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镇山还觉于愧疚悔恨的情绪中,时玉书却想到一事来:倘若连时镇山都不晓得柳云生同隐山的关系,那必是柳云生刻意隐瞒了。

    可柳娘子在投湖前却道身乃柳淮之侄,后来的归弦也隐隐透露出柳娘子是湖川司马的女儿。

    可见她们知是柳云生同柳淮的关系,还知柳云生有个女儿,如此,就算依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也只会验证其言非虚。

    他站起身,向时镇山行下一礼:“……柳叔伯当初不以隐山先生之名入世,想必另有考虑,爹也不必自责。”

    时镇山挥了挥手,并不曾接话,看着模样却还是沉在旧事之中。

    时玉书宽慰几句,却也知当年旧事倘若真能轻易释怀,时镇山也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他才出了书房,便瞧着时浅知提着袖子往这处来,面上焦急,他停步唤了一声:“浅知。”

    时浅知抬头望过来,先是一愣,后才问道:“兄长昨儿个不曾回府用晚膳,可是在燕子楼吃的?”

    时玉书自是摇头,并不曾将半夜挖坟的事说出来,只问道:“遇着何事了,怎这般慌张?”

    时浅知吐了几口气,镇定了神色,这才道:“听闻二伯今日要去萧家,我想着二伯归京都时本是小心,萧家一行,怕是要落人口舌,想来劝劝。”

    他停下想了想,将昨日在燕子楼的事说了,又劝了劝:“虽说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但见宋二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许是祁王确有这个心思,柳道长在这京都也没人倚仗,真教人送了聘礼到楼中,怕是柳道长也回绝不得。”

    时玉书点头应了:“我知晓了。”

    时浅知素来知点到即止,见时玉书面有决断,便也不多事,拱手一礼:“兄长先行,我去寻二伯了。”

    时玉书出了家门,本是想往燕子楼去,可一想到自家爹所说旧事,心中也觉对不住柳简,也不知如何开口,干脆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

    “归弦的画像,可曾张贴到城门口?”

    小吏答了一声是,时玉书按了按眉心,又问:“寺卿可在?”

    “在。”

    他便往范学铭处去。

    柳简一夜恶梦,及早间才胡乱睡了半个时辰,一醒来便觉四肢沉沉、眼皮也重得很,不敢轻视,忙教人熬了副汤药喝了,又歇了半个时辰,才起身。

    饭桌上照例放着早餐,柳简扶额坐下,用勺子搅了下熬得粘稠的粥,听着一旁厨娘说今日米好,粥也香甜,她送了一口,眉头突然轻轻挑动了一下。

    像是不敢置信,她将手伸到了碗沿处,下一瞬,手中的勺子便落到了碗中,“叮”的一声,厨娘旁上前来:“可是烫着了?”

    呼吸间,柳简已调整好了情绪,只是难掩眼角失落:“没有,手滑。”

    她低头喝粥,老仆走近,一如先前几日一般将手炉送到她手边:“已经加好炭火了,过两日要更冷些了,姑娘屋里可要放个暖炉?”

    柳简摇了摇头:“不必了……日后手炉也不必送了。”

    到底没了胃口,她吃了半碗就起了身,强撑着精神:“余下半碗等我晚间回来吃吧。”

    厨娘应了一声,她便往外去。

    霜降那天,她曾感知了寒凉,自那之后,便也知了几日的冷暖,初时只当是吃着周渚所赠药物压住了毒性才会如此,却哪知周渚诊了脉后,道是朝暮渐复,原先救她性命的药物已经压制不住。她体内药毒相克,就像是两军交战,一方压着一方,但受苦的,是她的身子。

    二十之期,余,一年一季。

    扯了缰绳,她拉起裙角翻身上马。

    无论余慎之死牵扯到了什么,到底,她要求生的。

    拉着马儿往大理寺去,在近大理寺里,忽瞧了一面青砖墙角站了一粗布衫的男子,马蹄疾过,只恍惚在她眼前留了个影儿,等柳简反应过来时,已走出极远。

    柳简拉了缰绳,使着马儿停下,她再转头,果然是相识之人。

    余诀面无表情地站在墙下,柳简犹豫了一下,下了马往他那处去,今日日头白晃晃地,虽没什么暖意,却晃着眼睛,柳简眯了下眼,下一瞬便瞧得眼前多了道白晃晃的光亮来。

    她还不曾有防备,便瞧见余诀被人一脚踢翻在地,而方才她眼前那明晃晃的光亮,已经被丢到了一旁,是一把打磨得锋利的匕首。

    踢倒他的是宋文衡,他心有余悸上前来,将柳简周身打量一遍:“道长可曾受伤?”

