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侍从齐齐跪下,为首的一位诚惶诚恐,伏地叩首,“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晏听潮将长剑抛给晏七,弯腰行礼,“殿下受惊了。”
周小山感觉到自己也受惊了,扬州城能被称为殿下的成年男子,应该只有一位,就是贤王。
晏七用唇语对周小山说了两个字,贤王,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想不到贤王如此年轻,更想不到他会出现在城郊的一片树林之中。在她的认知中,王侯出行自有大队人马前呼后拥,护卫周全,如此这般轻车简行,只带了四名侍从的情况实属罕见。
李瓒抬手想让安远扶他起来,没想到,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指尖发乌,手臂僵硬。他心里一惊,本欲开口说话,还没吐出一个字,先喷了一口乌血出来。
跪在地上的侍从慌了神,大惊失色的喊着殿下,殿下。
安远也吓得面无人色,不知所措。
晏听潮见状不对,迅速点了李瓒几处要穴。
李瓒身边的这四位侍从都是懿德太后从神机营选出来的高手,跟在李瓒身边已有十年之久,曾见过晏听潮数面,也知道晏家和贤王府的关系,所以未加阻拦。
晏听潮查看李瓒的指尖后,判断他中了苗神谷的乌木魂。
安远急道:“请晏公子用车将殿下火速送回城里救治。”
“恐怕来不及,中了乌木魂,身体慢慢发乌僵硬,等到了城里找到大夫,即便保住性命,也从此成为废人,不能动弹。”
安远一听魂都吓没了。
李瓒居然还能面带笑容的问道:“就像失去灵魂的一块乌木?”
晏听潮好气又好笑,扭脸叫了声阿宁。
周小山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把天以给她的解药拿了出来。
“我这里有国师赠与的三颗解药,只要是苗神谷的毒都可以解。”
安远只认得晏听潮,并不知周小山的来历,见她从药瓶里倒出来一颗其貌不扬的药丸,心里恨不得纠结出一个秤砣。
这解药若有问题,李瓒吃了一命呼呼,那他们四人也别想活命。若是不吃,李瓒成了废人,他们四个也是死路一条。
李瓒却压根没有质疑,笑微微的看着周小山,抱歉道:“我手动不了,麻烦姑娘喂我。”
周小山也没多想,抬手就要给他喂药,手指尚未碰到李瓒,晏听潮脸色一沉,把药丸截过去,放进了李瓒的口中。
李瓒松了口气,“我真是福大命大,居然遇见了晏表哥。如若不然,我就不是一块没有灵魂的乌木头,而是一块烧焦的黑木头。”
表哥?周小山吃惊的看着两人,贤王和晏听潮是亲戚?
晏听潮叹气:“殿下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瓒一脸的云淡风轻,“我知道晏表哥神通广大。既然晏表哥一点都不担心,那说明我没有危险。”
晏听潮揉揉眉心,这位殿下可真是心大。
四位侍从一瞬不瞬的盯着李瓒,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生怕这解药有问题,李瓒出了什么意外,大家全都别想活命。
李瓒反而跟个没事人似的,和晏听潮叙旧起来,“晏表哥近来可好?我记得上次见到晏表哥,还是三年前李含章成亲的时候。”
“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扬州的?”
“半个月前,母亲催着我回来准备婚事。”
“殿下出行为何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李瓒不好意思道:“我有些私事,不便人知。所以只带了几个亲信侍从出来,没惊动府里的护卫。”
“是谁锁了马车的门?”
李瓒朝着地上的尸体努了下嘴巴,“就是那个车夫。我上车之后就觉得不对,马车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这车夫是哪里人?”
“是王府的人,所以我未曾提防他。”
晏听潮走到车夫跟前,弯腰看了看,“他应当是自己服了毒。这人报了必死之心,以命相搏,不知道和殿下有何仇怨?”
李瓒眉眼一弯,笑得十分无奈,“我哪里知道。我从京城回到扬州不过半月,就碰见这种事。”
“那殿下出行都有谁知晓?”
