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宴已经散了,偌大的围场静了下来,只有巡视的禁军身上的盔甲发出冰冷的声音。
萧檀没有通报地走进了长乐的营帐,烛火摇曳,长乐的倩影映在满月屏风上,碧云微透精致如画的侧脸,半将遮掩的肩膀圆润外露,萧檀顿足,平静的神色下眼底似有情绪翻涌,眸色渐深。
听到动静,长乐回头,隔着屏风撞上萧檀的眸光,明明什么都瞧不分明,却惹来一阵心悸,仓皇之下,长乐侧过脸,如云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薄背,外袍已穿戴整齐。
金桥忙是走出来行了礼:“侯爷。”
“嗯。”萧檀沉吟,移开了凝注在屏风上的目光,走到一旁的桌几旁坐下。
长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长袍曳地,秀发披肩直垂而下,烛火下更添柔婉旖旎之色,她第一次在萧檀跟前这般模样,萧檀凝视着她,深沉而绵长。
她在距离萧檀几尺远处亭亭玉立,唇畔含了一丝笑意,却是冷的:“夜深,侯爷擅入女子营帐是何道理?这般从容而坐,又是何礼?”
心知她这是负气的话,萧檀却拿她无可奈何,他的确不该来,更不该坐下,可他这样做了,是因为他心里想这样做,大概是今夜被她吓到了。
他从袖中拿出青绿的玉瓶,抬手间看了金荞一眼,金荞机灵地接过,他淡然道:“给你们公主上药。”
欢欢惊讶道出了她三人的疑惑:“侯爷怎么知道公主受伤了?”
她们两个也是刚刚给长乐净身换衣时,才看到长乐的手臂有些轻微的擦伤。
萧檀未曾言语,在山洞他扣住长乐的手臂时,便觉得她的神色不太对劲。
对于什么都瞒不过萧檀,长乐不太甘心,板着脸道:“一点小伤而已,不敢劳烦侯爷送药。”
金荞见萧檀目色微沉,赶忙笑道:“公主不可任性了,虽是小伤,总是要擦药的,侯爷的伤药来的及时,省的奴婢去太医处讨了。”
说着,她给欢欢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长乐坐到另一边,金荞刚刚将药倒在棉纱上,欢欢又惊道:“这是金风玉?”
金荞自然不识,欢欢喜道:“这可是顶好的伤药,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买到的,据我所知,太医院也没有几两的。”
长乐缩了手,盖上衣袖,冷然道:“如此珍贵,我可不敢用。”
金荞和欢欢面面相觑,知道她家公主心里有气,又不敢硬劝,萧檀起身,遮住了大半烛火,无形的压迫感袭来,金荞和欢欢不敢多言。
“你们下去吧。”
不知为何,欢欢莫名激动了一下,金荞放下玉瓶,拉着欢欢不顾长乐强烈的眼神,乖乖退出到帐外。
“再名贵,也是伤药罢了。”萧檀重新拿了棉纱,沾了药水,慢条斯理拉过长乐的手,轻轻推上衣袖,只见白皙凝脂的肌肤上几条红印赫然在目,萧檀拧眉,沉了语气:“你何时这样矫情了。”
长乐抿唇,眼底流露出气恼的委屈:“在侯爷眼里总是看不惯我的,我不如人家温婉大方,侯爷又何必来管我呢!”
萧檀没有接她的话,低眉为她伤药,仔细且温柔,可他的沉默更惹得长乐不快,像是一场无理取闹得不到回应,气性更大。
长乐忽然一笑:“这样名贵的伤药,侯爷是送我了吗?”
“嗯。”萧檀回的淡淡的。
“那我一会让金荞送去给子陌,他伤的重,嘶”长乐疼地皱了眉,小脸都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停在她的伤口上,心底莫名染了一丝得逞的快意。
现在萧檀终于可以明确,今夜自己为何执意亲自来送药,为何要见她,不过是山洞见到她和陆子陌亲密的模样,她的担心,都让他如鲠在喉,心底积压的恼怒排遣不得。
现在她故意提起,他一时控制不住手力,弄疼了她,可他的恼怒却还在心底茁壮成长。
他的手继续沾了药水,动作轻柔,他的声音压得很沉,保持着平稳:“你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长乐感受到自己的心绷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为何?”
