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李氏王朝历时十八载,让天下百姓足苦十五年之久,最后在短短三月时日中,皇帝遇刺身亡,皇室直系子弟或死于自相残杀或死于叛军之手,竟一个都没留下。
前朝御史大夫之子开辟新朝,取天下为安之意,立国号为安,免赋三年。
至此,百姓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
大安元年,三月十八,春日向晴,万物向荣,宜嫁娶。
春风起,天渐暖,京都城中飞花漫天,连风中都带上了和暖。向来爱热闹的京都人早早守在了洪武大街上。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我就想看看京都结亲的场面而已,脚都站麻了!”有个小姑娘跺了跺脚,探着头往街尾看去,急切地拉着身旁人问道。
那人一掌将她按回了人群,冷静道:“还早呢,现在尚未到午时,谁家迎亲也没这么早的。”
小姑娘瞥了瞥四周水泄不通的人群,捂住头不解道:“那他们怎么全都在这儿等着了啊?”
一旁的大娘呵呵笑:“小姑娘啊,你不是京都人士吧?”
“对啊。”
“难怪你不知道。今日成亲的可是沈大人和言小姐啊,若不早早在这儿等着,来晚了可就寻不到好位置看沈大人迎亲了啊~”
小姑娘闻言眼睛亮了亮,激动道:“沈大人是那个助陛下登基,向陛下进言免赋三年,长得跟神仙一般模样的丞相大人吗?”
“是啊,这京都哪儿还有第二个沈大人啊。”
“啊!哥哥,我们赶上沈大人成婚了!”
那小姑娘激动地拉住自家哥哥的衣袖,高兴得仿若自家亲哥成婚一般。不过没激动一会儿,她又疑惑道:“不对啊,不是说沈大人和顾大将军的女儿顾小姐是一对神仙眷侣吗,怎么沈大人却娶的是什么言小姐啊?”
此言一出,周边的人皆笑了起来。
“小姑娘,我告诉你啊,这言小姐就是顾小姐啊。”
“为什么?”
“不知为何,顾小姐不愿承认自己是顾小姐,只说自己姓言。京都众有两个猜想,一是顾小姐在京都怪病盛行时救了大家,大家感激之情太过,顾小姐不愿受扰。二是顾小姐是不想顶着顾将军之女的身份受顾将军声名护荫,想要自立一番天地。”
“对啊,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不管她姓顾还是姓言,我们只需要知道是她救了我们就好。”
喜庆的奏乐声自街尾传来,遥遥便能瞧见谪仙般的沈大人骑着骏马而来,身后迎亲仪仗华丽壮大。人群中的交谈声顿时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冲着沈烬之开始大喊着祝福的话。
“沈大人,祝您和言小姐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
素日里冷得让人不敢接近的沈大人,今日一身正红喜服,眼角眉梢都是愉悦,一张玉面更是惹眼。
陈文穿着一身暗红袍子骑马跟在沈烬之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喜得跟他才是新郎官似的,见沈烬之面上柔和地朝百姓拱手致谢,乐道:“我说九榆啊,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虽然大家只是说了些简单的话,但绝对是最诚挚的祝福了,你快笑一笑。”
沈烬之握着缰绳,没回话,但神色显而易见染上了笑意,让下属开始冲街边的百姓发喜钱和喜糖。
迎亲路上一片热闹景象,张宅之中也丝毫不差。京都七星谷众人为了自家少主的婚礼忙里忙外,各个面带喜色。张宅不大的院子里,红绸遍布,人来人往。
言思坐在梳妆镜前,任由赵挽月从宫中带来的宫人为她上妆。最后一瓣花钿画完,她终于松了口气。
镜中人身着金线绣凤的嫁衣,头戴精巧华丽的凤冠,眉心牡丹花钿栩栩如生,秀眉弯弯,羽睫卷翘,唇上浅浅一层嫣红口脂娇艳欲滴,是极艳丽的美。
言思甚少往脸上上艳丽的妆容,唯一一次稍艳些还是三月前那次招亲。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恍惚,伸手去摸唇上的口脂。
赵挽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急道:“诶,不能碰~”
言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足足坐了两个时辰才收拾出来的成果,急忙收了手。
赵挽月拉着她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温柔笑意,打趣道:“美得好似画中仙,等掀了盖头,定能把沈大人迷个晕头转向。”
听她提起沈烬之,言思面色一红,心中恍惚感却更强,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心像是飘在了半空,无处可寄。
雀枝和丹朱也跟着起哄。
“是啊,小姐今日这般美,定能把姑爷迷个神魂颠倒。”
“那可不,平日姑爷就喜欢小姐得不行,下聘那日足足一条街的聘礼至今满京都都津津乐道呢。”
言思:……言思心中又急又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赵挽月见她紧张又羞涩,忙握住她的手,故意对丹朱和雀枝嗔道:“你们两个小丫头,一口一个姑爷,言思这还没进沈大人的门呢,你们领到新姑爷赏钱了吗,这就叫上新姑爷了?”
