高中相册:“高中的,先看吧。”

    言莫点头。这本相册里的潘楷真的有股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气质,原以为现在和初中已经算是潘楷成长过程中最不幼稚的阶段了,或许连成熟这个词都算不上。没想到高中时代的他会和现在差别这么大。

    没有一张照片里的这个男生是笑着的,只不过是一直淡淡看着镜头,有时甚至连镜头都不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中除了毕业照,还穿插了高一高二高三各几张照片。

    高一的潘楷会坐在教室里认真学习,其余同学看镜头的时候,他只是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盯着桌面上的试卷,看样子是在圈圈画画。高二的潘楷还是在做题中度过这一年,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过。只不过少年的头埋得更低了,都快被其他人挡住了。高三……也是,刷题、刷题、继续刷题,这恐怕已经是潘楷的励志名言了。

    其中还有几张运动照,潘楷难得的漏出了个笑容,却看着勉强的要死。

    言莫道:“这……你高中出过教室吗?”潘楷指着照片:“这不就是?”言莫无法反驳:“怎么这么低调?笑都不笑了……”潘楷笑了笑,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言莫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吧?”潘楷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言莫:“干嘛拼得这么累死累活的?”潘楷:“不然……我这天赋也考不上f大啊。”言莫突然想起来,其实他的高中和对方相差也不大,都只是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拼了半条命的抓住了唯一一点希望。

    他忍不住亲了亲对方的嘴角。潘楷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也震惊到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恍惚中只听旁边的人说着。

    “好在我们足够幸运,也不亏了任何一丝努力,缘分永远会让我们得以遇见。”

    “潘楷,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潘楷愣了愣,看着对方的近在咫尺的眼睛。言莫继续说。

    “那我现在说了,我爱你,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永远不会后悔。”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只说这么一次,以后……我估计就不会说了,但不代表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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