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酒并不醉人,除了不常饮酒的柳简意识朦胧,另外三人倒是清明得很,见她贪杯,怕她再饮下去不醒人事,匆匆便止了蟹局。
本想是送她回燕子楼,却未想她饮多了酒,却未忘了案子,才到了楼下,她便想起:“此处是昌明坊吧?”
千代灵正扶着她,无奈道:“是啊……道长往后还是少饮酒,这天下醉酒的人,当真没几个好性子。”
此时柳简头晕眼花,天地都似混沌起来,自是走路不稳,偏她又爱撑着,若非千代灵数度扶着,怕是早往地上去了。
人多眼杂,时、周二人并不敢上前相助,只能跟在身后,以防不备。
“我记得,余、余诀,便是住在昌明坊的……”
柳简说得含糊,千代灵勉强分辨,她疑道:“余诀是谁?”
“余诀,便是……”柳简摔了甩着头,忍着头晕道:“是……余慎的堂弟。”
千代灵见她这边模样,忙将她扶住:“是便是了,若道长想寻他,也不急在今日,等明日再来寻、或是教人将他带到大理寺去也可。”
柳简点点头:“须查他。”
她摇摇晃晃向外,一头又冲向门口,幸好时玉书站在后面一直留心着,伸手便将她拉回,千代灵心有余悸忙扯着她贴向自己,周渚则先抬手向从外处走进、险被柳简撞到的客人道歉:“舍妹饮多了酒,行路无状,十分抱歉。”
食客大度,嬉笑着与同行人对视,又转头向周渚:“无妨无妨,不过这天晚了,喝多的人可要小心些。”
坐在旁边的一桌客人看向此处,接话道:“可不是,这走路真得当些心,东街的许老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在家摔死了,家里没个小子,今儿个才被人发现。我去瞧了,身子都软了!”
大堂的话题被那人一语带向了新方向,倒是无人在意门口险生的冲撞了。
周渚又说了一声抱歉,等千代灵扶着柳简出去,这才抬手唤了掌柜,拿了一壶好酒送上:“当是在下的赔礼。”
食客白得了壶酒,自是欢喜,更不与周渚计较了。
柳简一上马车便睡过去,倒是未再生事。
时、周二人先送着两个姑娘回去,晚间太晚,千代灵未再勉强,左右燕子楼空舍也多,便就住在燕子楼。
次日千代灵起身时已日上三竿,听楼下嘈杂,收拾一番下楼,正见了柳简着一席青墨大袖裙坐行廊上煮茶,醉酒难过,她用手按着额头,交代着老仆从库房中拿手炉之类的。
这还未及冬日,怎么就要寻手炉了?
不过她乃习武之人,向来要比旁的女子耐得寒暑一些,便也不多问:“道长这酒,还未醒吗?”
柳简抬起头,一脸灰白,她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日后再不饮酒了,重阳那日,听闻了菊花酒与寻常酒水不同,如今看来,都是些乱人心智、却又教人难过的物事。”
二人同坐饮了茶,厨房便也将早膳送到了,因是知她醉酒,早膳极为清淡,她勉强吃了半碗,脸色才算好些。
周渚登门,倒是极无奈
:“燕子楼虽不大,但奴仆还是要一些的,我来时,门口也无人。”
柳简初住入燕子楼时,这京都各处的拜贴倒是来了不少,可她谁的帖子都未接,搬着时浅知兴来给她钉着破摊儿,在云若寺后坐了数月。
柳淮门人藏匿身形,即便猜测着她的身份,可青天白日的,也不敢贸然相认。高门之中有想试探其身世的,又拉不下脸坐到小摊儿前去,日子一长,拜帖也渐无了。
不过燕子楼人少,虽柳简不在意,但家中几个老仆,习惯日日将楼中各处清扫一遍。这来燕子楼的访客多是柳简至交,习惯了门口无人,便也不在意了,个个来了便自个儿推门进来。
“无妨,无妨。”柳简摆了摆手:“依我测字的几个闲钱,养着如今这些老仆已是不易,哪还敢再添人……三公子吃了吗,未吃一处用些清粥吧。”
周渚点头应了声好,他陪着二人吃了半碗粥,等着仆人将碗碟收去后,才道明来意:“京都衙门说是已寻得了余诀,现下人也被带到了大理寺,少卿道是若柳道长身子无恙,可去瞧一瞧。”
千代灵立马站起了身:“那还等什么,一处去大理寺吧。”
周渚不自觉露了个笑容:“阿灵姑娘莫急,少卿说云若寺那处有些疑处,是想请阿灵姑娘去瞧瞧。”
“我?昨日少卿同道长不是去过了?”千代灵眼睛转了转,嘟嘴道:“莫不是教我仗势欺人……云若寺非是旁处,若被陛下或是太妃知晓了,怕是不好交代。”
周渚更是失笑:“并非如此……我陪阿灵姑娘同去吧,到时阿灵姑娘记着当日在讲经堂听经的人便是。”他转头看向柳简:“少卿似在查桩陈年的案子,我先送道长去大理寺吧。”
秋简摇摇头,她笑道:“无事,大理寺的路还是识得的。”
闻了此言,周渚同千代灵便先离了燕子楼,柳简直再瞧不见他们背影,这才扶着桌子起了身,含了粒药,又拭了额发下的汗珠,理了衣衫,才慢悠悠得出门去。
才至门口,却见了个下人打扮的人拿着封精致帖子站在门前,面上带着无措,那人一瞧着她从内里走出,先是一愣,又赶忙走了过来:“姑娘可是这燕子楼的主子,柳简柳姑娘?”
