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靖之进了太子府拜见太子殿下。
几句下来,萧檀捏着手里的玉扳指,才道:“听闻柳卿曾对长乐多有照拂。”
柳靖之听出了萧檀语气里的冷意,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殿下不是一直清楚嘛,不然在李贼闯宫的当晚,殿下就该进宫了。”
正是因为当日柳靖之和长乐的一面之缘,他了解柳靖之的清高,是绝不会允许李贼做出欺辱妇孺的事。
萧檀摆摆手,流云立刻捧上一个精美的锦盒,萧檀冷然道:“这是谢礼。”
柳靖之接过,玩味的一笑,替长乐给谢礼,是在对他宣示主权吗?
“流云,送柳卿去婳畔。”
柳靖之觉得萧檀在说这句话时脸色更加冰冷了,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锦盒。
婳畔就是长乐在太子府住的庭院,建在与星河河畔。
正是正午,烈日当空,萧檀站在院外,看着院里两人。
长乐的精神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她精致的侧颜。
她低低绾了髻,如云的秀发披在薄背上,全身上下只有耳垂上挂着的红玛瑙坠珠的耳线,大概是柳靖之说了什么趣事,长乐掩面笑了起来,耳线轻轻摇晃。
烈日灼心着,萧檀眼底骤冷,面上是冷若冰霜。
他背着的手紧紧攥起,那些轻颦浅笑都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在他的心上。
流云站在他身后,只字不敢言。
最终,萧檀转身,离开了这里。
后日,就是萧檀的册封大典,晚上有群臣晚宴,举国同庆。
柳靖之说,那天晚上会有大雨。
大雨是自然的冲刷利器,可以将一个人所有的足迹都抹掉。
烛光摇曳,金荞偏头看到长乐解下了从不离手的珍珠手链,放在桌上,她犹豫着还是上前道:“公主,真的不再见殿下一面吗?”
长乐轻缓道:“不见了。”
见与不见,也没任何意义。
她不是赵氏女儿,与萧檀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她只是一个替身,是所有人的仇恨宣泄,如今天下已经是萧氏的天下了,她这个出气筒也该全身而退了。
走了,就当过往云烟,散了就散了。
她没有带走多少细软,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她本来想留下金荞欢欢,金荞温柔聪慧,留在京城前景好,欢欢有严承。
可她二人却执意要跟着长乐,长乐无奈却满心暖意。
夜色下乌云满天,不消一刻,倾盆大雨就像是织成的面网。
今晚的太子府安静的很,大雨之下,连巡逻的府兵都少了,长乐在柳靖之的安排下,从侧门出,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里,柳靖之在灯光下对着她温柔地笑。
长乐三人微讶:“你……”
柳靖之莞尔:“大势已定,我也正想去江南游历一番。”
金荞看在眼里,了然于心,长乐没有多想。
车轱辘转动了起来,从侧门那长长的围墙驶到了前头,透过纱绢的窗户,依稀可见太子府巍峨辉煌的正门,十六名驻守府兵在磅礴大雨之下依然威严,长乐不禁想象萧檀踏入府中的姿态。
心猛地一抽,她收回了视线,她摸了摸鼻尖,舒缓那股酸意,耳边只有车顶“噼里啪啦”的雨打声。
不知行了多久,柳靖之正色道:“快出城了。”
长乐晃了一下神,攒了一抹笑意,嘴角却是苦涩的。
赫然一声嘶鸣声,马车紧急顿住,听动静,车夫惊呼一声好像从车架滚了下去,柳靖之拧眉,身躯挡住了她三人,推开了车门。
忽的电闪雷鸣,长乐自纱绢的窗户隐约看到了一排人影,不由心慌。
她看着柳靖之的背影,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给困住了,心里猛地一跳,走上前来,出现在他身边。
又是一场电闪雷鸣,将萧檀的脸照得透亮,一瞬间又趋于黑暗,可长乐已经看清了他的脸,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暴雨如注,萧檀的脸色阴鸷的可怕,他从来都是白璧无瑕,一尘不染的清冷矜贵,可现在的他,即便身着太子华服,那溅起的泥泞也让他的华服上都印了斑斑点点。
长乐不由自主走下车来,金荞连忙下车帮她撑了伞。
在与长乐四目相对之际,他竟是那样消沉狼狈,眸底还隐隐浮着一层怒意。
他是震怒的,从宴会上得知长乐敢逃跑,他就是毫不掩饰不分场合的震怒的,他打落了上前来敬酒的大臣的酒杯,不顾萧泽的怒喝,在众目睽睽之下跨步离开。
一路策马奔驰,不在意马蹄溅起的泥泞,不在意暴雨把他浇得湿透,毫无仪态,像是历劫归来冷酷无情的杀神。
