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主,有人给你送了封信。”
白少荣从下人手里接过信,打开一看变了脸色,问道:“什么人送的信?”
“是京安客栈的一个伙计。”
听到“京安客栈”几个字,白少荣心里一沉。他思忖片刻,抬步走出怀善堂,径直朝着京安客栈走去。
路上,他心里反复推演那天的情景,确定无疑,没人看见他给李云照下毒。可写信的人不仅知道是他给李云照下毒,约他见面的地方正巧是李云照住过的那一间。
这人到底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站在天字七号房门口,白少荣定了定神。
虽然他没有武功,可出神入化的下毒功夫足以自保。再者,这金陵城乃天子脚下,客栈更是人来人往,没人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造次杀人。
未等他抬手叩门,里面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白堂主请进。”
白少荣推开门,眼前所见,始料不及,他整个人都被震住。
白一麟被人捆在一张凳子上,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他身后的持刀之人是个二十多的年轻男人,容貌平平,眼眉斜飞,一脸凶气。
“白堂主关上门,就站在门后别动,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割你儿子一刀。”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白少荣心口狂跳,只得听从他的话,关上房门,定在原地,心里盘算门口距他的这段距离,太远不能保证下毒一击而中,而且儿子在他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一麟,你怎么在这儿?”
白一麟就只能眨动眼睛,表情急切万分,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被我点了哑穴。”持刀男人冷声道:“我是李云照的弟子,他离开神剑庄之前交代,若七日后我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就让我带着白一麟到白家附近的这家京安客栈找他。他在掌柜那里留了封信给我。”
白少荣没想到李云照还留了一手,心里暗骂这厮真是老奸巨猾。不过再一想,嗜血梅中毒之后,全身剧痛如刀割火烧,而且毒发极快,李云照武功高强,可能比常人多抗了一会儿,但毒发之后,即便留信,也无法写很多东西,估计就是寥寥数字,所以这徒弟也不会知道太多内情。
他心里稍安,立刻装起糊涂,“我们父子与你师父无冤无仇,他为何让你挟持一麟?这中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放了一麟,咱们好好商谈。”
“你是用毒高手,我放了一麟,立刻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老老实实原地不动,否则我对一麟不客气。”持刀人说着便手下一横,白一麟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
白少荣不敢再上前,忐忑不安的想着对策。
男人恨恨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师父?你和他有何冤仇?”
“你师父威胁我,我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动手。”白少荣低声解释道:“他原本打算借助寻林之死,取代穆云海的位置,成为下任掌门。可惜被晏听潮识破,掌门将他逐出师门。他不甘心,逼我替他想办法重新夺回掌门之位,并许诺事成之后,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一麟。
我与他本就是泛泛之交,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何况卓掌门和门下弟子皆是高人,我即便有心也无力帮他达成所愿。我不肯帮忙,他便威胁我要告诉卓掌门,寻林服用的伤药,是我动了手脚,是我与他合谋害死寻林,为了一麟日后能当上掌门。如此一来,我不仅要背负杀人恶名,一麟必定也要被逐出师门,无奈之下我才动手。”
持刀男人一脸呆滞,似乎被这内情惊到了,半晌才问:“寻林服用的伤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伤药中加了东西,受过内伤的人服用之后便会吐血身亡。”
“加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既然不肯说实话。”男人把刀往下一挪,放到了白一麟的手腕上,“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不忍心杀他,废掉他的手算了。”
白一麟拼命挣扎,眼中露出惊慌失色。
白少荣慌了,一连声道:“你师父只是提到,苗神谷的人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掺入伤药中,究竟是什么,我确实不知。少侠有什么怨恨,直冲我来,你若是想替你师父报仇,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求你放了一麟。”
男人停手,默然片刻,道:“你走吧。”
白少荣一时难以置信,没有挪步。
“我没想到是师父害死了寻林。我和寻林,一麟虽然不同师父,可都是神剑庄弟子,都是师兄弟。师父虽对我有恩,可他犯下恶行,死有余辜。你走了后我自然会放了一麟。”
白少荣急道:“你现在放了他。”
男人冷冷道:“白堂主是用毒高手,我现在放了一麟,恐怕白堂主立刻就会对我下手。你放心,等你回到怀善堂,一麟自会去找你。”
白少荣无奈,只得慢慢退出房间。走到客栈门口,客栈的伙计递给他一封信。
“二堂主,七号房的客人给你留的信。”
白少荣展开一看,气得脸色发白,立刻冲上楼去,七号房里空空如也,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周小山坐在马车里,一点一点揭下脸上的易容之物,收拾完毕,不禁叹了口气,“这个主意有点损,希望小白不要怨我。”
叫的名字亲切不说,还操着一份师姐弟感情破裂的心。晏听潮不爽的呵了一声,“白一麟根本就不知道你会易容术,怨不到你头上。”
周小山困惑道:“我记得小白刚到神剑庄时,动不动就哭,吵着要回家。他被送到神剑庄吃苦遭罪,就是因为他爹不喜欢他,嫌弃他体弱娇气,所以把他送来学武强身。可方才我看白少荣的关切之情不是演的,他还愿意以命换命,只要放过儿子。”
晏听潮冷冷道:“有些人疼爱孩子的方式就是往死里折磨,美其名曰玉不琢不成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整不死算你赢。”
比如他爹和他大哥。他是倒了八辈子霉,被父兄这么“疼爱”……
周小山对他内心的苦水无知无觉,自顾自的问:“那你觉得白少荣说的是不是真的?”