    柳简虽被吓到,但到底那刀子都没碰到她,她对着宋文衡摇摇头,又看向余诀:“你为何要伤我?”

    余诀早被宋文衡身边的侍卫拿下,他低着头不看她,也并不说话。

    宋文衡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伤人……此处离大理寺近些,不如就送到大理寺去吧,等问清了他的目地,再送到衙门去也不迟。”

    柳简上前一步:“是为了弦娘吗?”

    余诀果然有了反应,他恶狠狠地看过来,干涸的嘴唇有些开裂,一发狠被涌出血珠子来:“你们断不了案,便将所有过错归于我的弦娘身上,弦娘心地善良,断不会杀人!”

    柳简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余诀的确是个重情的男子,可为了弦娘,便有理由来害她么?

    她并不多说,只依着宋文衡先前的提议,将余诀送进了大理寺中。

    柳简这才分出余暇来向宋文衡道谢:“多谢世子相救。”

    宋文衡着了一身柳黄色的长衫,簪着金冠,很是儒贵,他面上是关切神色,见了柳简弯腰行礼,当即上前一步扶了她:“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柳简笑了一下:“世子身份尊贵,岂能弃礼不顾?”

    正好此时时玉书自寺中走出,柳简回头,与他四目相对,等他走到近前,先唤了一声少卿。

    时玉书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回,确认无恙后才朝宋文衡浅行一礼:“世子。”

    两人虽无不曾多言,却是无形中便生出亲近意味来,宋文衡只觉不悦:“这余诀在大理寺门前都能伤人,大理寺也太过放松了些。”

    “世子教训的是。”

    此地离大理寺尚有一处距离,她又是主动靠近的,怎么地也不该怪到大理寺头上,可时玉书这样软绵绵地一答,倒教宋文衡心下更是不舒服起来,他转目光,只看柳简:“前些日子便要约道长吃饭,却种种缘由打断,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遇到,不如就今日?”

    柳简望了一眼时玉书,宋文衡便又追一句:“便算是报了方才相救之恩了。”

    这倒不得不应下了。

    柳简起了一笑,才张了口,却被时玉书抢了话:“方才余诀所为,当有缘由,柳姑娘须得一处查探,只怕是今日也赴不得世子的约了。”

    宋文衡眼下一暗:“玉书,柳道长不是大理寺的人,你无权管辖她来查案。”

    时玉书轻飘飘道:“无权管辖,所以诸事须得问她的意思。”

    柳简目光一凝,当即明了他的意思,暗叹一声时浅知多嘴,手轻轻勾上了他的袖子,时玉书微顿,手便跟着放下,宽袖遮掩之下,他轻轻握住了柳简的手。

    宋文衡上前一步:“少卿话中似另有深意。”

    柳简应道:“案子线索未明,我确是无暇应世子之约……”

    婚事不过是宋星衡醉酒后的一二胡言,若是她直白坦述,倒怕是一场误会,惹了两人声名。眼下也只得装作不知。

    说完她又浅浅低了个头:“方才多谢世子搭救之恩,等此案终了,我请世子入席。”

    宋文衡目光却落在二人靠在一处的袖上,他不知想着什么,目光有些晦明不定,但终究未再相拦,时、柳二人开口告辞,这便回了大理寺去。

    及至寺中,柳简才红着脸挣开了时玉书。

    时玉书抿了下唇,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耳后:“你应了带我回江州,可不准再应下旁人的婚事。”

    言语间,倒了有几份委屈意味了。

    柳简脸更红了些,结巴道:“自、自是如此。”

    时玉书笑了一下,伸手牵着她入了屋,此回倒是不避着旁人,只是柳简自觉害羞,一路掩着面。

    “我在家中想了,无论余慎突然归京的理由是什么,又牵扯到了什么样的人,他被杀于云若寺,那凶手必然是在云若寺中出现过。”柳简道:“前因在牢中,余诀也曾说起,直至他离开云若寺,寺中都未有命案发生,那时他带着弦娘的糕点已经离开,若余慎中的朝暮毒是他送去的糕点,必然是他在时余慎吃的,可朝暮之毒发作极快,绝对等不到他离开寺中。”

    她顿了顿:“对了,今日余诀伤我,他说,是因大理寺查不出结果,便将过错皆归于弦娘身上,可弦娘不是还未找到吗?”

    时玉书挑了下眉,伸手从案上一侧拿了画像递到她手边:“出坊前,你不曾瞧见么?”

    骑马出坊时,柳简倒也瞧见了画像:“这画上的人,不是归弦吗?”

    “弦娘,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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