丹朱嘿嘿一笑:“那属下还是等领了赏再改口吧~”
几个姑娘说说笑笑,言思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逗笑,心中的慌意消散不少,却依旧有些恍惚。
她独身一人二十余载,今日,她要成家了。
不是和师父、雀枝他们住在一起,内心亲近犹如亲人的家,是和心上人一起,组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家。
虽说婚期提前两月她就知道了,也做了两个月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今日,还是有些恍惚不安。
院外鞭炮声起,喜乐声阵阵随春风散开,传至众人耳边,传至言思心底。
喜娘喜庆的声音满院可闻,
“新娘子出阁咯~”
赵挽月为言思盖上红盖头,牵着她走到门外,将她的手放到张清手中。
张清今日穿了一身暗红华袍,乐呵呵地牵着她,低声轻嘱,将她一步步牵出院中。言思自盖上盖头,就满脑空白,只觉得四周都是声音,却根本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
沈烬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陈文轻咳声传来,他才回神向张清行礼。
张清一手捋了捋胡须,他不乐意讲那些繁琐的话语,只认真道:“今日老夫将阿言交予你,你须得护她一生,不让她受委屈,不可将她拘于后宅,夺她所好。”
沈烬之眸光温柔,言语坚定。
“师父在上,我定会护言思一世周全,尊重她所有决定,绝不让她委屈。”
状元出身的沈大人此刻忘了所有华美之言,但句句出自肺腑,真心可见。
言思心中颤了颤,握紧了张清的手。张清会错意,以为自家小徒儿在害怕自己为难沈烬之,笑着摇摇头:“既如此,吉时将至,走吧。”
喜娘扶着言思上了花轿,沈烬之再度向张清一拜。张清摆手道:“行了,一会儿到你府上还要拜呢。”
成婚当日按礼女方高堂不应至男方家中,奈何沈烬之和言思情况特殊,张清在张宅受完礼,还需到沈府中受礼。
接了新娘,迎亲队伍回程更是热闹,喜悦声更盛,一路上发出去的喜糖和喜钱更是数不胜数。
沈烬之骑马行在最前头,时不时回首看向花轿,引得陈文和沈伍频频打趣。言思在一片热闹声中轻抚着沈烬之送的药玉,听着外面祝福的话语,心中浸出丝丝甜蜜,自听见沈烬之的声音起,她心底的不安早就化为乌有了。
此间天地,沈烬之就是最能令她心安的存在啊~
花轿停在新任丞相府邸门前,喜娘搀扶着言思下了轿,宫人递上喜绸让新郎新娘各执一边,欲引言思跨火烟。
沈烬之拂开喜绸,上前握住了言思的手,轻声问道:“嫁衣繁琐,那火盆危险,我抱着你过去可以吗?”
一旁宫中出来的礼官正要出言道此行不合礼仪,就被沈烬之一个温和的眼神看得收了声。
沈烬之的手温热干燥,将她的手完全纳在掌中,言思盖头下的脸色更红,闻言应道:“嗯。”
别人不知道沈烬之有多讨厌火,但她是清楚的。既然这样能让他安心些,不合礼又何妨?
这是他们的婚礼,只要他们愿意就行。
得到回应,沈烬之放开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向府中而去。引得周边众人一片惊呼。
礼官高唱:“新人跨烟,福禄双安!”