晏听潮十分肯定的回答,“至少九成都是真的,毕竟儿子的性命在别人刀下。他杀了李云照,原因之一是不肯背负杀人恶名,其二是不想儿子被逐出师门。奇怪的是,为何白一麟被逐出师门,对他来说,如此重要?”
他看了看周小山,“如你所说,他送儿子去神剑庄是为了强身健体,如今白一麟已年满十八,身体壮的像头牛,早就该离开神剑庄,回去娶妻生子继承家业才对,为何还要让儿子留在神剑庄吃苦遭罪?”
周小山反问:“你认为他让小白留在神剑庄,是另有所图?”
“神剑庄虽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是和怀善堂比起来,日子清苦无趣,怀善堂日进斗金,白一麟为何不回家享福?”
“可能有人不喜欢享福吧?”周小山说出这句话,自己心里都不信,谁不爱享福?
果然,晏听潮呵呵一笑,“放屁,是个人都想过好日子,人吃苦遭罪也是为了日后能享福。”
周小山没吭,心想小白的确没道理还在神剑庄苦熬。他不像其他师兄,要么无家可归,要么家境贫寒,要么一门心思要在武学上求得造诣,扬名江湖。
晏听潮道:“师父说当年朝廷一心拉拢他,想让神剑庄归附于朝廷,师父不想做朝廷鹰犬,曾托我大哥暗中调查神剑庄有无朝廷安插进来的人,发现李云照和贤王府走的很近。据我所知,怀善堂和贤王府也走的很近,会不会白一麟是日后的备选?”
周小山吃了一惊,“不会吧,小白心地良善单纯。”
晏听潮笑了笑,“傻孩子,自然是良善单纯的人才最适合做傀儡被利用。”
周小山无语片刻,问道:“你为何不问杏林药铺账本的事?”
晏听潮好笑,“你是不是傻?李云照的弟子怎么可能知道杏林药铺的账本?白少荣那么精明,我一问,他便知道我不是李云照的弟子了。若他怀疑我挟持的人不是他儿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周小山不乐意的哼了一声,“白少荣也许知道李木的下落,你不问可惜了。”
“李木和白少荣肯定都不是幕后主使,我不想打草惊蛇,万一这两人要是被灭口,这条线索就断了。我先让晏七派人盯着白少荣,看看他有什么动向再做打算。”
“白少荣说伤药里加的东西来自苗神谷,你在苗神谷待了五年,竟然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晏听潮没好气道:“苗神谷的秘密只有长老阁的人才有权知道。我不过是个外人。”
周小山一挑眉,“你不是很擅长偷听么?”
晏听潮:“……”
周小山眼睛一亮,“那我们去一趟国师府,问问国师。”
晏听潮点头,“不谋而合,我也正要去找他问另外一件事。”
到了国师府,见到天以,晏听潮开门见山问起伤药的事,隐去了神剑庄的内情。
天以摸着胡子,思忖片刻道:“苗神谷最擅长的不是毒就是蛊。你说的这种东西,无毒,却能致人死地,有可能是蛊。也有可能是两种药材相生相克,单独使用无碍,合在一起便能致人死地。”
晏听潮抱拳行了个礼,“国师能否帮我打听?”
天以爱莫能助道:“我离开苗神谷多年,只挂了个长老虚名,并不管事。老不死的又一直防着我。除非我亲自回苗神谷,否则问外面的人,屁都问不出来一个。”
周小山好奇道:“老不死的是谁?”
天以不屑的哼了一声,“谷主段九尊。”
周小山还想继续问,晏听潮已经换了话题,“我听大哥说无秘楼的机关是国师替他设计的。除了屋角四处,还有没有别的机关?”
天以摸着胡子洋洋自得道:“不需要别的。一旦进贼,从室外即可启动机关,来个瓮中捉鳖。不是老夫吹嘘,无人能逃脱这四处机关。”
晏听潮顿了顿,“无秘楼里还有没有别的机巧?”
“无秘楼建在水上,就是担心失火。我还替他设计了一个防火的密匣,用来存放最贵重的物件和资料。”
晏听潮立刻问:“防火匣在哪儿?”
天以忍不住笑道:“你哥和我虽是忘年交,也不至于把什么都告诉我。我只给他做了那个玩意儿,放在那儿我可不知道,你去无秘楼里好好找找。”
说到这儿,天以突然一愣,“怎么,你大哥临终前没有告诉你?”
“没来得及。”
天以黯然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大哥会突然病逝。他生前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有病,只说身体疲累,我送了他一些丹药。”
晏听潮幽幽道:“所以,做人要清闲安逸,该享乐就赶紧享乐,劳心劳力累死了,万贯家财都便宜了别人。”
天以懒得搭理他,送给周小山一些防身的暗器。在没找到更好的徒弟之前,不能让这个小丫头出了什么意外。
离开国师府,晏听潮忍不住有点发酸,“没想天以老头对你这么好。”
周小山美滋滋的摆弄着袖箭,“你是不是后悔了?”
晏听潮嘁了一声,“我才不会后悔。”
“你为什么不肯当苗神谷的长老?我看国师这个长老当的蛮舒服,又不用管事。”
晏听潮面无表情,拒绝作答。
周小山正色道:“咱们昨晚上可是说好以后要坦诚相待,互不隐瞒。阁主这是要毁约?”
晏听潮瞪了她几眼,无奈道:“因为段九尊想把孙女嫁给我。”
“原来如此。”周小山十分遗憾的叹着气,“我以为阁主很受女人喜欢,万万没想到净被些老头看上。国师非要收你为徒,段九尊非要你当孙女婿。唉,阁主你这老头缘真好……”
晏听潮忍住了打人的冲动,一脸冷漠的扭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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