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可否——”

    柳简捏着盒子推开隔壁的门,才瞧清室内景象便匆匆背过身去:“对不住,我不知少卿才起身。”

    时玉书目光在她身上走过,漫不经心勾了衣架上的外袍,取了一旁巾子净了面,才道:“如此慌张,是有何事?”

    柳简面上飞红不褪,闻声小心翼翼转了身,见他衣裳着好,忙低头奉了木盒至他手边:“昨日周三公子予我转交少卿,道是此物或与十二年前藏锋院失火一案有关。”

    时玉书抬手接过,又引她一处走到桌前坐下:“看过了?”

    虽已知其中内容,却到底不曾亲眼所见,柳简摇了摇头。

    时玉书将盒子打开,盒内是一方锦帛,薄如蝉翼,折叠不过寸长寸宽,然展开竟有一尺余。

    时玉书沉默瞧着锦帛上的文字,这使得柳简又不自主的回忆她方才莽撞所行,小心看了一眼他,竟发现他神色平常,她竟更不自在些了。

    时玉书看罢,又将锦帛推到她的手边:“周家旧案,总算有了一个交待。”

    柳简端起帛书,细细瞧过,叹道:“子孙延绵,竟比不过家财万贯。”

    文祁一脸愁容走了进来:“这江南的雨水,未免也过多了些,往外行走,又要脏了一身衣裳。”

    柳简看了一眼窗外,倒是庆幸起来周家财大,眼下还有衣裳可换。

    文祁唤了婢子端了早点进来:“少卿要往何处查?明日可就是最后一日了。”

    时玉书淡淡开口:“藏锋院。”

    “藏锋院?”文祁露出了个吃惊的表情,又朝柳简所在处望一眼,见她歪着头盯着窗外,自觉仅有他一人关切此案,不免生出些无趣来,便抬手拿了筷子:“那便吃吧。”

    柳简已然用过,抬头撞见时玉书送来的目光,又想到先前所见,心中微慌,忙避开道:“早间问了院里丫头,道是青姑昨日醒了,我便先去荣松院。”

    文祁才喊着一同留下用饭,柳简早起了身急走几步冲出屋子。

    青姑身上数处受伤,因是伤口可怖,府衙但心她生出意外,便使她一直留在侧房之中。

    柳简推门入了屋。

    “柳道长?”

    青姑面色有些苍白,见了她进来,不知是诧异还是警觉,她一下坐直了身子,此举牵动伤口,她立马皱起了脸,显然是痛极。

    柳简愣了一下,上前扶着她倚靠在软枕之上:“伤势未愈,青姑还是要小心些。”

    青姑轻叹着点头:“道长怎么来了……杀害老夫人的凶手,寻到了吗?”

    “寻到?”柳简坐到床前的凳子前,细声问道:“前夜里,二姑娘于众目睽睽之下伤了青姑……怎么,莫不是青姑以为,二姑娘不是凶手?”

    “二姑娘?”青姑露出个惊讶的神色:“怎么会是二姑娘?”

    她低下头,显得有些无措,再抬头,面色却是复杂:“二姑娘伤我不假,可老夫人,不会是她杀的。”

    柳简身子往前倾了一分:“哦?”

    “前日……”

    她顿了一下,似是回忆当日之事:“大姑娘在宴上饮多了酒,说了几句胡话,老夫人生了气,一下吐血晕了过去……道长也知道的,老夫人先前身子就不大爽利,久久不见好,这一下吐血,自是教我们慌了起来,忙就去府外请了大夫来……三公子通些医理,素日又常在老夫人跟前伺奉,知老夫人身子,老夫人吃了药后,这才转醒。老夫人回了屋中,许是记着大姑娘的话,便使着大公子将近来铺子的帐本拿了过来。”

    她喘了口气,又细咳嗽了两声,许是牵到了痛处,她又停了一会才开口:“我不太懂帐面上的事,不过似是如大姑娘所说,近日铺子是亏损了不少,老夫人便责了他几句……也是为了他好啊……后来大夫到了,替老夫人诊后,锦屏去煎药,我便去送大夫……再回去,再回去,便瞧见大公子倒在床边,而老夫人心上,已然插着树枝了!”

    “我本想着出去叫人,可不知怎么地的,就倒在地上,再有意识,便是……”

    柳简记起,当时青姑还朝她说了一句——道长快跑!

    “你是说,在二姑娘到屋里前,老夫人便已经身死了?”

    青姑无力点了头,眼睛通红:“是啊,我进去前,只有大公子和老夫人在屋中。”

    柳简不忍心瞧她哭诉,叹了口气便从袖里拿了方帕子递了过去:“你或是不知,二姑娘已然认下罪行,承认是她杀了周老夫人。”

    青姑动作停下,她睁大了眼睛望向柳简,失声惊叫:“她怎么会认下?”

