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瑜没想到这回受伤,闹得动静还挺大的。
她上完药没多久,淑妃娘娘便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多谢她救了自家女儿。
程幼瑜这才知晓,原来那个小女孩竟然是陛下最小的女儿,福康公主赵永宜。
之后,程太妃也知道了这件事,过来瞧过她之后,便赐下许多东西,又吩咐医官好好照顾她。
最让人意外的是卢昭月的到来。
她带了许多东西前来,拉着她的手笑:“马球场之事,二哥哥实在过意不去,专程托我来向程妹妹赔礼道歉,待程妹妹伤好后,二哥哥再来向妹妹亲自赔礼。”
二公子?
程幼瑜一怔,心里莫名有些波澜,但也知二公子乃谦谦公子,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礼节。
许是真的太惦念那个少年,总会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程幼瑜垂下眼眸,摒弃杂乱的思绪,笑着说:“马球场之事,二公子也非有意,还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卢昭月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倒有些不好意思,又说了许多话才离去。
因着受伤,程幼瑜连续几日被程太妃管束在寿康宫内,待肩上的淤青消了大半,才准许她出门。
她待得都快发霉了,正好接到了卢昭月的帖子。
说是设了酒席给她赔礼,务必请她赏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幼瑜自然不会拒绝。
这回的酒席是设在宁国公府上,她向程太妃说了缘由之后,便带着海棠乘着马车去了。
宁国公府离皇宫并不远,大约行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她们的马车才停住,便有仆人过来牵马打帘,程幼瑜扶着海棠下了马车。
一个模样标致穿着体面的丫鬟迎上来,屈膝见礼:“程姑娘,我家姑娘恭候多时,请跟我来。”
程幼瑜跟着丫鬟进了宁国公府,一路行去,造景雅致,一步一景,亭台水榭,十分漂亮。
真不愧是绵延三代的国公府。
因是小宴,便设在一处水榭中。
程幼瑜到时,才发现水榭中已有了不少人。
除了东道主的卢昭月之外,还有福康公主赵永宜,英国公嫡女唐水仙,而最让她意外的是宋湘莲与邹映月。
看见这两人,程幼瑜眉头不禁皱了一下,春日宴上她与两人的矛盾,卢昭月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打着赔礼设的宴席,却邀了两个与她有矛盾的贵女。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卢昭月这样面面俱到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程幼瑜心中有些不悦的同时,又生起了一丝警惕。
她倒要看看,这位卢姑娘是什么个意思。
卢昭月见着人,忙迎过来,满面笑意:“程妹妹来了,快进来坐。”
她走过来挽着程幼瑜的胳膊,亲昵的拉着她进去,瞥见程幼瑜眉头紧蹙,只一思索,便明白她的顾虑,不经意的解释:“今儿赶巧了,原是邀请程妹妹的,没想到宋妹妹与邹妹妹也来拜访,好事都凑到一起了。”
程幼瑜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佩服这位卢姑娘的见微知著与随机应变,这么快便瞧出她的情绪不对,随即便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这份聪慧玲珑,还真少有女子能及,怪不得这么受城阳公主的喜爱。
因是小宴,丫鬟们都被打发去了外屋休息。
程幼瑜与卢昭月相携进水榭,最先注意到她们的是福康公主,她欢喜道:“程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程幼瑜对这位活泼乖巧的公主也很喜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笑:“能得公主惦记,幼瑜也很荣幸。”
福康公主更加高兴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程姐姐,快来看唐姐姐作画\''。”
程幼瑜走过去才发现,唐水仙手持紫毫,在描一张水墨丹青。
邹映月与宋湘莲在旁边看着,见到程幼瑜,两人很给面子的见了礼,只是宋湘莲的神色算不上好看。
程幼瑜还了礼后,也站到一旁,知道作画最忌讳旁人打扰,便也不去惊动唐水仙。
她对水墨画了解得并不多,岭南比不得江南一带秀雅,最是民风彪悍,若是让她打打马球,投投壶还行,这吟诗作画的风雅之事,她可真是七巧通了六窍,简称一窍不通。
她虽不懂作画,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只看了一眼唐水仙的笔锋,便知她的丹青是有几分道行。
水墨丹青已到了尾部,唐水仙笔锋一转,细微的添了几笔,便收了笔。
她将紫毫放下,接过宋湘莲递的茶,抿了一口,笑:“好久没作丹青,也不知技艺生疏了没有,献丑了。”
宋湘莲连忙接过话茬:“水仙你又谦虚,谁不知你的丹青乃金陵一绝,这副水墨丹青,可真是笔锋细腻,意境深远,堪比大家之作。”
邹映月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若说水仙你的丹青是献丑,那我们的丹青可更拿不出手了。”
程幼瑜在一旁听得想翻白眼,这两位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如今对着唐水仙,倒是马屁拍得飞起,这副丹青虽算不错,但若说是大家之作,未免夸大其词了。
看来唐水仙不但能得城阳公主刮目相看,在众贵女之间威望也颇高。
唐水仙对于两人的夸赞之词,只是笑了笑,目光转落程幼瑜身上,略带羞愧的说:“程姑娘何时来的?我未能及时见礼,还请见谅。”
程幼瑜也笑:“唐姑娘客气了,描绘丹青本就忌讳人打扰,我若怪罪,岂不成了那等小心眼之人。”
宋湘莲眼珠一转,忽然说:“听闻岭南的山河壮丽险峻,不若程姑娘也来作一副,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这是想要刁难她啊,
唐水仙的丹青画艺,在同龄者之间定然是佼佼者,她若凑上去,若压不过她,不是自取其辱么?
