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死者身份查起吧。”
时玉书望向谢容瑜:“听说死者是沈夫人身边的婢女?”
谢容瑜由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扶到了一侧坐下,半蹙着眉,道:“她名作怜云,一向是在我身边伺候的,不过昨日她受了伤,今儿个我就放了她一日的假,所以今儿一整日,都不曾瞧见过她。”
“受伤?”
谢容瑜点点头:“昨日在靶场,观雪射箭不小心伤了她脖颈。”
看来便是方才他们在她身上瞧见的那处伤口。
沈鸿坐在她旁边,歪坐着身子,单手拿着杯子斜瞥着她:“我就说,这舞刀弄枪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伤着人了,你不要总是不听我劝,若是闲了,就让她们给你上街买点闲书瞧瞧嘛。”
她身后其中一个柳叶眉的婢女咬了下唇,似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另一个圆脸婢女拉住,只得复低下头,却还是气呼呼的模样。
谢容瑜却不似初进门时那般的灵透,得了此言她只低头浅浅应道:“是闻风同观雪戏耍着玩,妾身只远远瞧着。”
沈鸿敷衍点了头,转头向时玉书:“我对她无甚的印象……我还有些事,能不能先走?”
沈章成皱了下眉,缓声劝道:“鸿儿,今儿我沈府出了一桩人命案,承蒙公主、少卿关心,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好好坐着,配合少卿!”
沈鸿不耐哼了两声,嘀咕道:“不就是个丫头,死就死了呗……”
谢容瑜立道:“相公。”
沈鸿心虚闭上了嘴。
“沈府命案疑点重重,绝非寻常命案。”千代灵不愿去瞧沈鸿,转头向时玉书道:“少卿?”
时玉书顿了顿,道:“死者是由何人发现的?”
先前跟着谢容瑜身后进来的女子走上前来:“妾名乐昭,昨日怜云同妾约好申时来我院中习舞,她迟迟不曾过来,妾便去寻她,怎料得一推开门,便见了她倒在地上,死状可怖……”
柳简敏锐抓住这异样,追问道:“学舞?”
乐昭慌乱“啊”了几声,仓皇看向谢容瑜,见她并无反应,这才稍稍定下心来,她低下头,红着脸:“是,她不曾说是什么缘故,因妾平日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便同她一处在屋里头随意练练。”
柳简望了时玉书一眼,后者立即明了她的意思,起身道:“事发之时,在场人数众多,还劳烦严大人同沈长史相助询话。”
沈章成能坐此处,不过也是给他二人一个面子,真叫他一直等在此处听这些枯燥无味的来回问话,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眼下时玉书一开口,他当即看向严峭,在他的示意之下,严峭拱手道:“既是如此,那下官便替少卿将今日在场之人登记造册……在场众人乃是长史之客,还劳长史从旁协助。”
沈章成立即将自己从椅子上拔起来,向千代灵行礼道:“老臣便随严大人先行离开了。”
千代灵摆摆手:“长史随意。”
见自家父亲都离开了,沈鸿也蹦了起来:“公主,我也去帮我爹的忙!”
千代灵不愿同他计较,便也点头放他离开了,瞧着谢容瑜一人独坐,她叹了一声,道:“府上既生此事,想来必多口舌,还劳沈夫人吩咐下去,莫作胡诌。”
谢容瑜点点头,也站起身子向千代灵欠了一礼:“那我就先下去了,公主若得了空,就吩咐人来唤我一声,这宁州城里,可是热闹呢。”
千代灵顿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柳简见着乐昭有些无所适从,忙道:“乐娘子,你且留下,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谢容瑜便回头朝她笑笑:“无事,我这儿有闻风、观雪伺候着,你便留下好好答话。”
乐昭低着头应了一声:“是,姐姐。”
先前柳简还不敢认她的身份,听了她这一声姐姐方知原是沈鸿的姨娘。
时玉书问:“怜云一个婢子,学舞做什么?”
乐昭摇摇头,低声道:“妾当真不晓得,只听说她是瞧上了何人……老爷爱石,府上常有同好入府,妾猜着她或是看了这些人中的哪一位。”
千代灵望着她的衣裳:“乐姨娘在府中过得可好?”
乐昭循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衣上,顿时红了脸,局促拉着衣袖,又急道:“公主莫要误会,夫人待妾极好,吃食穿戴向来都是公正的,还常赐些脂粉……妾非是良家子,担忧旁人说三道四,这才拣些沉静些的衣裳穿。”
柳简问道:“怜云可有仇家?素日可有不对付的人?”
“妾同怜云往时并不熟悉,只偶尔听其他丫环背地里说些闲话,似不太看得惯她的张扬……”乐昭想了想:“但要说起不对付或是仇家便太过了,她本性不坏,做不出什么恶事来,同妾相交,时而还送些点心果子来,闲了也同妾说说闲话。”
“哎!”