进了喜堂,沈烬之小心翼翼地放下言思,又转而握住了她的手。随行宫人默默收回了递喜绸的手。
高位之上,一方放了沈烬之父母的牌位,另一边设了两个高椅,张清和沈烬之的七祖母各坐一边,两位老人满目喜意和慈祥看着堂中新人。
“吉时已到,行礼~”
沈烬之牵着言思,引着她拜天地、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唱声一落,二人相握的手放开,相对而拜。
“一拜~”
两人额头隔着盖头轻触,言思忆起自赵府回大理寺遇刺时护她安好的怀抱,心下一安。
“二拜~”
再次相碰,言思忆起红云江逃生时牵着她行于黑暗中暖意的手和山中宽阔的脊背,心头和暖。
“三拜~”
言思忆起了双眼不能视物时陷入噩梦时萦绕鼻间的岩兰檀香,心中生甜。她轻偏了偏头,极不显眼的在沈烬之额间蹭了蹭。
感觉到言思的小动作,沈烬之心中一软,眸中温柔笑意更甚。
“礼成。送入洞房~”
沈烬之将言思牵起,再度将她的手纳入掌心。他带着言思一步步走向新房,行至门外,依礼不入。
他握了握言思的手,在她耳边温声道:“我还需到前堂谢客,我让人准备了些你爱吃的东西,你先用些,我会很快回来。”
言思耳尖一红,想起无论何时何地,沈烬之都一定会让她好好吃饭,心中更是一片温软。
此后岁岁年年,一餐一饭均有他相伴。
言思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好,我等你。”
陈文见他二人悄声耳语,打趣道:“啧啧啧,真是好一双浓情蜜意的璧人。我说大人,再怎么舍不得夫人也要先去前堂见客啊,早去早回来啊!”
一旁的小表妹见他打扰了新人说话,笑着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引得他高声一叫。
沈烬之再握了握言思的手,看着她被搀扶进了新房,才带着陈文等人往前厅宴客。
进了新房,喜娘等人退了出去。丹朱心疼自家小姐顶着沉重的凤冠很久,小声道:“小姐,反正要吃些东西,不如先把冠和盖头取下吧?一会儿再戴上也是可以的。”
言思扶了扶凤冠,轻声道:“不了,你随意拿点易入口的东西给我吧,我就这样吃。”
雀枝虽然会很多发髻,但比起宫中专门梳妆的宫人还是差上不少,这发髻繁琐,凤冠也非是往头上一放就可。今日是她和沈烬之成亲的日子,盖头她想让沈烬之亲手来掀。
天色渐暗,喧闹声越近,言思心中越是紧张。
众人象征性地闹了洞房,便将时间留给了新人。
沈烬之眸中清明毫无醉意,手上拿挑盖头的玉如意时却在微微轻颤。房中静谧,言思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盖头下的视线中出现对方的喜靴时,她紧张地攥住了膝上的衣料。
玉如意一点点挑开红盖头,视线越来越亮,言思抬头,正望进一双满含温柔和爱意的眼。
沈烬之伸手轻抚了抚她眉心花钿,低声道:“很漂亮。”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言思的心跳快得想要跳出来,她急忙垂下头。沈烬之轻笑一声,端起一旁的合卺酒递与她。
言思接过合卺酒,目光相接,二人谁也没有出声。
一同饮下合卺酒,沈烬之默声坐到言思身侧,言思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想往一旁让让,却被沈烬之按住了手。
沈烬之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双因合卺酒之故变得水盈盈的,在红烛映照下散着碎光的,动他心弦的眼。长睫在他指尖轻扇,酥痒沿着指尖传至了心底。
言思微红着脸,手中攥的衣料不知何时从自己的衣裙变成了沈烬之的衣袖。沈烬之的指尖自眼睫上滑到了她红艳的唇上,随后倾身而上。
温热的唇相贴,春诗香同岩兰檀香相缠,满室生香。
一吻毕,沈烬之退开,看言思屏住呼吸,闭着的眼羽睫紧张的颤个不停,他眼中带了笑意和爱怜,低哄道:“夫人,你再闭气可就要出大事了。”
言思睁眼看他,被他的笑晃了眼,喃声道:“大人~”
沈烬之被她乖巧的模样引得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又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而后退开抚着她的脸道:“我都叫你夫人了,你该叫我什么?”
言思抿了抿唇,按住自己的心口,轻声唤他。
“夫君。”
沈烬之眸色暗了暗,靠近她,灼热的呼吸全数洒在她脸上。
“什么?”
言思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心慌,松开他的衣袖,扑进他怀中,又唤两声“夫君”。
沈烬之揽住她,抬手为她卸冠,轻笑道:“夫君听见了。”
满头珠翠被拆下,三千青丝披散而下,言思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沈烬之放下凤冠,转身看她。
甜意在房中流转,心跳顺着相贴的唇齿逐渐同步,从此之后,两心相交,再也不离。
一夜红烛,天明方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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