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叶萌更尴尬了。
天呐,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钟离镜为何上山打狐狸,但这狐毛大衣她是不能要的。她下意识就去脱身上的裘衣,一抬眼,看到钟离镜的脸色极差。他死死地抿着唇,眼眸里的光几乎都消失了,他并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待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叶萌稳了稳心神,她再三告诫自己,她是要跑路的人,千万不能跟这个男三有什么牵扯。
她挤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宗主,我……天琪不冷。”
偏偏她说的时候,一阵风从身后的半月门吹来,她哆嗦了一下。
钟离镜无声地看着她。
他的黑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好似一波荡漾的春水,在寒冬降临的刹那,结成厚厚的冰。他什么也没有说,接过叶萌手中的黑色裘衣,刚想狠狠毁去,但又皱了下眉,将衣物收回乾坤戒中。
叶萌捂紧暖炉,小声道:“宗主,我先走了。”
她抬脚哒哒跑了下去,一路小跑到了静心湖畔的厢房门口,没有回头。推开门,叶萌才喘了口气,将后背抵在门栓上,垂下眼眸。
她的心很乱。
又过了好一会儿,暖炉也凉了,叶萌才烧了热水简单洗漱一番,回到榻上将纱幔放下,点起油灯,夤夜写作。
她在写《百虐成仙》这本小说的最新章。
只不过,剧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在最新一章里,钟离镜终于在聚魂阵上成功召唤回孟天琪的三魂七魄,他亲自持刀,抹灭那个被他称作‘二百五’的小容器的神识。他将一副完美的金灵根躯壳空了出来,留给心上人。
而孟天琪复活以后,立刻抛弃了师尊澶弈,改变心意跟钟离镜在一起了。俩人不久后缔结为道侣,又过了数年,钟离镜渡劫成功,携道侣一起飞升……
这个结局,堪称是男三成功上位的典范,钟离镜简直成了作者的亲儿子。
她在灯下看着那张写满蝇头小楷的黄纸,有不满意的字段,再提笔划掉。她修修改改了好几处,在破晓之时,终于写完了初稿。
叶萌将情节默记于心,随后将黄纸烧掉,收拾完毕之后,倒头就睡。
醒来已是傍晚。
静心湖这里没有别的外门弟子居住,整日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叶萌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闲聊,随着她神智的逐渐清醒,厢房外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她怎么还没醒啊?”
“算了,真烦!我是不想等了,师父只说邀请她过去,没说不能扛着过去!”
“哎呀,你小心点,闹大了白思思那里也不好看。”
“白思思算什么?她的辈分还没我高呢!”
话音刚落,门被哐当一下推开了,叶萌赶紧闭上眼睛装睡。那俩人进来后,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这屋子可真够破的。”
“以前合欢宗鼎盛的时候,一间屋睡十个外门弟子,彻夜的纵情狂欢——咦,这容器盖的什么?”
叶萌闭着眼,感觉光影在身前晃了晃,有人伸手掀开了床幔。
“好像是云丝做成的被子。”
“云丝呀?我喜欢用云丝绑住弟弟们的手脚,嘻嘻,用在这里真是浪费。”
两人在唠叨中将叶萌抬了起来,施法让她漂浮在半空中。叶萌没有动弹,在合欢宗,她不可能打得过任何一个人。
两个女弟子带着她朝外走,路上又开始碎碎叨叨地闲聊。
“今日细看这容器,果然是极美的,难怪师父也动了心思。”
“胡说,师父才不喜欢她!之前白思思带她去见过师父,师父可没留她伺候过夜。”
叶萌终于知道是谁要见她了。
是谈风月。
俩个女弟子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路,途中竟没有碰到别的合欢宗弟子。叶萌闭着眼睛思考,但还是想不通谈风月要找她做什么。
自上次他在藏书阁里表演行为艺术之后,叶萌就再也没见过他。
听说,他夜夜笙歌,每日和弟子们厮混在一起,最喜欢看弟子们为他争风吃醋。
叶萌并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异样心思,毕竟在合欢宗,还是没有人敢跟钟离镜硬碰硬的。
想起钟离镜,她心里有点不乐。
再次险境之中,她并不指望他能来救自己,却会习惯性先想起他。
叶萌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假装翻身,侧着身的时候悄悄睁开眼。俩弟子还在七嘴八舌地聊着八卦,她趁她们聊得开心,从袖中取出一张传音符,捻决将符祭起。
“思思,速来谈风月处救我!”
她一口气说完,符纸迎风而燃,待俩弟子转过身的时候,符纸已经化作灰烬了。
“你醒了!”其中一人道。
“那就把她打晕吧,省事。”另一人道。
随后,叶萌只觉眼前一黑,就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
俩押送叶萌的弟子终于来到了师尊谈风月的身前。
她们俩鬼鬼祟祟地互视了一眼,手里捏了把汗,对谈风月道:“师尊,我们去请她的时候,好言好语劝了好久,这位姑娘还是不愿意跟随我们前来,还试图逃跑,去找白思思。我们只好打晕了她,带来给师尊发落。”
谈风月沉吟片刻:“嗯,你们做得很好。”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是一定要将小容器给带走的。
谈风月虽然不想惊动太多人,但是事已至此,他要赶在钟离镜察觉之前,将容器送到魔尊星沉指定的地点。
他弯腰将叶萌抱起,小楼外传来喧嚣声。驻守在门外的弟子飞奔过来,回禀道:“师尊,白思思说有急事,一定要求见您。”
“不见。”谈风月冷冷道:“你去打晕她,然后将她关在思过洞,严密看守,不允许任何人跟她传递消息。”
弟子一愣:“师尊?”
“还不照我说的去做?”
