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去了沈府?”

    柳简从粥碗中抬起头:“是沈夫人过来请的吗?”

    时玉书单手捧着书,目光落在书上,漫不经心应道:“不是,她道是昨日伤了谢容瑜,于情于理要去看一看她。”

    柳简点点头:“早知我早些起了同公主一块去了,昨日沈公子还道是寻我有事,若是去了沈府,倒是能借机问得他同怜云的关系。”

    “沈鸿说是要寻你?”时玉书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寻你何事?”

    柳简摇了头:“我尚不知,昨日他寻我之时,沈夫人正好受了伤,他便送沈夫人回去了。”

    时玉书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到书上:“若他提了什么为难或是失礼之事,你尽可拒绝。”

    柳简倒不曾想多,将最后几口粥喝完,又用了两块点头,这才道:“看来寻顾台柳之事,只能我同少卿一处去了。”

    时玉书点点头。

    严峭知晓他们要出远门,还特意备了马车,只是念及绿溪山周遭少有大道,二人只挑了两匹马,一人一骑便出了府衙。

    绿溪山处宁州城之西南处,快马而行,不出半个时辰便至山脚下的村子。

    柳简勒住缰绳,笨拙从马上翻下去,拦了一背着竹篓的老者:“老丈,请问这顾台柳顾画师家在何处?”

    老者抬起头打量了二人一番,往西处指了个方向:“顾台柳……哦,那个,最靠山的屋子。”他狐疑道:“你们是何人,寻他做什么?”

    柳简望了时玉书一眼,转头向老者道:“这是我家公子,我们听说顾先生画技超然,特来求画。”

    老者看着她二人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那你们可得记着,千万别进他的院子,他那院里头闹妖精,女妖精。”

    柳简意外深长、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她扒拉了两下袖子,从里翻出一点银子塞到老者手中:“我家公子一向喜欢听这些个神鬼之事,老丈详细说说。”

    时玉书叹了口气,却没有打断她这鬼话。

    老者见了银子,忙推辞了几番,实在推辞不下,这才收下,他拱手谢过后,缓缓道:“这事儿啊,是从月前开始的,顾家这小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平时吃啊喝的,就让张家媳妇,就是他的邻居带一份给他,这衣裳也是隔几日叫张家媳妇给他洗一回……可从月前开始,他便不要张家媳妇再送吃的过去了,衣裳也不要人洗了。”

    “大家伙原想着,或许是他知这生计艰辛,终于学着自己过日子了,张家媳妇还送过两回自家地里种的菜过去,谁知他竟发了火,说什么什么非请莫入,什么什么没规矩,嗐,他念过书,说的话咱也记不清了,反正张家媳妇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就不再理会他了。”

    “但是村里好些人,在晚上的时候,瞧见了他那屋里头,好几个人影子!对了对了,还有人瞧见过有女妖精夜里头出来替他洗衣裳。还有一回,赵家的小儿子从外头回来晚了,乌漆嘛黑的瞧见有个人影抱着个东西从他家出来,赵家小儿子一喊,就一眨眼的工夫,你瞧怎么着!那女妖精没了。”

    他再说了几个,也皆是大同小异,多半就是说顾台柳家多了个喜欢在晚间蹦跶的女子,又因顾台柳恰好会画美人图,所以他大胆猜测,那个在晚间出来的女子,就是从画里跳出来的女妖精,而有了这个女妖精,顾台柳便连吃饭都不用了。

    柳简笑着目送老者离开,回头向时玉书,无奈一笑,揶揄道:“少卿,顾家有妖精。”

    时玉书瞥了她一眼,道了声无稽之谈,便催着马先行。

    她忙上马跟上。

    才到顾家门前,柳简便瞧见院里晒了几件衣裳,竟还有两件女子的衣裙,想到先前老者所说,她对着时玉书挤挤眼,却被他无视。

    “本官自宁州府衙而来,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时玉书从怀中拿出了严峭先前准备的印信,顾台柳还未来得急细看,他便一步踏进顾家大门:“你与怜云是何关系?”

    看着顾台柳尚不曾反应过来的神情,柳简抿嘴忍住了笑意也跟了进院。

    顾台柳身形消瘦,双颊瘦削苍白,眼底还带着青灰,衣袍衣襟上沾了不少墨色,指间上也有数道颜色,可见忙着开门,还未来得及洗手——或是说,他本就不曾想过要停下多久,是没有必要花费时间洗手——可惜,遇到的是他们。

    他请着他二人坐到屋内,本想倒茶,未曾想到壶中无水,他犹豫了片刻,又默默将壶放下。

    他说话很慢,也很轻:“府衙而来的……你是什么官职?”

