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浅身边的丫头换了个人,扶着她起了身,她以帕子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娟儿身子不适,山路难行,兄长若是方便,还是扶她下去吧。”

    周温点头应了,转身走到另一个亭子前,面色如常朝她伸了手,将她搀起。

    周浅同娟儿两人下山不易,原来走在前头的柳简和明玉书侧了身子由她们走到了前处,自己则落到了后面。

    时玉书有意拉开同周家人的距离,低了声音问道:“只周浅一人上山寻你吗?”

    “小人只瞧了她一人上来。”

    柳简低头看路,时玉书走在她前头,他那白色的衣角晃得她眼前发花,为了不一脚踩空,她只得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送到时玉书身上:“少卿不是一直同他们在一处吗?”

    “周家此次入观是借替周老夫人祈福的理由而来,我非是周家人,怎好一直同他们在一处,何况上香后,周湍同平山观的道长进了内室相谈,周渚与周清待在一处,周漪是女眷,我不便跟着,只得同周温一处上来寻你们。”

    听来倒是万般无奈。

    柳简抿着唇笑了一下,又听得他一声:“如何?”

    她轻声道:“她想说的都说了,我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一点。”

    时玉书倒是不多问了,只道:“山路崎岖,小心些。”

    才至山下,周清便扑了上来,瞧了柳简手上的梅花,笑容真诚,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柳柳真好。”

    一道浸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真是的,不知道今儿是为什么来的吗,竟还有心思爬到山上去看花,亏得平时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柳简被这毫不留情面的训斥吓了一跳,侧目去看,只见一眉眼很深的女子,身着玉色上袄,她红裙之上绣了大片大片的芍药,这样热烈骄傲的颜色,使得她成了周家三姐妹之中最为突出惹眼的存在——当然,她那皎若明珠的面容,也半分不输给自己的两个妹妹——周家大姑娘,周漪。

    周浅捂着心口,有心无力朝着周漪稍稍欠了身子:“是我不是。”

    周湍从大殿内走出,听了此处喧闹,当即冷了脸:“漪儿。”

    周漪哼了一声,转身由婢女扶着进了自己的马车,干净利落留下一面微微晃动的车帘。

    不知是不是周漪的态度让周浅觉得难堪,还是被周湍撞破这一幕叫她慌乱,她脸上现出如红霞一般的羞意,却还是坚持着朝周湍行了一个很端正的礼:“今日是浅儿不懂事,私自去了山上,大姐姐也是关心我,这才急了些,哥哥不要怪大姐姐。”

    周湍从她身侧经过,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周清神色惊恐,她拍了拍胸口,忙拉了柳简坐上了马车。

    这回倒是没坐错,周清的马车远比周浅的马车要温柔得多,脚下是绣着花鸟的地毯,踩在其上似若软云,车厢内依靠处皆放了软枕,刚坐定,周清拉开了一旁的柜子,从里拿出两包零嘴,塞了一包到柳简手里。

    打开纸包,内里装着几片蜜饯,柳简伸手取了一片含在嘴里,动手掀开车帘一角。

    周浅正由婢女扶着往车上走,那个叫作娟儿的婢女也跟着上了车,比起在山上,她此时的面色更差了,上车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

    周清瞧她看得认真,也好奇凑了上来,伸手将那轻帘拉得更大了些:“柳柳,你是在偷看时少卿吗?”

    周浅的马车后,是跨坐在马上的时玉书。

    似是听到了周清的声音,时玉书往这处看了一眼,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他所有的反应,只是将头转了过来,而后在她们、或者是她面容之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又侧过了头去,方才的那一眼,或许只是他习惯性的打量四周。

    外头起了阵风,让柳简眯了眼睛。

    时近年关,这容州到底出了什么样的要紧事,值得大理寺的少卿远行至此。

    而时玉书放着官驿、衙门不住,偏偏住进一商户家中,所图为何?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只绘着淮水柳图的银手镯。

    如今诸事之中,也只有那深埋在天子心中七年之久的柳淮门,才配得起时玉书的这一趟了。

    可她不明白,柳淮门下一众弟子,行事谨小慎微,向来如林中木,溪中水,怎么会遗漏踪迹。

    柳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在看那枝花,方才我便瞧见,那枝上有两朵花,分明是一枝同生,却是一个朝南,一个朝北。三姑娘,你说,花也像人一样吗?”

