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义睡了一觉醒来,揉了揉眼睛,过去的记忆已清零,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就是:“不是我欠的账,我没有欠你们的账。”

    王思义从床上爬起来,不受任何支配的走出了屋子,打开大门,没有目的的、没有方向的走了,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不是我欠的账,我没有欠你们的账。

    从此,龙头山乡便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

    清晨,等到四伯母醒来时,王思义早己不知去向。她知道丈夫已经不是从前的丈夫,而是一个让她操心牵挂的疯子了。她马上爬起床来,流着泪走到院子里,向四处张望,未能发现丈夫的踪影。

    可她又不忍心把身心俱疲的儿子叫醒,只好一边流眼泪,一边做早饭。她的栋梁倒了,将意着什么呢?四伯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泣不成声。

    于韵妹一觉醒来,顾不上洗漱,也顾不上打开炉火,就跑到前西屋去看四伯母。

    当在厨房里见到泪流满面的四伯母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含着泪说:“他四伯母,你别急,我这就叫仲恺去告诉秋霞,待会老三、老五都回来了,姐夫、妹郎也来了,我们一定要向他们讨个说法。”

    于韵妹说完,就回到家里,叫醒仲恺,对仲恺说:“仲恺,快去把你大姐和大姐夫请回来,就说今天我们分家,叫姐姐和姐夫回来做个中间人。你就说娘担心分家扯皮,有个中间人便于主持公道,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要跟你姐说四伯已经疯了。”

    仲恺点头答应,穿上短衣短裤,洗把脸、刷了牙就一路小跑的去了。

    于韵妹不准仲恺告诉秋霞四伯已经疯了,是怕秋霞着急。

    仲恺跑到朱家大院时,秋霞和季贤刚刚起来。因季贤的舅舅今天五十五岁生日,虽然是平常生日,但朱太太每年都回去给哥哥祝寿,今年也不例外。她叫季贤赶马车送她去吴家渡娘家,给哥哥拜寿。

    仲恺还在离朱家大院一华里路远的地方,秋霞就在阳台上看见了急急匆匆向朱家大院走来的仲恺。

    她预感到家里一定又出事了,紧张地对季贤说:“不好了,仲恺来了。”

    “呵呵!仲恺来了怎么不好。等下我陪娘去了吴家渡,仲恺不是正好陪陪你吗?”季贤不以为然的笑着说。

    “唉,”秋霞叹口气,一边下楼去迎接仲恺,一边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仲恺不会无缘无故来的。”

    等秋霞走到院子里时,仲恺就到了铁栅门门口,一见秋霞就说:“大姐,娘叫你今天回家去一趟。今天我们王家祠堂分家,两个姑父也会来。昨天晚上,爹和三伯就去请了,估计早上就会到。”

    秋霞知道王家祠堂这个家早晚要分的,并不觉得惊讶,于是对仲恺说:“好吧,我们吃了早饭就回去。”

    仲恺随姐姐到了客厅,在客厅里把昨天所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向秋霞和盘托出。秋霞想到了分家时必须出现的丑恶行为,但没想会弄到如此地步。气得怒目圆睁,俏脸绯红,从来不用脏话骂人的她,居然脱口而出的说出了她平生第一句脏话:“妈的,想不到王耀荣一世英名,却养出一帮畜牲不如的子孙后代来。”

    早饭还是鸡蛋肉丝面,这叫仲恺非常高兴,他最喜欢吃鸡蛋肉丝面了,在王家祠堂,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有吃,而且还要和仲勇分着吃。自从姐姐嫁到王家祠堂不到十天,他就吃上两次了。

    “大姐,鸡蛋肉丝面真好吃,以后我想吃鸡蛋肉丝面了,就来大姐家。”仲恺高兴的说。

    秋霞笑着向仲恺点了点头。

    季贤摸着仲恺的脑袋说:“仲恺要求也太低了吧,一碗鸡蛋肉丝面就把你给打发了?下次来,姐夫带你去鲤鱼洲吃好吃的。”

    “不,我就爱吃鸡蛋肉丝面,我在家里要盼一年才能吃得到一次。”仲恺抬起头,望着季贤说。

    朱太太和淑贤都被仲恺逗笑了。

    淑贤笑着说:“那就天天来我家吃呗,反正又不远。”

    “不,天天来吃。我哪里好意思?”仲恺说。

    “哈哈哈,那等你们分了家,我叫你姐夫给你们多送些面条和鸡蛋去,以后可以叫你娘煮给你吃。”朱太太笑着说。

    吃过早饭,秋霞就准备和仲恺一起回家。

    季贤说先把她们姐弟送回王家祠堂,再返回去将送母亲送到吴家渡。但秋霞拒绝了。

    秋霞对季贤说:“吴家渡路远,等你送了我们回来就太晚了,我和仲恺走路回去就行了。你还是早一点送娘去吴家渡吧,省得舅舅和舅妈盼着娘。”