柳简被吓得退开半步,见了这他腰间挂着块祁字铜牌,这才应道:“是。”
“这是世子的请帖,世子想请姑娘今日中午往登仙馆吃席酒水。”
一听酒水二字,柳简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未言却接下了仆人送上的帖子,她翻开看了一眼,又将帖子放回到仆人手中:“多谢世子好意,只是不巧,我今日有些琐事,不能赴宴,还请替我道声抱歉。”
仆人露出些为难之色:“这……”
柳简勾唇笑道:“若是为难,我亲自去说也好。”
说完她抬起头,指着不远处挂着祈字的马车,仆人脸微红,又有些尴尬:“世子本是想来接姑娘过去的,只是怕唐突了姑娘。”
柳简笑了下,并未点破,再抬头时,
那马车之上的人已掀开车帘子,踩着凳子下来了。
宋文衡一身深蓝绣金纹的华裳,与周遭布衣多是不同,只是京都贵人多,周遭百姓也不曾刻意关注,不过若有人先前识得宋文衡,便会察觉出,这位久居京都的祁王世子,比起一年之前,衣裳要更华贵,笑容也更夺目。
宋文衡走向柳简,他眼神示意着小厮离去,自己则站到柳简对面:“我以为道长会一直在云若寺后,等了道长两日,却一直未见,今日不得已才寻上门来,道长莫不是因此生气,这才拒了我的帖子吧。”
柳简失声笑道:“世子说得哪里的话,只是云若寺生了桩案子……那日世子也在其中吧,京都衙门的许大人病了,大理寺便承了这桩案子,我在家无事,便去瞧瞧热闹。”
宋文衡倒没显现出诧异颜色,许是早知了此事,他笑道:“既是如此,我送道长去大理寺如何?容州时,我们三人也一处查过案子,若有幸,也可为少卿分忧。”筆趣庫
柳简不置可否,但对于宋文衡主动提起去大理寺一事,她并未拒绝。
宋文衡伸手欲扶她上马车,柳简惶恐退了半步:“世子身份尊贵,这怎使得。”
宋文衡也不强求,收了手先上了马车,等柳简也上来坐定后,才吩咐了车夫往大理寺去。
一别半年余,宋文衡如今才有机会打量面前的女子,她好似什么都没有变,眉眼依旧若清冷月光,偏唇上带浅笑,容貌非是倾城色,可瞧着却总教人移不开目光。
倘若她身份再高些……
宋文衡忍不住去想那一点虚无的可能,只是一瞬,他也明了这可能是多么的渺茫,他的身份,他的父亲,早已决定了他的正妻不会是一个身份寻常女子,纵使这个女子通透而聪慧。
不过如果他尽力求父亲,或许侧妃之位,他可以替她争取得。
他心中盘算着,目光却突然凝在女子发间,在几朵珠花之后,藏着一只极温润的白玉簪,白玉无暇,极配姑娘容貌。
他一下便想起这支簪子的来历。
玉簪温润,可此时却无端刺眼起来。
他别扭地移开目光,刻意无视心头泛出的不快:“容州之行,我从不曾记得我与道长吐露过身份,可在云若寺后再遇,道长似乎一下便识出了我。”
早在容州时,柳简便已然认出了他,再见之时,自然无诧异之色。
但她却笑道:“世子或是不知,二公子在我摊前测了一字,问得是祁王殿下的身份,那时世子来此,头一声便是唤祁王殿下作父亲,这大黎都知晓,祁王殿下只有两个儿子,世子长于二公子,我识出世子身份,也不算奇怪吧。”
宋文衡笑了笑:“原是这般,我还以为,在容州时,少卿与你说了。”
柳简从善如流:“世子特意隐了身份跟在少卿身边,少卿又怎会将此事告于旁人呢。”
马车停在大理寺前,柳简先一步下车,再与宋文衡一处入得内里,时玉书查阅旧卷尚未回,大理寺一小吏便先领了二人去见余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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