    “大理寺,少卿。”时玉书摸出块牌子放到桌上,任他检验。

    顾台柳正反看了一遍,将其放到桌上,看着时玉书,问道:“这怜云,是何人?”

    柳简愣了片刻:“你不认识?”

    “这……”他又想了想,还是摇了头:“我不认识吧。”

    柳简将随身带来的两张画摊开:“这两副画,都是出自你之手。”

    他瞧了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一张,是沉月楼里的香香姑娘,这一张是……”他歪着头想了想,又肯定道:“是沈长史府上的一个婢女……莫非,她就是你们所说的怜云?”

    时玉书点头道:“你既然连她名字都不知晓,为何还会替她作画?”

    “是她主动来寻我的。”顾台柳皱起眉道:“我前些日子去沈长史府上寻人,一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就遇到了她,她知我是画师,便威胁我,说我不给她画画,她便将我进沈府内宅的事说出去……无奈之下,我只好应承了下来,后来她引我去了她屋里,教我画了这么一幅画儿。”

    “那画为何提字桃花仙?”

    “是她要求的,说是让我把她画成仙女……正巧她屋子旁边长些几树桃花,我就想起先前我给沉月楼画过一副桃花仙图,便将这脸改了改,画成了她的脸。”顾台柳抬着两幅画上的衣裳道:“大人你瞧,这衣裳我都没怎么改呢……我受她胁迫,作下此画,本就是屈辱,也就不曾留名儿……”

    时玉书询话,柳简便起身在屋中打量着,他屋中大都堆着画儿,便是请他们坐的地儿先前也放着几卷初干的画作。

    一如先前所了解的那般,他的画,大多画的都是女子,有抱着琵琶遮了半张面的姑娘,也有着了长袍站在花台上跳舞的女子,在这模样形态各异的美人图中,独有一张让柳简很在意。

    这张画,是挂在顾台柳作画书案的对面墙上,画中层峦耸翠,滴翠流水,画技了然,却是一张风景画。

    她目光几度落在此画之上,终是在一处青松之下,瞧见了两个人。

    两道人影皆画得简单,但仍可见其中一人吹笛,一人作画。

    作画那人定然便是顾台柳,这吹笛之人……她不禁将目光移入屋外——先前所见两件女子衣裙竟没了踪影!院中只余下顾台柳和几件衣裳,还有一根空荡荡的竹杆。

    柳简顿了顿,假意不曾发觉,继续瞧着屋内摆设。

    时玉书道:“听闻顾公子早前曾为沉月楼作画,这沉月楼乃宁州第一楼,楼中美人无数,画酬又不菲。公子虽居此地,可这用度都非俗物,作画用物也须银钱,怎地不再去了?”

    “我作画,又不是为了银钱!”他微有不满:“从前家中略有积蓄,加之如今卖画所得,也够我生计。”

    时玉书反问道:“卖画?”他似觉此般发问不大好,又补充道:“沉月楼中的许娘子道,顾公子愿去沉月楼作画的缘由,便是因这书画商人不解公子画中真意,顾公子不愿将画出卖给他们……不知顾公子如今怎又愿将画出了?”

    顾台柳迟疑了一下:“那些个书画商人只知生意之事,谈起画来,张口闭口便是利损银钱,一身铜臭……当初去沉月楼,是因楼中有一姑娘,是真心瞧上我的画,我本以为她是我知音,与她以画相交,谁料得她亦是俗世中人,口口声声说是爱我的画,却教我替沉月楼的姑娘作画,而后再将这些画儿送到那些个酒色财气的人手中,将我的画当作招揽客人的手段,我以真心待她,却换得羞辱……”

    他喘了口气,抬手去拿杯子,却又记起杯中没有茶水,只得再一次放下杯子,哑着嗓子继续道:“如今的我画,是卖给了城中的李老爷……他是进士出身,对书画向来很懂,一回他在沉月楼中瞧到了我的画,便主动寻上我,他赞叹我的才华,是真心爱我的画的,初时我送了两幅给他,后来是他主动提及,愿意将我的画挂在他的店中售卖,若是得了银钱,他扣一成,余下皆是我的。”

    时玉书手指一顿:“这李老爷又是何人?”

    “他名作李乐成,当年中了进士,却没有作官,后来回了宁州,给府衙的老爷当了师爷,后来……后来府衙老爷去了旁处做官,他没有跟去,然后就在宁州从商了……哦上回我去沈府寻人,还是他带我去的呢。”

    临出门时,柳简忽然问道:“瞧顾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娶亲?”

    顾台柳立即蹙眉,眼神也飘忽起来:“没,没有,我家我家只我一人。”

    柳简顿了一下,立即笑道:“如此这般甚好呢,我家中有一姐姐,与公子年岁相当,若是公子哪日得了空,可……”

    顾台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打断她的话:“对不住,我,我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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