谈风月座下的弟子一向顺从于他,闻言便站出来两个元婴期弟子,去解决白思思。他将叶萌放在乾坤袋中,快步走出小楼,只草草看了一眼被击晕在地的白思思,便身形一闪,瞬间已身在合欢宗百里之外。
谈风月御风而行,表面上冷峻无情,胸有成竹,心里却并没有个底。一方面,他时时刻刻焦心南宫甜的情况,担心她在那群魔修手中惨遭不测;另一方面,这是他入合欢宗几百年来,第一次命人对合欢宗弟子下手。
不过他并没有让弟子伤了白思思性命,至于容器么,呵,那也只是个容器。
他满不在乎地想,钟离镜有那么多容器,丢了一个,还有四百九十九个。就算钟离镜觉得别的容器不好,缺材料淬炼,只管找他要便是。
只不过魔尊要容器做什么?
他得知南宫处于危机中就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也许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魔尊误以为叶萌便是孟天琪,想再次杀了她。
倘若被魔尊发现不是……
他正想着,忽觉身后狂风卷起,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袭来,风如刀刃,又快又锋利的从四面八方刺向他,谈风月祭起法器防御,法器却瞬间被戳穿无数个细孔,到他身前时却围成一张密网,将他紧紧地困住。
“钟离镜!”谈风月瞬间变色。
滚滚黑云中,钟离镜身着白衣,一脸寒气,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谈风月奋力反抗,但他第一次发现,在大乘期的修士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
钟离镜伸出手,藏于谈风月袖中的乾坤袋落入他的手中。
他动手打开,谈风月却痛苦地“嘶”了一声,额头落下汗来。
合体期修士的乾坤袋,大多是附带神识的,钟离镜强行冲破禁制,对他而言,痛苦无异于搜魂之术。
钟离镜将叶萌从乾坤袋里抱了出来。这个总是气他的小姑娘睡得并不安详,眉头锁起,应该是被强行抓去的,昏倒前经历了一番痛楚。
他垂眸看了叶萌一会儿,再抬起头时,黑眸里淬了冰似的,冷冷看向谈风月:“谈风月,你想怎么死。”
“你要杀我,我不怕!”谈风月被风剑刺穿经脉,他痛得单膝跪地,但仍然昂起头,一字字道:“南宫被魔尊星沉掠去,你是合欢宗的宗主,又是天下唯二的大乘期修士,你会救她的吧!”
钟离镜冷冷道:“合欢宗事,我自会料理,这不关你事。”
他抬手,一支长长的,墨玉制成的毛笔赫然出现在空中,笔杆上五色毫光若隐若现,这竟是他的本命法宝。
“等等!”眼看着他要当场杀了自己,谈风月嘶声裂肺地喊:“钟离镜,你凭什么杀我!你又不喜欢这个小容器,早晚要把她抹去神识,留给孟天琪复活,那我拿她交换阿甜,又有什么不一样!”
钟离镜持笔动作一顿。
这人的话,字字如雷,击到了他的心上。
若非他对叶萌不好,合欢宗众人岂会轻视叶萌,以为她没有靠山,随意欺辱她,甚至是拿她的命去换人?
原来,他才是将她推向深渊的那个人。
谈风月看他神情恍惚,又冷笑道:“我为了所爱之人,你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说不出。
“滚,”钟离镜抱着叶萌,立于黑云之上,道:“滚回合欢宗,待南宫甜回来,我再将你治罪。”
言下之意,他能救出南宫甜。
谈风月不求别的,听到这话,忍着疼痛给钟离镜拜了三拜。
星沉在北疆冰川的上空等来了钟离镜。
雪白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冰溜穿过章邗的后背,他倒地口吐黑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一旁的南宫甜被松了绑,坐在冰椅上,但是被严密看守,不能乱动。
他看着从天而降的钟离镜,这才知道传闻中的合欢宗宗主不仅实力强大,还俊美无俦,这样的人也跟他抢天琪。
“你来了。”星沉背手冷笑道:“当年听说你为了天琪,炼制五百容器,摆下聚魂阵日日夜夜等她归来,本座还想着你比我痴情;现在听说你跟你的小容器拉拉扯扯,呵呵,你可真不配喜欢她。”
他一开口就是嘲讽,原来他已经获知了真相。在章邗离开之后,星沉又派人去问询了别的合欢宗弟子,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答案。
别的弟子道:“叶姑娘呀,那只是宗主聚魂阵失败,引来的一个小魂魄啦!她并不是孟仙子,不过我们宗主似乎把她当做孟仙子的替代品,上次我看到宗主跟她拉拉扯扯,两个人还搂搂抱抱,十分亲热。”
属下又问了别的人,都是这个答案。
他被章邗给骗了。
星沉并不想跟钟离镜动手,他的宿敌是无量剑宗的澶弈,他没必要再招惹一个劲敌。他下令放了南宫甜,南宫甜呜咽一声,起身后,先给钟离镜下拜行礼。
钟离镜摆了摆手,让她先回合欢宗。
他带着满腔怒意而来,本想跟星沉动手打一架,但是被他冷嘲热讽说的心烦。星沉看他不语,又问了句:“你的聚魂阵到底能成功吗?”
“不能。”钟离镜烦乱道:“天底下我做不成的事情,没有人能做成。她的魂魄要么不在了,要么被人拘下了。”
说完这段话,他无动于衷,心里没有一点感觉。
星沉皱紧了眉,伸手捂住了心口。在过去的十年里他辗转反侧没有睡一个晚上,他无时无刻,都痛彻心扉。
“人我是不会给你的。”钟离镜忽然道:“你也不可能打赢我。”
人?
星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嫌弃道:“替身你就自己留着吧,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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