“我临时起意要出门,除了安远,没人知道我要来这里。”
安远脸色剧变,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属下未曾告知任何人。就算借属下十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谋害殿下。”
李瓒笑了,“我没说是你啊,我只是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你慌什么,起来吧。”
安远一脸怨恨,“回去之后,属下要将这车夫的祖宗三代都查的底朝天。”
“回去悄悄的查,千万别让王太妃知晓。”李瓒又恳求晏听潮道:“晏表哥也千万别对任何人提及我来过这里。”
晏听潮虽点头答应,心里却纳罕,李瓒遇刺为何要瞒着所有人,甚至他母亲?
说话间,李瓒觉得身体的僵硬之感渐渐淡去,手指尖也恢复正常肤色。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吟吟道:“这药果真有效,看来我不用当木头了。”
周小山莞尔。
李瓒站起身来,对周小山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周小山赶紧屈膝回礼,“殿下不用谢我。解药是国师所赠,殿下将这份人情记在国师身上就行。”
晏听潮道:“她是国师新收的弟子。”
“原来是国师的弟子,想必姑娘也是苗神谷的人?”
晏听潮替她回答:“她是天目阁的人。”
“怎么称呼姑娘?”李瓒双目清澄,笑容暖的像是春日的风,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倒像是一位谦谦君子。
周小山脸色微红,“我叫周小山。”
“真是好名字。”
“好名字?”周小山心说这名字可从没人夸过好。
李瓒随口吟出一句诗,“小山幽彻,遍地堆香雪。”
周小山不由一愣。
香雪膏和白雪沾不上半点关系,甚至也不香,加了桂花之后才能勉强盖住一股怪味儿。她原本以为香雪膏这个名字是李美娘顺口取的,可此刻听到李瓒随口吟的这句诗里,有小山,香雪的字眼。
她娘曾经叫谢小山,莫非香雪膏是由此而取名?那取名的人,应该不会是李美娘,因为她对诗词歌赋一无所知。
“殿下的马车已经毁了,不如乘坐我的马车回去。”
“那晏表哥怎么回去?”
“殿下安全要紧,不用担心我。”晏听潮顿了顿,“请殿下移步,我有点私事想要拜托殿下帮忙。”
李瓒跟着晏听潮走到一旁,晏听潮压低声道:“殿下回去之后,把身边的人好好查一查。除了车夫,今日这四位侍从,嫌疑最大。”
李瓒小声道:“这四位侍从是皇祖母从神机营选出来的高手,在我身边已待了十几年。说实话,王府中除了母亲,我最为信任的就是这四人。”
“总之,殿下要多多小心。”
晏听潮把马车让于李瓒,带着周小山和晏七,步行前往大蝠的居处福寿庄。
周小山眼看贤王一行人已经走远,便忍不住问晏听潮,“阁主,贤王为何称呼你为表哥?”
“因为老贤王的生母懿德太后和我祖母是同胞姐妹。”
懿德太后娘家姓沈,小门小户的出身,刚好先帝忌惮外戚当权,加上沈氏生了长子李英,深得圣眷,被立为皇后。
周小山惊的呀了一声,“怎么从未听你提过啊?”
“权贵之家和平民百姓不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过往甚密,便有结党之嫌。家父在军中任职,老贤王长居扬州,两家极少来往。后来大哥搬去扬州,这才和贤王府走动起来。我自小就被送出家门,李瓒打小就养在宫里,我也是因为李含章的缘故,和他见过几面。这种表了又表的亲戚,有什么可炫耀的,挂在嘴边上反被人耻笑攀龙附凤。”
他父亲若不是沈皇后的外甥,在军中也不会只是个四品官。
“我以为贤王会和你大哥年岁差不多,没想到如此年轻。”
“老贤王去世后,袭位的是长子李琨。他和我长兄年纪差不多。”
“难道李琨也死了?”
