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京城里其他的世家公子相比,邵斐的优势简直肉眼可见,长得好、家世好,年少有为又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性,更加关键的是,陆晏清如今就身处近水楼台,接近邵斐,实在比接近其他那些她不熟悉的少爷要简单多了。

    一圈盘算下来,邵斐实在是她目前的最佳选择,若是能嫁给他,她自然不用为了将来的生活发愁。至于这件事情的难度,陆晏清固然心里有数,但她一向的人生准则便是法乎其上,才能取乎其上。

    陆晏清向来行动力极强,打定主意后,她便计划上阵了。

    邵斐在昌陵侯府所居的院落名为竹溪院,顾名思义,这间院子旁边有一片竹林和一条小溪。邵斐在家时,常有到竹林练剑的习惯。

    这些消息府里人几乎都知道,陆晏清不难打听。而且有利的是,陆晏清的新月轩离竹溪院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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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夜幕西垂,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清辉落地成霜。

    陆晏清带着弄墨一起来到寂静的竹溪边。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裙子的垂坠之感更显出飘然欲仙之貌。春日的夜里仍然料峭,但陆晏清顾不了这么多,她提着裙子原地转了几个圈,确认自己的准备没有失误之处。

    她手持一支玉箫,缓缓脱去脚上的鞋袜,赤着脚站在溪边的草地上。泥土的冰凉之感从脚底向上传,陆晏清不禁蜷缩了一下脚趾,但想到她期待的那副场景,她便像没感觉到这阵冷意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入溪水中。

    这条溪水极清,也极浅,陆晏清没走几步,溪水只是将将没过她的脚踝罢了。倒是奇怪,这溪水不像草地一般寒冷,流动的水拂过她的皮肤,竟有几分暖意。

    月光笼罩下,透过水面,可见水底散落的石子,并没有多少棱角,而是被流水冲刷得光滑圆润起来,站在上面虽有些不适,却称不上硌人。

    陆晏清理了理衣摆,望向月色中显得朦胧的竹溪院,手执玉箫,吹起曲来。箫声低沉悠扬,时而绵长,时而转折,陆晏清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可当真的吹起这首曲子来,她竟不由得有几分真情投入。

    于是当邵斐循着箫声前来时,便望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溪水中,只懒散地挽了一个发髻,乌黑的秀发大半散落在脑后。微风拂过,点点涟漪,衣袂清扬,整个人的身形在清辉下显露无遗,宛若那坠入凡尘的九天玄女,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她手持玉箫,箫声婉转幽咽,流动清扬,衣袖滑至肘间,露出如凝脂般的玉肤,仿佛与月色争辉。

    邵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恍惚间感觉自己误闯了仙境,只有胸中的心跳使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实。

    愣怔了好几秒后,邵斐才反应过来,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厮夏逸,于是一道声音倏地打破了眼前静美的画面:“是何人擅闯此地?”

    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陆晏清随即作出几分惊慌的模样,猛地停下正在吹奏的箫声,提起衣摆朝后退了几步,望向话音的方向。

    她悄悄示意身旁的弄墨,只听得弄墨提高声音开口道:“何人来此?我们姑娘是昌陵侯府表姑娘。”

    “哦?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邵斐语气带有几分压迫感,看向还站在溪水中的陆晏清,他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的身影从阴影中展现出来。

    陆晏清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的失礼,她手指无措地摩挲了两下手中的玉箫,眼光四处瞟动了两下,随即微微低垂着眼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在下陆晏清,家母是萧夫人长姐,近日方才来府中,见过……”陆晏清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个称呼:“见过表哥。”

    不等邵斐开口,陆晏清接着说:“不知表哥来此,今日是晏清失礼。”说着,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赶紧从溪水中走上岸来,但仍然是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只是她好像忘了,自己此时还赤着脚。邵斐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陆晏清,他看着她走到岸边,草色掩不住她白嫩的双脚,沾染的少许泥土却更加衬托出皮肤的白皙,还有那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而微微蜷缩的脚趾,泛着粉色的色泽。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一股不名的冲动涌上邵斐心头,他自己仿佛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匆忙转身:“你先将鞋袜穿上。”倒也没有阻止陆晏清对他的称呼。

    陆晏清看着邵斐的背影,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她缓缓蹲下,用溪水洗净双脚,再套上鞋袜。

    听到身后溪水拨动的声音,邵斐内心既是一片纷杂的思绪,又感到一阵空白和失神,直到听到传来的话语:“多谢表哥。今日实在是晏清鲁莽了。”