静默半晌,才听到萧檀冷静的声音:“令信公在意的是安乐,不是你。”
长乐那根弦绷断了,她自嘲一笑:“可是陆子陌在意我,不然他不会为我拼命。”
萧檀的手再次停住,他缓缓抬眼,眼底似淬了冰,他的眼睛终于不再平静,怒火灼烧着长乐,长乐怔怔的,心底却因这团怒火生了勇气,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长乐倾身离开了矮凳,青丝如瀑飘泄而下,遮住了她和他的侧脸,她的唇贴上了萧檀的唇,那一瞬间,长乐心慌意乱,唇畔微微颤抖,紧闭着的眼睛,眼睫轻轻扇动,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
蜻蜓点水的吻,是一种试探,她退开了唇,坐回矮凳,低着头,两颊艳若晚霞,久久无声,长乐轻轻抬眼,妩媚生姿。
长乐怔住了,萧檀神光般的眼眸冷冷的,她一瞬间破防,没有她想象中的情动难以自持,平静的残忍。
“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会离陆子陌远远的”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冀,长乐轻喃,声音不稳,快要哭了。
萧檀瞧着她,神色难辨,空气中静的很,静的让人心慌,长乐眼睛渐渐红了,她不想再让萧檀看到这样的自己,低下头去,蓦然间,长臂环过她的腰肢,紧紧箍住她,身子贴向萧檀,冰冷的吻落了下来,猝不及防,压住了长乐惊慌的喘息。
长乐睁大了眼眸,任由萧檀在她的唇上予取予求,近似急切而霸道,萧檀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背脊,滚烫的手心烫了她的肌理,她瞬间晕眩,失了重力,被萧檀压在桌几上,背脊该是有一点疼的,她张嘴闷哼了一声,却给了萧檀加深一步的机会。
这样的吻对她来说陌生又可怕,却又带着诱惑,还有那抓不着不着边际的窃喜,她的脑子是混乱的,只能凭本能,本能感觉快窒息了,下意识推了萧檀一下。
细腻的指尖微颤划过萧檀衣襟下的锁骨,犹如电流闪过,萧檀背脊一僵,他赫然离开她的唇,低头平视着她,她的眼睛真是这世上最明亮的瑰宝,闪着羞涩,满满的情愫丝丝绵绵缠绕着他,她竟没有恼,萧檀眼底却闪过沉痛,悔恨,自责。
他是疯了,才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任由自己这样对她释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意。
瞬息过后,他的目光趋于平静,浮上一丝讥讽,声音微哑而低沉,却是极冷的:“你觉得刚刚那个吻,意味什么?”
长乐尚回不过神,懵懂地看着他,让他心颤,他拧眉,逼自己狠了心:“你以为你那个吻能让我动心?我吻过多少女人,你知道吗?这样的事,不过是最无聊无趣的事,毫无任何意义。”
这个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却让长乐沉沦心醉,多么讽刺可笑,长乐脸上的潮红一瞬间褪去,苍白的犹如白雪皑皑,大概是身体发冷,她的嘴唇也在瑟瑟发抖。
萧檀抽离了压在她身下的手,居高临下,不再看她一眼,明明是决定远离她,不让她因为自己而受伤,可自己却对她做了什么?
原来从云端跌入悬崖是这样的感觉,长乐从桌面滑落,她紧紧抱住自己,若是刚刚的吻不是动心的难以自制,那是一场玩弄吗?她的心蓦然酸涩难忍。
萧檀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终究收回,他背过了身,冷淡道:“别再在我身上花心思。”
初春的夜里,风还是凉凉的,萧檀离开掀起的帐帘灌进了夜风,长乐瑟缩一下。
萧檀离开时神思不属,竟没有警觉到黑暗处一双锐利的眼眸。
金荞看着镜中的长乐木讷冷淡,心中忧愁,欢欢暧昧地问:“公主,昨晚”
“欢欢,你去把那件珍珠披纱拿来吧,一会公主去看陆世子要披。”金荞打断了欢欢的话。
打扮妥当,金荞和欢欢陪着长乐出帐,经过的宫婢神色异常飞快看了长乐一眼,行了礼离开,长乐心里咯噔,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金荞行事稳重,长乐让她去打探一番。
长乐和欢欢往陆子陌的营帐走去,却被人喊住,长乐转身,当代令信公陆准正朝她走来,稳步严肃,给长乐行的礼也极其敷衍。
“公主是要去探望犬儿吗?安乐公主正陪着他。”陆准傲然而视,冷漠且无礼。
长乐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淡然道:“是嘛,那我一会再来。”
陆准拒绝了她:“不必了,公主,您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长乐默了一瞬,冷笑:“我是什么身份?令信公难道不知道吗?”
陆准恼怒皱眉:“陆家世代簪缨,安乐公主又对子陌一往情深,贵妃娘娘圣眷正浓,而长乐公主你,生母不洁,对子陌来说不过是一笔错落的着墨。”
这明摆着是说长乐配不上他家儿子,他家的门楣了,长乐眼底愠色渐浓,陆准可以看不上她,却不该轻视她的母亲。
长乐轻笑一声,端的高贵:“我也不想与陆世子多亲近,只是他昨日拼死救我,让我好生感动,表达一下谢意,还是应该的,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陆准黑了脸,怒喝一声:“轻浮!”
他的嘴脸,蓦然让长乐回想起前世梁帝说起她的生母时轻蔑的脸色,长乐冷了脸,看了眼欢欢。
忽然陆准膝盖一软,跪在长乐跟前,长乐佯作大惊虚扶一把:“国公爷这是做什么,行此大礼,快起来。”
陆准几乎是立刻起身,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有趣极了。
“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你想进我陆家的门,简直是痴心妄想!”陆准震怒,指着长乐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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