可在见到长乐时他又隐起了这份杀意。
暴雨打在地面砸起水坑,萧檀缓缓朝她走来,低头看她,墨黑的瞳孔深沉难辨:“小心着凉,回府吧。”
他没有问她逃跑的事,好像她只是赌气跑出来玩一趟。
长乐心里揪紧,她深吸一口气道:“萧檀,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此珍重告别,萧檀,放我走吧。”她的语气中微有祈求。
雨水刷过他的面容,流过他的双目,浇不息他眼底蓄起的薄怒沉痛。
利器出鞘的声音让长乐恍然回头,架在欢欢金荞脖颈的刀泛着冷光。
“殿下这是要强人所难啊。”柳靖之的声音悠悠传来。
长乐回眸,柳靖之的脖颈也架了一柄刀。
“你大病初愈,不宜出远门,若是想去江南,日后我陪你去。”萧檀语气微凉,扫了一眼蓄势待发的欢欢。
欢欢对上这一眼,气势莫名弱了下来。
长乐恼怒地瞪着他,顾虑金荞,也不想把柳靖之扯进来,长乐终究是妥协了。
“好,我跟你回去。”
“长乐!”柳靖之突然喊了一声,仓促急切之意连他自己都怔惊了,愣愣地看着长乐,完全没有注意到萧檀冰冷的凝视。
长乐朝他微微一笑,在马车悬挂的灯烛下,婉约柔和。
萧檀眸色沉了下来,他冷若冰霜地抬抬手,已经有人重新牵了马车过来,他抱起了长乐,同乘回府。
萧檀送长乐回到了婳畔,招来五名侍婢伺候长乐沐浴更衣。
等到萧檀更衣整了仪容过来,长乐依旧坐着纹丝不动,秀发上还滴着水滴,手臂和裙摆也是浸湿的,那五名侍婢战战兢兢立在身后。
萧檀沉怒:“怎么回事!”
侍婢们齐齐下跪:“殿下恕罪,公主不让奴婢们碰。”
长乐硬着声音仰头看他:“金荞欢欢呢?我要她们伺候。”
萧檀敛下怒气,执起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深锁他的声音还是冰冷的:“听话,去洗了热水澡,我就让她们过来。”
长乐却听出了要挟之意,她咬咬牙,转身进了浴房。
半个时辰后,长乐从侧间走了出来,长袍曳地,鬓边的秀发拢于脑后低低绾了髻,青丝披散,脸颊像是埋在雪地的芙蓉花,白里透红,楚楚动人。
可她的眼底却浮着一层倔强的怒意。
“我洗好了,你可以放了她们了吗?还有柳靖之,这件事与他无关,是我要他帮我的,是我……”
“你们下去!”萧檀冷冷打断了长乐越来越急切的言语,屏退了那些侍婢。
侍婢们依次退下,关上了房门。
“萧檀……”长乐朝他走了一步,怔住了。
萧檀抬眼望向她的目光十分奇怪,从未见过的暴戾之色让长乐想要落荒而逃,可等她才退了一步,整个人已经被萧檀桎梏住。
他怒喝:“我为了怕你受刺激,忍着不见你,可你却心心念念想见别的男人,与他私下做了约定,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你要和他走是吗?”
今晚他强忍了太多的怒火,一切都是为了怕吓到她,他知道这段日子,她受了许多委屈和惊吓,所以他今天一直克制着。
可在她口口声声为柳靖之求情时,他的眼中像是冒着火焰,震怒快要将她吞噬。
“萧檀……”长乐吓呆了,怔怔地喊着他。
她没能再多说什么,暴雨般强烈的吻落了下来,长臂搂住她的腰肢,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长乐挣扎着,慌乱间她咬住了萧檀的唇,萧檀吃痛地退开,四目相对下谁也不甘示弱。
“你们胜利了,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只是想离开而已,都不行吗?”这句话中,长乐有太多的酸楚和委屈,强撑着还是红了眼。
萧檀一听她仍然想要离开,便像是失了理智一般,之前他还顾虑萧泽会伤害她,可如今,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他一把扯过长乐,将她摔在床榻上。
长乐的手划过床边的花瓶,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那些鲜花也随之落在碎片上……
萧檀钳住了她的双手压在细软的被褥间,再次俯下身,鲜血将他和长乐的唇瓣染得鲜红。
长乐所有的反抗换来的是萧檀更深重的掠夺,渐渐的,她不再反抗。
可她也没有回应。
萧檀乍然回神,停止了掠夺,抬起头看着身下的她。
长乐睁着眼,像是一具美轮美奂的瓷娃娃,没有生气,没有灵魂。
萧檀蓦地心绞在了一起,他突然笑了,眼圈红红的,他坐起了身,背对着她,抑制不住地心酸疼痛。
长乐缓缓起身,面朝着他,慢慢拉下外袍:“你是想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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