    邵斐这才转身,看向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少女,她仿佛也缓过神来,一双明眸朝他看来,却又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吹箫做什么?”邵斐不由自主地向前两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陆晏清咬了咬唇,挣扎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母亲生前极爱箫,也常常在家中吹箫,可惜她于三年前病逝,今日是她的忌日……”

    这句话半真半假,陆晏清的母亲萧善书爱箫不假,病逝也不假,只是这忌日并非今天,而是十天后的日子。这是她早已想好的借口,而且也算不得欺骗,吹起箫来,陆晏清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若非还惦记着邵斐,她便真要沉浸其中潸然泪下了。

    “你吹的是《定风波》?”邵斐看着她似有泪光闪动的双眸,接着开口问道。

    陆晏清这回是真的感到惊讶了,她抬头望向邵斐,这首《定风波》是萧善书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也是陆晏清学得最熟练的一首,刚巧此处又是竹林,她便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它,但她没想到邵斐竟能听出来。

    “是。”陆晏清点了点头,又垂下了双眸,“这是家母生前常常吹奏的曲子,她说也是她最爱的一首,只是我技艺不精……”

    “你吹得很好。”邵斐开口打断了她,技巧倒是其次,对方所吹之曲明显带有真切的感情。

    他望着她,却又好像在透过她望着别的什么人。

    陆晏清猜想,他多半是想起了他的生母。出生起就和自己的母亲分离,他会对自己的母亲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呢?总之定是复杂的情感交织,陆晏清选了这么个借口,也是有意对准对方的症结,而且听闻邵斐生母生前也是诗书礼乐无不精通,她便是算准了邵斐这时候会起的心思。

    “我见这一片竹林清幽静谧,却不知误闯惊扰了表哥,请表哥见谅。”陆晏清朝邵斐福了福身子,再次表示歉意。

    “这里本身也不是什么不准入之地。”邵斐摆摆手,随即看到陆晏清在风中显得萧瑟的身影,似有些微微发抖。他顿了顿,环顾四下,仿佛在犹疑些什么,却还是开口道:“夜里风凉,你也早些回去吧。”

    陆晏清听了这话是有些失望的,看邵斐的样子,她原本以为他会将衣服脱下来给她,却没想到只是开口赶她走罢了,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表示顺从:“多谢表哥,晏清告辞。”

    她再次朝邵斐行礼,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竟感觉晚风更添几分凉意,她只好领着弄墨快步离开。

    邵斐看着陆晏清从自己身旁走过,看向她离去的单薄背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刚才内心的冲动。

    陆晏清带着弄墨朝新月轩的方向走去,她这下感受到衣服单薄的苦楚,她不由得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内心无奈地想,这回下来,她多半是要染了风寒。但想到邵斐方才的反应,她又觉得应当是值得的。

    正当她在两种心思间反复来回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才发现是刚才邵斐身边的小厮。

    夏逸手上捧着一件男子外袍,快步走来:“表姑娘,春寒料峭,请您披件衣服,省得着了风寒。”

    陆晏清心下惊讶,但表面不露声色,示意弄墨接过衣服为她披上。

    尽管只是一件单衣,但感受到衣服上还未消散的温度,以及清淡的香气,她竟立刻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

    一种得意的喜悦在陆晏清心里蔓延,她朝对方说道:“替我多谢表哥,改日便将衣袍洗净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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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斐多年练武,即使身着单衣也不惧寒冷,更不会因此被寒气侵袭,何况他今日本就是要来练剑,不像他那个单薄纤弱的表妹——

    在意识到刚才那个身影又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时,邵斐猛地甩了个剑花,似要把她从脑海中驱赶走似的。

    凛冽剑意随剑而出,激起空气微漾,和着凉风,扫过竹叶飒飒作响。

    一通舞剑毕,邵斐走向已经回来的夏逸:“送过去了?”

    夏逸点点头:“已经披上了。”

    收剑入鞘,邵斐领着夏逸走回竹溪院:“她怎么说?”

    “说是谢谢您,改日洗净给您送回来。”邵斐步子迈的大,夏逸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邵斐随意地“嗯”了一声,看上去似乎不甚在意

    。

    竹溪院离溪边本就不远,邵斐很快回到自己院中,坐下饮了口茶。

    微凉的茶水入口,邵斐整个人冷静下来。

    他唤来另一个侍卫:“秋鸣,你去查查这位新来的表姑娘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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