    周清迟疑了片刻。

    就在柳简以为她要说出什么的时候,她却又露了个疑惑表情:“柳柳,你在说什么啊?”

    柳简笑了笑:“没事,就是乱说着玩的。”

    马车启程回周家,至此上香一事,便算了了。

    柳简惦记着早上那一碗排骨汤,却没想到半路被时玉书唤着下了马车。

    “要去何处?”

    “去寻文祁。”

    不多时,柳简站在熟悉的饭馆门口,为难道:“少卿,办案经费紧张吗?”

    文祁已经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朝着两人招手了。

    时玉书提着衣摆进了门:“此处安静。”

    安静归安静,可是菜难吃啊。

    到底不用她自己付钱,也只好苦着脸跟着上了二楼。

    菜已经上齐了,今日文祁没有点飘着香葱的花生甜汤,但那浑浊如抹布水一般的羹汤,柳简当真不愿再看第二眼。

    柳简捧了饭,小心挑了两筷子羊肉,肉是又干又硬,她无奈:“文祁,你今日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去平山观?”

    文祁拿了筷子:“我去寻了个人,先吃吧,吃完了我带你们一块去。”

    饭一如想象之中干涩,柳简知这两位爷吃饭吃得慢,今日便也不着急,慢慢提着筷子送饭,顺便猜测着是去寻何人。

    崔常安的家人?

    花匠?

    还是府衙的徐大人?

    都不是。

    柳简如坐针毡坐在周词家中,看着周词奉在她面前的茶,她谨慎地没有去动。

    “你们怎么来了?若是想问话,我下午就回周家了,可以在周家问我。”

    周词面色灰败,看得出来,崔常安的身死,对他而言是一份很大的打击。

    那天他当众指认她为杀死崔常安的凶手,后就被府衙的人拖了下去,因为神志不清,府衙扣留了他一夜,等说清了当日的行动路线,府衙也没太为难他,将他放了出来,顺便通知了时玉书一声。

    时玉书道:“有些话,需要在周府之外相问。”

    周词动作顿了一下,整个人毫无生气,唯独目光路过柳简时,眼神才有一丝波动,他大抵也知道如今奈何不了她,垂头丧气坐下:“问吧……我知道的,都同衙门里说了,也没有什么了。”

    柳简奈不住他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虽不至于伤人,却总叫她无端觉得憋屈,她又想知道时玉书要问他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坐着,为了避开那目光,她偏过头去打量四下。

    周词家不算大,一屋里坐了四人,就觉得拥挤起来。可细细看下来,屋里也仅一张矮桌子,几个高低不一的凳子,内室以木板隔出来,倒是看不到内设,墙上挂着两张弓和一袋箭,瞧着已是很久没有碰过了。

    时玉书已然开口:“听周大公子说,你同崔常安情同父子,你又跟在他身边做事,那么前一日,崔常安是几时不见,在消失前,可曾向你提及什么?换言之,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往藏锋院去。”

    周词先想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那天我同崔管家一处清点了府上的炭火,因为老夫人生辰,府上要来新客,原先备下的炭火有些不够,他便说要出门去订些炭火,我腿脚不好,就没跟着去……后来他几时回府,我倒不清楚……等有人喊着藏锋院死了人,我才从出门去看。”

    柳简回忆了一下当日的情景,暗觉不对:“你若是听到了藏锋院死了人才出门去看,怎么会看到藏锋院的花开了?”

    周家下人办事处皆在府中西院,从西院走到藏锋院,是有极长一段路的,而周家亭台楼阁高矮错立,在西院,是看不到藏锋院的。

    当日周词指责她时,口口声声是在傍晚时分看到了梨花盛开。

    周词愣了一下,似有些犹豫,文祁立即拍了下桌子:“问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时玉书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当日藏锋院中人虽多,但是,你并不在其中,你又从何得知,死的是崔常安。”

    周词咬了下牙:“我并没有看到花……甚至,在府衙的被捕快来之前,都没有进过藏锋院。”

    “那你为何要那般说。”

    “有人,有人同我说的。”周词低下头,神情痛苦:“因为我跛脚,同府上的人并不亲近,所以除了份内之事,我很少出去,所以那天有人叫的时候,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后来消息传开,我就跟着去了问话的院子,在院子……听了,听了个大概。”

    文祁气愤道:“光凭着三言两语,你就敢替官府断案了?”

    时玉书拦了他,继续问:“崔常安可曾对你提起过一个名字?”

    “叫作——梨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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