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之下,青山沉默绵延,苍翠欲滴,与星辰同看过亘古,飞花流云之后,重重殿宇映入眼帘,他们已然来到归海宗的地界。
江河站在船头,正极目眺向远方,长发翻扬,白袍猎猎,好似仙人正对万丈红尘投以最后一瞥。秦瑶儿站在一旁看得入迷,直到顾钟言过来拉她的袖子,提醒她就要到了,她才恍然从一场梦境中清醒。
“瑶儿,我们要到了,下面就是流云镇,我们还得去找到住的地方。”
秦瑶儿点点头,看了眼飞舟下人群密集的小镇,眼中迸发出无限的期待和兴奋,她凑到江河面前满脸期待道:“江姐姐,等我们到了流云镇,一起去逛一逛好不好!”
江河将目光从伏盘大阵上收回,转头看向秦瑶儿:“好。”
她本该是直接去行止崖的,只是来到这人间极热闹之所,不免生出些好奇来。
小黑倒是出奇地有些沉默,听见江河想去流云镇逛逛倒也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哀声叹气,活像是被人催债上门。
“爷爷,我们也一起去好不好?”许图南扯着许元忠的手撒娇哀求着,许元忠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小南乖,我们得先去拜会归海宗门的长老们,还要请他们为你治病呢,爷爷答应你,等你的病治好了就带你来找江姐姐好不好?”
许图南不说话了,只是瘪着嘴眼泪汪汪地走到江河面前,用力地抱住了她,“小南舍不得你。”
江河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拭去了泪痕,“过些日子,我会去看你。”
得了江河的承诺,许图南很快就又喜笑颜开,她年纪尚小,不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承诺都能都兑现。
心月奴一连做了几日的心理斗争,终于以壮士赴死般地决心准备扮演好这个角色,她暗暗攥紧拳头,长长舒了一口气,炯炯的目光简直要穿透面纱,看得一旁的解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故意咳嗽了声,吓了心月奴一跳,本想狠狠瞪他一眼,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恨恨地作罢,只是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气势又泄了下去,她看了江河一眼,心里又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夫人……”心月奴嗫声道。
刚说完她就心虚地低下了头,江河温声问道:“怎么了?”
心月奴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脸色却忽然惨白一片,江河瞳中森白之焰燃起,似乎已然洞悉一切,她忽然不敢再言,乖顺地退下后冷汗湿透了脊背。
小黑在依在江河肩头眨巴着嘴道:“瞧把孩子吓的。”
江河随手将它弹在地上,换来一阵愤怒地叽叽喳喳,宗静山将它捡了起来,轻轻拍去并不存在的尘土后,随手将一条虫子喂进了小黑的嘴里,明明他脸上笑容恬淡温和,可不知为何小黑就是感觉到一股莫名地寒意。
“我在行止崖等你。”宗静山轻声道,声线虽轻松,可其中中藏了多少忐忑与不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江河沉默片刻,微不可查地点头。
事实上,想要不被天劫发现,她现在只能待在宗静山的身边,只不过这些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宁朝书见到徒弟这样患得患失,十分不忍,可是想起刚刚他喂自己吃下的虫子,忽然又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怜了。
离流云镇不远处的半山之上,江河、顾钟言与秦瑶儿三人被放了下来。
“江姐姐,我也好舍不得你啊!”解承一边操纵飞舟,一边掏出不知打哪儿找出的小方帕掩在眼下作拭泪状,满脸都是与一把绝世好剑失之交臂的顿挫,“归海的清夜无尘,你可一定要来看啊!”
江河眉目冷淡,对解承的热情邀请视若无睹,只是对着秦瑶儿二人道:“过两日我会去找你们。”
这便是要分开走的意思了,秦瑶儿面带不舍,顾钟言则是拱手道:“那晚辈便与瑶儿先行下山寻安置之所。”
直到顾钟言二人的身影远去,江河依旧站在原地,天空一碧如洗,未见半点墨云笼聚,江河又等了片刻,这才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我可事先告诉你,这符咒效时有限,你还是要回到静山身边的。”小黑在一旁不厌其烦地方重复着,生怕江河魔性大发,不听劝阻。
带江河来这里可以说是十分冒险,若她有玉石俱焚之心,趁着宗静山不在毁去符咒,到时归海宗必然会在千里劫云之下成为一片废墟。
“你这般心虚,莫非归海宗里有值得我玉石俱焚的仇人?”
小黑:“……没有,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江河冷笑一声:“再多嘴叨扰我游山,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小黑吓得立刻噤声,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敢再扑腾了,一人一鸟在这陌上小路行走着,一路看去,群芳初谢,山林苍葱,枝叶间光影斑驳,洒在柔软地面好似翠玉点金,溪水汩汩流过,反倒衬地山林愈发幽静。
将手伸入溪水见,刺骨寒意覆上手指,江河捡起其中一块石子,忽然朝着溪面打了一个水漂,到十七八个石子才重新没入溪中,见此情景,她的脸上竟是绽放出一丝笑意,虽然浅淡,却是极为真切的开心。
小黑忽然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羽毛,不敢直视那纯澈的笑颜。
江河走得极慢,到流云镇时已近黄昏,落日边际是熔熔金色,红玉点缀其中,华彩万千,因为是三年一度的弟子选拔,流云镇此刻挨山赛海,繁华热闹竟是远胜少商城的青羊街,到处人声嚷嚷,处处神采飞扬,半空之所彩灯齐上,烟火不绝,都是江河从未得见的景象。
愈是热闹鼎沸之处,就越是寂静孤独,灯色渐渐迷幻,小黑瞧不清江河脸上的神情,只觉得她与此处格格不入,可红尘偏又生出无数缠绕将她捆缚其中。
直到被人从肩头撞落,眼睁睁看着那清隽的背影消弥于人海,宁朝书仍未得知江河来此的目的。
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寻常游人,来见见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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