周渚正拿着画瞧,手一松,画卷滚落到地上,惊得忙伸手去追。
卷轴滚地走,将画展开大半。
正停到乐昭脚边,柳简瞧得她似愣了一瞬,后却又故作无意,拾了画卷递到周渚手中,得了他一声谢。
周渚欲语又止,乐昭很有眼色,行了一礼:“若是无事,妾便先告退了。”
周渚将其呈到时玉书面前:“先前我仔细看了这纸,时下作画大都兴宣纸,少卿若想依纸寻到作画之人,恐是不可行……不过方才我仔细瞧了这画作,这作画之人技艺颇高。”
周渚手点着桃花仙处,道:“诸位看,这桃花仙的衣裳绘得精巧,颇有曹衣带水之风,能有此技者,想来在宁州城中必有些声名。”
他道:“此次来宁州,在下与几家书画商也有生意来往,倒是可询一询他们可知是谁所绘。”
千代灵忙拿了剑,欣喜道:“那便走吧。”
周渚挑了下眉,迟疑道:“公主千金贵体……”
千代灵拉着他便往外走:“查案重要。”
看着两人离开,柳简不免失声笑道:“淮临公主性情当真率直。”
时玉书起身:“你如何看?”
柳简缓步跟上他:“那画艳丽凡俗,作画者刻意不留名讳,或是本就不愿认下此画出自他手,眼下又与命案生了瓜葛,怕是更加难寻作画之人。”
时玉书点点头:“先前沈夫人曾提过,怜云脖颈上的伤,是她身边的丫环所为。”
“沈夫人……”
柳简顿了一下。
这谢容瑜之父谢良才乃是朝中将者,与时家向来交好,今时堂上,她也曾道是谢时二家乃为世交,然时玉书同她,怎不似世家之交当有的模样……
她正想着,忽见先前跟着谢容瑜身后那圆脸的婢女低着头走上前来,安静朝着时玉书行了一礼:“少卿,夫人请您入亭一叙。”
沈章成好石,府上庭院处处可见假山奇石景,在几座石头之后,悄然立着一亭。
顺着婢女的目光望去,柳简才见亭中纱帷之后两人,一坐一立,隐约可辨是谢容瑜同那柳叶眉的婢子。
时玉书轻轻点了下头,不发一语引着柳简往亭中走。
那婢女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来:“少卿……夫人说,请您一人过去。”
她怯怯望了一眼柳简,许是担忧时玉书不喜,忙道:“姑娘可随婢子去茶厅饮茶,距此处也不远的。”
柳简笑了一声:“既是如此,便劳烦姑娘引路了。”
婢女见她应下,轻轻吐了口气,神情也轻松起来,抬手向一边:“姑娘这边走。”
路过时玉书身侧时,柳简朝他望一眼,大有看破他与谢容瑜关系的雀跃,还故作明了冲他露了个体贴的笑容。
婢子挑开纱幔,让时玉书入了亭内。
轻纱被绕在柱上打了个结,春风入内,卷了另一边的纱幔乱舞,似挣扎起飞的蝴蝶。
谢容瑜端了桌上的茶壶,亲自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笑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入了你的眼?”
时玉书从袖中拿出一方盒子放在桌上:“浅知听我来宁州,托我将此物带与夫人。”
谢容瑜见他不答,轻笑了一声,伸手将盒子拿过打开,看清盒内物,她扑哧一声:“他倒是有心,不远千万里的,竟叫你带来送这东西。”
盒中装了两只草蚂蚱。
时玉书倒是见怪不怪:“他向来胡闹。”
“我幼年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军中没甚的玩物,将士为了哄我高兴,便用草编些玩物赠我,一来二去,我也便学会了,后来回了京都,他为了哄翰林家的姑娘,特意来学……”话锋一转,她话中便升起寂寥来:“自我嫁来宁州,便渐与京都断了音信,这些年,记挂着我的不过寥寥,如今瞧着他编的这两只草蚂蚱,倒是又回忆起从前来了。”
谢容瑜有意提起从前,然时玉书却是不接,她只得止了话:“怜云……是因何而死?”
时玉书抬头问道:“观雪幼时也曾习武,算是摸着弓箭长大,怎就伤了人?”
“我也不是有意伤她的。”
圆脸婢女一脸无奈望着柳简,后者正拿着青瓷小碗,乐呵吃着甜米羹。
“沈府从文,骨子里就轻贱武将,夫人嫁到沈府来,少碰刀剑。我们跟在后面,也久久不练功夫了。”观雪叹了口气:“还是昨儿个收拾东西,夫人瞧见了先前将军送夫人的剑,记起从前来,闻风就撺掇着夫人出去练练,后来到了靶场,我同闻风拿了弓箭练了几回,怜云不懂功夫,便留在夫人身边伺候。”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打碎了杯子,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箭出弦……”
观雪道:“当时夫人在旁拉了她一把,避了去,最后只是被箭风所伤,破了点皮罢了。她素来会闹腾,夫人奈何不了她,便放了她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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