    当夜周老夫人身死,出现在现场的三人,说辞竟都不同。

    柳简静静道:“我也不知,可在少卿询问之时,她确实认下了罪行……何况青姑你不也说了么,你不知怎么便倒在了地上,或许二姑娘彼时,就在你未曾瞧见的地方。”

    青姑迟疑一下,低头避开她的审视:“不会的……我清楚的听到,二姑娘在进屋之前,曾敲了门,求见老夫人……若果真是她杀了老夫人,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如若不是二姑娘所为,她又何必认罪……”柳简顿了一下:“二姑娘身有顽疾,府衙怜她,还未动刑。”

    青姑拭了下眼角:“许是二姑娘她,想替谁顶了这罪过……老夫人向来疼二姑娘,如若知晓二姑娘替旁人顶了罪,必然是要难过的,望道长可怜,定要替二姑娘洗清冤屈。”

    柳简想了想:“我会的。”

    忽然从门外走进个捧着药碗的丫环,一进来屋里就绕上一股苦涩药味。

    柳简这才注意到:“屋中的窗子怎么没开?”

    她四下瞧了瞧,此屋先前或是奴婢所居,比起周老夫人的住所要简单不少,倒是有好些帕子布偶一类的玩物,想来是院里伺候的奴婢在此处休息时的随心之作,她还在桌上发现了一柄制作精良的剪刀,刀柄之上以红线缠绕,顶端竟还缀着几颗细巧的宝石,不过应该用得久了,刀刃上竟有好几处划痕,还有一道豁口,实在与它本身的价值有些不大相衬。

    丫头瞥了眼紧闭的窗户:“冬日严寒,青姑还伤着身子,不好开窗。”

    柳简顿了一下,望向青姑,她想问,为何那夜周老夫人的屋中是开着窗的,但见她低头饮药,迟疑了一下,还是隐下不语,只叮嘱了几声好生将养身子,这便出了门。

    出门之前,时玉书有言要往藏锋院处查探,她犹豫一瞬,便择了自荣松院往藏锋院的路。

    荣松院与藏锋院几乎跨了整个周府,她素来行走缓慢,一盏茶的工夫竟还未走到,不愿再强求,便在回廊下择了处能见青松的地儿坐下。

    侧目见青松,俯耳听微雨。

    冷雨打在檐上,柳简神色痴迷。

    “哎呦,这不是柳道长吗?”

    柳简闻言转头,未见其人,倒先瞧到了几匹新布,再由布面往上,才见了一身素净的女子——是当日她在绣坊瞧见的那个绣娘。

    她关切道:“这外头雨寒,道长怎么坐在此处了?”

    柳简起身浅笑相应:“走得累了,坐下歇一歇……姐姐这是往何处去?”

    绣娘看了一眼手中新布,压低了声音:“老夫人故去,我们得做些新衣陪棺入墓中……唉,本来再过一日,老夫过寿用的衣裳便要完成了。”

    柳简附和:“着实可惜了,姐姐绣了许久呢。”

    她往前一步,竟是不妨凳上挑起一根木刺,只听刺啦一身,她那衣角便勾出个一掌大的洞来。

    两人对望一眼,绣娘眉眼先弯了:“绣房已近,道长随我过去,我替道长补一补吧。”

    柳简抬手道谢,跟着她后面便进了绣房。

    与上回不同,这一回每张绣架前都坐了绣娘,柳简才踏进屋子,便见了几人抬头望了过来。

    “布可拿来了?”

    “拿了,三公子早吩咐下去了,去库房时记了数量便取出来了。”

    绣娘将新布分别送到几人手中,自己手里也余了一匹,她招呼道:“道长快快将外衫脱下来,我替你补几针。”

    柳简如言将外袍交于她手,绣娘补衣裳之时,她便坐到一侧,探身去瞧她绣架之上的绣品。

    她绣得是山水,颜色清淡,远山如雾,水路蜿蜒隐山间,近有碧树如云,远有鸟雀如墨。

    柳简细细瞧过,忍不住赞了一声:“真好看。”

    绣娘含蓄勾了下唇角:“寻常绣工罢了。”

    柳简瞧着她三五针将天际的一点墨点勾出一点棱角,不免一阵惊羡:“姐姐未免太自谦了,这针线之间,便可见鸟雀之灵动。”

    绣娘抬眼看了下四周,终于是忍不住被柳简的奉承抬高了嘴角:“道长嘴可真甜,不过啊,也就是这绣图好看,倘若真叫你单瞧这一点,哪里就能辨出什么鸟雀灵动了。”

    柳简闻此言,初还带着笑脸,可一瞬过后,她心中一动,铺在她眼前的一点迷雾好似忽然散开,真相就如雨滴一样润入她脑海之中,在一片荒芜之中,她终于堪破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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