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别墅,二楼大书房。
白征正在金丝楠木的大书桌后面写字。
自他把生意交给了亲儿子白希岑以后,他就多了个写字的爱好,整天练字、遛鸟、种花,还结识了很多同好,而那些都是老纨绔子弟,这些人自小生活优渥,到了老年更是不学无术,流水的钱流水花,白征在其中还算是好的,毕竟他还算是白家的当家人,是有能力的。
但白征从年轻时起就是个刚愎自用、极好面子的人,到现在年纪大了更是性格乖戾,尤其跟那些纨绔走得近了之后,谁也别想劝动他的决定,除非……除非是容姝。
他把容姝看得很重,一是因为容姝是白家大股东,二是容姝和他关系匪浅,三最重要的是容姝是个从不会忤逆他意思的女人,将他捧得很高,带出去也总是面子很足,容姝把得准他的脾气,两人相处白征总是万分轻松。
白问挽在进白家门之前就已经把白家的情况分析了一遍,尤其是白征。
想要从一个对自己已经全然厌恶甚至于不肯见一面的长辈手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白问挽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
不过说实在的,白征再难伺候也是个普通的老头子,这世上就没有人是白问挽搞不定的,除了他原来那个牲口一样只知道逼他的亲爹,相比之下,现在这个白家或许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家”。
白希岑走到门前,正好有女佣端来茶水正要敲门,白希岑便叫住了她,接下了她手里的茶水,“行了,你去吧。”
女佣离开,白希岑抬手敲门之前,深深看了白问挽几秒。
白问挽今天看起来非常正常,正常到几乎让所有人都会感觉到“不正常”。他脸色坦然,并无惧色,也并不像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和以往回家大相径庭。
白希岑想到了上一次在这间书房里,白问挽连摔了两个名贵的瓷瓶,又打了一套茶碗,被白征甩了两巴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诉了很多非常激烈的言辞,场面一度难以控制……也差不多是因为这件事,白征不再让白问挽踏进白家的家门,只对他下了通牒,到了结婚的日子,躲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捆来。
白希岑心头略梗,可白问挽却小声凑近他:“哥?怎么不敲门?”
反复确认过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发作”迹象,白希岑这才略按下心,抬手敲门。
三下门响,白征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大少爷回来了吗?”
白希岑推门而入,白问挽跟上,书房内铺设着赭色地毯,踩上去没有声音,桌后的白征头也不抬,以为是佣人进门,挥挥手示意把茶水放在一边小桌上。
白希岑没说话,把茶盘放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走向书桌。
“父亲,我回来了。”
白征猛然抬头,放下手中的笔,笑起来:“哎呀,希岑,大半个月都没回家了吧?怎么还端起茶来了,这是——”
他看见了白希岑身后的白问挽。
白问挽站在书房中央,打量完书房的装潢,确认这是个有钱但品味不怎么高的老头之后,这才看向已经面带怒气的白征,还是未语先笑:“爸,还生我的气呢?”
白征未出口的骂声被这一声“爸”呛在了嗓子眼儿,白希岑也差点趔趄了一下,白征抚胸咳嗽起来,一边指着白问挽:“你、你还回来干什么?白眼狼!滚出去!”
白问挽毫不在意,不退反而朝他走过去,越过书桌走到他身旁,端起那杯白希岑放在桌上的茶,“爸,赶紧喝两口润润,这可是我哥给你倒的。”
白征顾不上骂他,只好瞪了他一眼,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白问挽这才继续道:“我都知道了,爸,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他一副半撒娇半埋怨的模样,白征见他今天进得门来还算个人样子,竟还知道给他递杯茶水,怒气也消了些,好歹答问:“什么不跟你说?”
白希岑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带了什么说人话的葫芦,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白问挽眉毛一扬,“你还瞒着我啊,要不是那个叫容修诚的,我还不知道,爸,你要我那什么……的那个谈家,是那——么大的家族,光是副线产业就顶的上三个白家!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还在家闹那么久。”
白问挽闪了闪眼神,一点“一闪即逝”的羞涩感,恰到好处,拿捏的十分到位。
白征愣了,他没听懂白问挽忽然说这话的意思,而白希岑也糊涂了,但白希岑直觉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谨慎开口道:“问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问挽略微撅了噘嘴,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我的意思就是,若是爸你早告诉我谈家那么厉害,我能不同意吗?”
白征听他忽然同意婚事,面色缓和了一秒,下一秒却又皱起眉头,走到他旁边:“等等,你说要不是容修诚,是什么意思?”
白希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黑,白问挽瞥到了也吓了一跳,但他不能流露出来,只好从小桌上放着的花瓶里抽了一支鲜花甩着玩。
白希岑沉声道:“问挽,你要想好了再和父亲说话。”
白问挽叹了口气,这才起身,“爸,你不知道,我今天晚上在兰山大酒店见了一个人,你认识,就是那个冼道言,大导演。”
白征沉吟,点点头:“嗯,确实认识。”
“他见了我以后,告诉我他有一部新戏正在选角,我就顺口问我能不能试试镜,结果我也没想到,他让我试完,竟然录用我了?还是整部戏的男二!”