“他幼年遇过刺,一直病病歪歪,深居简出,刚年满十八,老王妃便迫不及待的给他娶了王妃和三位侧妃开枝散叶。可惜还是早早病故,于是这贤王之位就传给了李瓒。”
“李琨没有儿子么?”
“膝下也有两个儿子。”
“那怎么没有让儿子袭位?”
“老贤王只有二子,李琨遇刺后一直病病歪歪,小儿子李瓒便尤显金贵。懿德太后把小孙子接到宫里亲自抚养,当成心尖宝贝,圣上也喜欢他。李琨死时,两个儿子都是奶娃娃,懿德太后坚持让李瓒袭位,圣上的皇位原本也是兄长的,索性顺水推舟成全了太后。”
当今圣上即位后,沈氏被封为懿德太后,皇帝对她比对待生母圣德太后更为敬重。
周小山小声道:“贤王这封号是不是被人下了咒?今日要不是碰见阁主,这贤王之位恐怕又要易主了。”
晏听潮笑:“李瓒应该会长命百岁。”
“为何?”
“民间有个说法,男娃当女娃养,可保平安。他从小就被太后打扮成女娃,还给他取了乳名,叫莲花奴。”
周小山道:“这名字好听,殿下长的还真像一朵花。”
晏听潮莫名不爽,不咸不淡的说:“好听什么,和老百姓给儿子取名狗剩一个意思。”
周小山想笑又不敢笑,低声道:“阁主你真是胆大包天,被人听见你就完了。”
晏听潮哼哼一笑:“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胆子没比我小多少。”
幸好此处离福寿庄也不远。走出树林,就是开阔平坦之地,晏听潮突然停步,看着地上的马车车痕。
这道车痕明显就是贤王的马车带出来的,居然一路通向了福寿庄。
李瓒居然去的也是福寿庄,他为何要瞒着所有人来找大蝠?
地草帮也是晏长安一手扶持起来的,大蝠看在晏孟尝的份上,对晏听潮十分客气。晏听潮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把银票交给大蝠,托词也想到很周到。
“有人托天目阁调查这些人的来历,因我兄长交代以后天目阁不再接生意,所以这生意转给你。”
大蝠一看银票两眼放光,拍着胸脯道:“阁主你放心,这事我替你办好,日后天目阁若是再有这样的生意,阁主不妨都交给我去做。”
晏听潮笑笑的看着他,“蝠兄今日财源滚滚,除此之外,还发了一笔大财吧。”
大蝠洋洋自得的笑道:“方才的确是有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来找我打听件事。”
“什么事?”
大蝠为难道:“这,受人所托,我得保密,不方便说。”
晏听潮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蝠兄放心,我绝对不会外传。”
大蝠看在钱的份上,忍不住就透了底。李瓒找他打听一个名叫林香云的女人。
这个回答着实让人意外。
晏听潮找大蝠借了一辆马车回到天目阁。
晏江迎上来道:“公子,单雪洲从贤王府送了马车过来,说有事要和阁主商议。”
晏听潮猜测必定是香雪膏的事。
果然,单雪洲一见他,便问起香雪膏怎么只有两车。
晏听潮解释了缘由。
单雪洲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子,“香雪膏就只有两车,再也没有了?”
“铺子里仅有两车香雪膏,我全都运了过来。”
单雪洲急得脸色发白,额头出汗,“这如何是好,我和北戎那边定好的条约。”
“单叔也不必焦虑,宽限一个月,我把剩下的香雪膏做出来。我有香雪膏的方子。”
单雪洲又惊又喜,“当真?”
“自然是真的。”
“如此甚好。那两车香雪膏我先让人运走。余下的你赶紧凑齐了。”
送走单雪洲,晏听潮叫了晏七,悄声吩咐:“你派人跟着那两车香雪膏。”
“为何?”
晏听潮摸着下巴,“我感觉单雪洲的反应有点不正常,做不成买卖退钱便是,北戎人又不会吃了他,为何他急得面目失色,像天塌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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