    季贤不再坚持,去后院牵马搭架子去了。

    秋霞上楼进卧室,打开大衣箱,拿出爷爷写给她的遗书和铜烟斗后,又下楼来,和在客厅里等她的仲恺,匆匆走出朱家大院,经过乡间小路,淌过乌龙江,回到了王家祠堂。

    秋霞姐弟回到王家祠堂西北屋时,她的大姑父和小姑父都提前到了,正在西北屋吃早饭。见秋霞回来了,他们忙向秋霞招呼,示意秋霞跟他们一起吃早饭。

    秋霞上前向两姑父行礼,并笑着说:“有劳两位姑父了,我已经吃过,您们慢慢吃。”

    待两位姑父吃完早饭,秋霞吩咐母亲,把碗筷撤掉后,就拿出爷爷的遗书给两位姑父看,小姑父看了遗书后大喜,高兴的说:“好哇,就照着这样分呀,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呢?”

    “唉,”秋霞轻叹一声,对两个姑父说:“爷爷生前交待过我,要等到他死后才能打开锦囊,但爷爷死的太突然,我急得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当时我也不知道锦囊里装的就是爷爷的遗书,一直到前天安葬好爷爷和奶奶以后,晚上我回到家里才想起爷爷的锦囊。打开一看才知道是爷爷的遗书。”

    小姑爷接着又说:“现在就麻烦了,抢去的东西拿不回,砸坏的东西不知具体找谁赔,他四舅神经失常如何救治,谁负责救治?外面欠的债怎么还?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唉,麻烦呀。”

    王思福和王思礼也一起坐过来商量,到底如何解决老四的问题。现在分家已不是问题,因为老爷子的遗书上说得很清楚,关键就是老四的问题。

    秋霞沉思片刻说:“我有一个办法,几位长辈看看可行不可行?”

    小姑父说:“先说出来听听,可行的话,就采纳,不可行,我们再商量。”

    王思福也向秋霞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秋霞看了看所有的长辈,鼓起勇气说:“依秋霞之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王家祠堂,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钱字。既然问题已经出了,要解决问题,还是离不开这个钱字。我也不想因为四伯的问题,又搞得其他几家像四伯一样,毕竟我们还是一根藤上的瓜。我想要不这样,抢去的抢去了,分了的就分了,只要大家不再有意见,家就这样分了。关于四伯的问题,我认为,爷爷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和家具,可以做为对四伯的补偿,给到四伯名下去。在这里,我还得对父亲和三伯说一句,请您们也不要对爷爷和奶奶住的这几间房子有什么想法,因为那几间房子也是会打破头的事情。至于那些欠账,我想,爷爷给我的两百块大洋还清债务,应该不是问题。多下来的用来给四伯治病。我就说这些。”

    小姑父看了看秋霞,对她投去了欣赏和赞叹的目光,然后对王思福和王思礼说:“三哥、五哥,爹和娘生前住的那几间房子,您们如何看待?”

    王思福说:“我同意秋霞的做法,反正我对祖业看得很淡,自己不努力,祖先给你一座金山这会被你败掉,俗话说的好,坐吃山空。”

    “说的好!”小姑父又问,“那么五哥,您呢?”

    “秋霞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王思礼说着摘下眼镜,又把眼镜戴了回去。

    “唉,你们都不会有意见,我是知道的,难的就是那几家。姐夫,您说是不是?”小姑父对大姑父说。

    大姑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什么主见,只是点了点头。

    秋霞说:“我看这事不应跟大伯、二伯和满叔商量,强制执行,我会请人拟好协议书,到时叫季贤去梅城县衙请来保安队,强制他们签字画押。等他们同意,事情就办不成了。”

    “好!秋霞果真有魄力,你才最像你爷爷的性格。好吧,姐夫,我们俩去通知各家各户,争取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再拖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姑父说完,就拉着大姑父,从中东屋王思善家起,挨个到王思儒家,王思安家去通知。

    秋霞就去四伯母家,把四伯母和仲财哥叫到一起,商量她做出的决定。

    四伯母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要想挽回是不可能的,只能得到一点补偿就算了,于是点头同意了秋霞的处理意见。

    也许是秋霞在爷爷和奶奶的葬礼上所发挥的威严,在家族中产生了威望;也许是秋霞手中拿着爷爷的铜烟斗,使大家敬而生畏。大家见了秋霞,安静的让人不可置信。秋霞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秋霞说好,等协议书拟好了,大家必须签字画押,以后谁胡闹,拿谁是问。

    大家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纷纷表示如再反悔,任凭处置。

    四伯母一家分得了一孔石灰窑、祠堂边上的菜园和老爷子、老太太生前住的前东屋和屋里的所有家具,也就不吵不闹的接受了现实。

    令人为之惋惜的是四伯王思义,好端端的一个人竟被残酷的现实逼疯,成了王家祠堂大家庭里勾心斗角的第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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