关键是她那粗浅的画技一出手,少不得又要传出些不学无术的名声来。
她倒是不介意,但程太妃准会不高兴,届时又要罚她抄书了。
程幼瑜很有自知之名的道:“我画技浅薄,哪里敢在唐姑娘面前献丑,便算了吧。”
宋湘莲哪里会放过她,似笑非笑的道:“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程姑娘何必谦虚,还是说程姑娘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配你来作画?”
程幼瑜眉心一蹙,这话说得未免太重了,就这么想见她丢脸?
她心里生起一丝厌烦,将目光转向卢昭月,想要让她来解决。
卢昭月立即领会,用眼眸示意丫鬟端了点心过来,笑着对几人道:“点心来了,这是新采的桃花做的辅料,诸位妹妹不若把画技放在一边,先来尝尝。”
福康公主孩子心性,一听有点心,高兴道:“点心在哪儿?我要吃。”
说着蹦蹦跳跳的走过去。
唐水仙垂眸,笑了笑:“点心待会儿吃也可以,岭南的风光,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她一开口,原本准备迈步子的宋湘莲与邹映月也都不动了。
程幼瑜眯起眼睛,打量这位金陵第一贵女,她好像没有得罪她,但这位唐姑娘对她好像有些意见。
卢昭月没想到会被唐水仙拒绝,眼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笑着叹道:“水仙一专起画技来,可真是六亲不认。”
唐水仙微微一笑:“还是昭月知我。”
邹映月瞧准时机开口:“大家都想见识见识岭南的风光呢,程姑娘不若成全成全我们,让我们开开眼,免得同人说起时,又觉得我们浅薄无知。”
这是用春日宴她的话来堵她啊!
程幼瑜见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她架在高台上,如今是不做画都不成了。
她目光逡巡一圈,唐水仙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宋湘莲与邹映月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特别是宋湘莲只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卢昭月倒是面带愧疚,但也不愿拂了唐水仙的意思。
程幼瑜垂下眼眸,微微一笑:“山水丹青实在耗费时间,若是等我做完,定然日落西山,扰了卢姐姐的雅宴,况且我笔力不足,想来是难得描绘出岭南风光的万分之一。”
眼见宋湘莲讥讽之色尽显,她话锋一转:“不过,诸位对我如此厚爱,我自是不敢拂了你们的好意,我这里有一新画技,便拿来同诸位探讨一番。”
能创造出新画技的,都是水墨丹青的大师中的大师,都是开创流派,青史留名的人物。
她这话一出,倒是吹得太过了。
几人都露出将信将疑之色,特别是宋湘莲鄙夷之色尽显:“程姑娘恐怕不知开创新画技的意义,金陵可不是岭南那样的地方,随便什么画技都能称为新画技。”
这话说得十分刻薄,只差说岭南时穷乡僻壤,见识浅短了。
程幼瑜也不动怒,只道:“宋姑娘可是弄错,这画技并非我所创,但也担得一个新字。”
她这样一说,倒是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唐水仙淡淡抬眸:“程姑娘这样一说,我更想见识一下了。”
程幼瑜微微一笑,并未走到案几前,反而指着不远处的莲池对卢昭月道:“卢姐姐,我瞧着这池里的锦鲤活泼可爱,你是否能帮我捞上一条来,助我入画。”
听说她要画锦鲤,众人更好奇了,要知道画物的难度不比山水画低,要画得活灵活现,惟妙惟俏,更是难上加难。
卢昭月对她本就有愧疚,自然应允,唤来仆人去捞锦鲤。
莲池里的锦鲤都是被养傻了的,一捞一个准,不一会儿仆人便送上来几条颜色各异的锦鲤。
程幼瑜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从容的挑了一条大小适中颜色漂亮的锦鲤,她提着锦鲤走到案几前,放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
众人的眸光越发疑惑了,程犹豫却拿起了唐水仙刚才画画的紫毫,对着锦鲤身上的颜色,将墨汁涂在锦鲤身上,有色彩的地方,就加一些矿石磨制的颜料。
待锦鲤全身都涂满墨汁之后,程幼瑜才拿起另一张宣纸,盖在锦鲤身上,仔细的按压。
感觉宣纸都被紧贴在锦鲤身上,方收回了手,说:“好了。”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宋湘莲更是面露讥讽:“程姑娘,你这是在作画?莫不是匡我们吧,既不见你提笔,又不见你铺纸,就拿着一条锦鲤这样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姑娘是哪里来的厨子呢。”
程幼瑜也不辩驳,气定神闲的说:“宋姑娘急什么,一盏茶过后,自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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