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诀有些疑惑,他走近屋内查看一番,又绕到厨房,有些疑惑:“弦娘怎不见了?”
柳简跟在他身后看了,屋中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摆放合理,不知是余诀所为还是那个叫作弦娘的姑娘。
余诀在屋中未寻到他,他脸上显露出几分急色来,匆忙朝着时玉书同宋文衡两人一拜:“两位老爷在家中坐坐,弦娘怕是出门了,我去寻寻……”
话虽如此,但他分明是有些慌张了,出门后便小跑起来,柳简站跟在院子里,在疏落的木枝围墙间,看到余诀向先前同他搭话的几个妇人、坐在太阳底下下棋的老者问询着,应该是没有问到弦娘的去向,他的脚步越来越匆忙。
宋文衡往外看了一眼,疑惑着问两人:“少卿就不怕他跑了?”
时玉书道:“无事,来前已教大理寺几人守了坊门,他若有意逃开,直接拿了就是。”
说罢,他也进屋打量起来,正堂中红布挂了一半,门窗上也挂着喜字,有个绣盒,里头放了折好的红纸与一把剪刀,桌旁还几幅叠在一起、已经露了喜上枝头轮廓的窗纸。
显然这家中将有喜事。
“当真是奇怪。”柳简伸手向叠放好的喜服,最上头是绣着并蒂花的盖头,她手指虚空划过最正中的莲花,她看向了柳简:“从前测字时,也替几家新娘算过姻缘,无论嫁高嫁低,女儿家对喜服都是珍重的,这位弦娘竟如此放心将喜服放在外堂吗?”
时玉书瞥了一眼,并未开口,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他转身向厨房去,在内里走了一圈,道:“看火台炉灶,余家居于此,应是多年了。”
灶炉被火燎得发黑,一旁瓦罐的盖子也沾着经年累月的油腻,屋中大缸上写的年号还是奎和初年,压了一圈的土,已是陷到地下了。
柳简了然,温声道:“我去外头问问。”
听是问余诀家的事,几个妇人先带着防备,只三言两语挑着好话说,到底柳简这些年测字见多了人,又替其中一妇人解了个字儿,虚无缥缈说了些吉祥话,短短些末的时间,便与她们打成一片。
再问余诀,几人你详说我补充,柳简倒也将余诀家事了解了七八。
余诀与余慎虽为堂兄弟,但两人身世却都坎坷,幼年爹娘去了,两人便相扶着长大,靠着邻里的接济活了下来,余慎聪慧,念了书,余诀力气大,早早跟着师父做了打铁匠,在余慎考上功名前,都是余诀将攒下的银钱送给余慎买书、买笔墨。
兄弟两人感情不错,逢年过节都是一处的。
后来余慎终于考上功名,却被派到湖川做官,余诀放不下年岁渐大的师父,便留在了京都照料,余慎这些年,也时常托人送些银、物给余诀,也算报答当年余诀。
余诀年岁渐大,又因错过了媒婆说亲的年纪,这才一直耽搁了亲事。
“他心眼好,又孝顺,去年他师父走的时候,是他亲自抬的棺材呢。”一个脸盘似满月的妇人感叹道:“我们这些邻里,不过在他小时给了几个饼子、两件旧衣,可这些年家里遇上什么难事,他都主动来帮,就连前两天在家摔死的
那个许老头,平时就见他送吃送喝,他今儿个听到消息,还说一会去帮着收拾呢。真是个好人呐!”
柳简也跟着点头:“真是个好人呐!”
另一个瘦些的妇人连做着针线活儿边道:“就是这弦娘,瞧着不像过日子的人。”
她旁边一人暗拉了她一把:“说什么呢,人家都马上成婚了,你这嘴里没个把门的,叫余诀听见,你看日后你家瓦片破了人给不给你换。”
柳简却笑道:“不过说着玩玩的,也不打紧。余大哥刚不是出门去找弦娘了吗?”