白征一怔,着实意外了,他看向白希岑,白希岑却适时点头,“确实,冼先生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电话中他还说非常欣赏问挽的才华,很想要提携他。”
白征这下更意外了,狐疑地看向白问挽。
可白问挽正在把那朵粉色康乃馨往耳朵上别,别好之后像个大姑娘,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再一笑更是特别漂亮。
白征忽然失笑,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跟前养的,假少爷的身份之所以不受待见,那是因为他没用还丢人,要是有用还有能力,谁又会那么在意是真或是假呢?世间事都是这么个道理。
“怎么,你小子还有被冼道言那种严苛的老家伙看好的一天?真是奇事,啊希岑?你看看他,真是……”白征摇摇头,指了指他耳朵上的花,斜瞪一眼,“快摘下来,像什么样子。”
但说话间他态度已经缓和太多,说完也并不真的生气,反而会到书桌后面坐下了。
“希岑,坐。”
白希岑脸色还是很难看,坐下了。
白问挽接着说:“但是有一个问题,哥你和爸肯定都不知道吧?其实这部戏的男二原本已经有约好试镜的人选了,就是容修诚。”
“他和我同时试镜的,可惜冼导看上我没选中他,他就生了气,说我丢白家的脸,暗示我是走后门,哥,爸,你们怎么可能给我走这个后门?”
白希岑沉默。
白征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个问题,“你继续说,他说谈家,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肯定是胡说八道,我就在没人的地方拦住他问他什么意思,他才跟我说,白家帮我也只是一时的,只有我去了谈家,谈家家大业大,我才能真正有靠山……爸,容修诚一个外人,他都知道为我好,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害得我闹这么久。”
这些话容修诚确实说过,只不过是在白问挽向他求情和他拉扯的时候。
他说的那些话,难听的程度,可还不止这一点。
白问挽装傻充愣,一皱鼻子,“火上浇油”摸出手机,翻出下午的热搜:
“你们看,网上都有好些人说……哦,这条,‘白家的少爷不就是要嫁到谈家去那个吗?谈家可比白家好很多,傻子才不嫁’;”
“还有这条,‘谈的家底不是白能比的,那个白问挽嫁到谈家才是他的好出路’——”
“够了!!”
白征“嘭”地拍案而起,怒气来势汹汹,几步走到白问挽跟前,指着他:“你个傻小子!被人骗了还觉得他是为你好?谈家有多好?哈,白家在他眼里都夹不下了是吗?容修诚不过就是容姝的一个表亲,他姐姐还没说什么,他倒好,先在外面说起了白家的是非?”
白问挽装出一副傻了的样子,漂亮笨蛋最招人疼,他太懂了。
“啊?爸,你说真的?”很好,笨的恰到好处,不会惹人厌烦,也不会让人觉得虚假。白问挽的演技,入了戏连他自己都骗得过去,何况一个糟老头子。
“哼,傻小子,就你!蠢得跟我们这些年白教育你了一样!怎么着,容修诚恼羞成怒才说的这些话?”
“嗯,当时刚试镜完,冼导和主演还有些我不认识的老先生……”白问挽耳朵上别着花,眼里盈了泪,真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求家里长辈做主的小孩子。
白征一听就火了,“当着那么多人,他就说、说这些?!”
白问挽有些苦笑,毕竟这泪失禁体质可真是戏剧性,他表面梨花带雨,但声音还算平稳:“他也没说什么……就只是说,白家是不可能帮我的,听他的意思,就是说肯定是我找了谈家走的后门……”
“放屁!我白家的事还用不着别家插手代管!”白征气上了头,“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诋毁我白家的脸,容修诚……”
白问挽抽了张纸,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计划通。
他就知道白征极好面子,在外面丢白家脸的,一概都是敌人。
白希岑也在浏览热搜,一直安静看了半天,这时忽然道:“这个词条,好像是容修诚买的。”
白征不懂,“什么?”
白希岑把手机推到他面前,解释道:“就是这条,下午的热搜,‘白问挽容修诚酒店’,这里面的评论……”白希岑眯了眯眼,脸色更差了:“大部分都是容修诚买的水军公关,大多数都是重复的话。”
白征看不懂别的,还看不懂这个词条本身就是明晃晃的侮辱吗?况且他信任白希岑,再一看手机上被白希岑打开的一条评论:
“白家的少爷?龌龊,看来白家也是这样的吧?回去就把手里的股票抛了……”
白征深吸一口气,怒火直往天灵盖顶。
“我真是——”
白征话说到一半,楼下传来一道温和略有女中音韵味的女声:
“张妈?老爷在吗?你去跟他说一声,我来了。”
白问挽以花遮面,默默勾起嘴角。
你来晚了,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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