瘦妇人眼一横:“就是!还不让我说了,你瞧瞧哪家过日子的是她那副模样,穿金戴银,那手白得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连个衣服都不会缝的,家里吃食也都是余诀做,就会搞两个花里胡哨的点心,那玩意儿怎么能当饱。”
旁人道:“唉,这倒是,日后等他二人成了亲,我们教一教就好了。”
“不会的可以学。”瘦妇人眼底露出些不满:“就是她那双眼睛,总教我觉得不舒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像是寻着机会做坏事一样。”
“好了,你就是嫉妒人弦娘长得好……再说了,这日子是余诀他们小两口过的,要你操这白心。”
柳简不再听她们往下的话,起身欲离,倒是被那个脸似满月的妇人拉住了:“你这姑娘瞧着聪慧,可曾许人家?我家里有个远亲,是个读书人,与你年岁像是相近……”
时玉书便是此时从余家走出来的,他未多言语,柳简便先绽开个笑容:“多谢姐姐好意,不必了。”
她走向时玉书,背后有细声传来:“还远亲呢……你看看那个锦衣的公子,两人多相配……”
“我那远亲,家中也是富贵,怎就配不得这姑娘了。”
“有钱难买有情郎哦……”
柳简听了眉眼都染着笑意,她欢欢喜喜走向时玉书,在他微微疑惑的目光中,她问道:“少卿怎出来了。”
“余诀回来了。”
余诀并非是主动回来的,他是被大理寺几个与他生得一般高大的人押回来的,也是她方才与妇人们聊天太过专心,竟未曾留意到。
因是时玉书吩咐了低调行事,拿人时惊动的范围也并不大。
柳简走进院子,余诀正挣扎着束缚他的两人,又向宋、时二人求情:“我、我不要逃,是有人说,看到了弦娘出了坊!我是要去寻她……”
时玉书寻了一处坐下来,他淡然望向余诀:“衙门寻你,是还未告诉你,大理寺因何找上你吧。”
余诀扭动着身子,语气隐忍着怒意:“我问心无愧,从不曾做恶,倘若真是我那哥哥做错了什么事,官府断就是,为何要拦着我找弦娘。”
“余慎死了。”
时玉书微昂起头,审视的目光落在余诀的脸上。
余诀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呆住:“死、死了?”
他不敢置信,抬头扫着院中的几人:“不、不会,我前些日子还见了他,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便是死在见你的那一日。”时玉书道:“巧合的是,衙门才寻上你,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便消失了,可否劳你解释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
“你是说,弦娘是为了我哥才……”余诀露出痛苦而恐惧的神色,仅仅是一瞬,他狠狠地摇头:“不不不,弦娘连我哥是谁都不知道,她甚至都没有见过我哥……是的,我记得,那一日弦娘一整日都在家的。”
时玉书忽厉声打断余诀喃喃:“本官劝你好好想想,你见你堂兄时,弦娘可曾教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在你离开云若寺时,你堂兄可有什么异样。”
余诀一下脸上就失去了血色,他下意识朝厨房看去,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但他却什么都没什么说。
宋文衡劝道:“倘若她接近你是另有所图,如今早早交代,至少可解了你的嫌疑,你何苦要为她担下杀人嫌疑,难不成你真把她当作妻子了不成?”
此言一出,反教余诀回了神来,他坚定地望向时玉书:“弦娘不是那种人,她今日离开家中,或许只是外出走走、或是要买些坊间没有的物事……我去见我哥的事,她全不知情。”
时玉书沉默了一会,示意着抓着余诀的两人将他松开,他站起身来:“或许弦娘果真如你所言,与你兄长的死并无关系……那么她的消失,便更教人在意了。”他像是蛊惑人心的妖怪:“你之前说,她是高门的逃婢是吗?”
余诀先皱起了眉,他并不明白为何时玉书一下变了语气,可时玉书说出的话,却教他想到另一种更大、也更能让他接受的可能——弦娘是被人抓回去的!
那个倒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若是被人抓回去,她还有命活下来吗?
余诀收了先前的倔强,他低了头,显得有些可怜:“那,这可怎么办啊……”
时玉书道:“大理寺中有画像的先生,你将弦娘的样貌说与他,大理寺会替你寻得弦娘。”
大理寺寻人,一定是比他快的。
可余诀却犹豫了,他抬眼看了一下时玉书,又急急低下了头。
宋文衡适时笑道:“余兄若是不放心,不如说与我如何?若无余兄首允,我绝不会将弦娘相貌告于旁人。”
他不是大理寺人,又是第一个有心成全他与弦娘的人,相比较于那位冷颜厉色的少卿,余诀自是更相信于他。
他不会说话,对于宋文衡的友好,他只能跪下朝他磕了个头:“多谢老爷。”
余诀几次三番如此,宋文衡也不再因他此举而诧异,亲自扶了他起身,又抬手朝时玉书道:“如今之境,我便先引着他回府,若得了弦娘消息,定会知会少卿。”
时玉书也不拦,浅浅朝宋文衡行了一礼:“多谢世子。”
柳简瞧着宋文衡离开,便也行至时玉书身边:“有世子相助,看来很快就能知道弦娘的长相,快到中午了,去吃汤饼吧。还是炙羊肉?”
时玉书点了下头:“都好。”
打听了最近的食肆,二人另择一条小道而行,路过一临街的拐角,见有几个身着麻衣的人正哭哭啼啼在屋中收拾着东西,屋子少窗,内里便昏暗起来,本是无意一瞥,时玉书忽然停住了步子。
柳简见他停下,不由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看到一碟瞧不出模样的吃食。
那个……
是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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