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茂林在早饭后才醒来。
昨天夜里,妻子的温柔使他有些疲惫。他伸了一个懒腰后,翻身下床,趿拉着鞋,走到阳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迎面吹来的夏日清风,让他感到心旷神怡,接着,他又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大发感慨:“啊!人间仙境,数我鲤鱼洲也。”
杨振南听到师座醒了的声音,立马上楼来侍候师座洗漱更衣。
朱英梳妆打扮以后,吃过早饭,说是要与丈夫一起去吴家渡看望姐姐,正愁无车代步。
齐伯清早就去鲤鱼洲“扛子帮”租了两顶轿子,停在院子里等着霍团长和朱英上轿。
季贤想把父亲回家来为他和秋霞办亲事的喜讯告诉秋霞,但苦于没有渡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去哪里弄条船来。
杨振南侍候师座洗漱完,就要陪师座去安顿荷花渡的几十个士兵。
下楼时,他看到少爷愁眉不展,便问:“少爷是在愁船的事吧?”
季贤叹了口气,焦急的说:“唉,杨大哥,你说这乌龙江怎么能没有渡船呢?”
“少爷别急,刚才我跟师座说了船的事,。师座说先去梅城县船运公司借几条船来,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杨振南微笑着说。
季贤一拍脑袋,兴奋的说:“哎呀,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呀呢?”
朱茂林穿戴整齐后,便下楼来。他边下楼边笑着说:“呵呵,贤儿起得这么早。”
“早上好!爹。”季贤笑着说。
朱茂林下了楼,就经过客厅往餐厅走。季贤陪着父亲一起肩并肩走着。
朱茂林语重心长的说:“贤儿,爹这次回来,本来是要办两件事的,第一件是你的婚事,第二件是顺便押运点粮草回部队。但由于洪水灾害,你开仓放粮的事情,昨天晚上你母亲也跟我讲过了,看来我的第二件事情是要落空了。我决定趁我带了士兵回来,我们立马开始灾后重建,赶快耕田,一边先把晚稻提前种下去,一边帮你把婚事办了。田一日不能荒呀!等下我们去把荷花渡把士兵调过来,让你齐伯带着他们耕田。我们就去王家祠堂求婚。我看定婚就算了,干脆把婚结了,爹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呆在这里。”
“是,爹,”季贤求之不得,满口答应着替父亲把餐桌旁的高靠背椅摆好让父亲坐下。
杨振南和吴妈端着点心和百合莲子羹,放在了朱茂林面前。
朱太太拉着刚从树上捉了一只知了下来的淑贤,匆匆走进餐厅,在朱茂林身边坐下,轻言细语的说:“淑贤乖,快叫爹。”
“我不,”淑贤扭开头说。
朱茂林起身抱起女儿,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吃点心,一边慈祥地说:“不叫就不叫吧,反正你不叫爹,也是爹的女儿。等会爹带你去荷花镇玩好不好?”
“好!”淑贤高兴的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一下,就挣开父亲的怀抱跑开了。还边跑边说,“爹真好!我去把我的新衣服换上。”
淑贤的一声爹,让朱茂林热泪盈眶。朱太太忙递给他一块手帕。
她自己的眼腔也湿润了,转过脸去感动的说:“这孩子,终于肯叫爹了。”
朱茂林抓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上,用力握了握,低着头惭愧的说:“梅香,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是啊!一声身不由己,道尽人间多少无奈事。
然而,朱茂林为何身不由己,还得从他祖父开始说起。
朱茂林的祖父朱来顺,曾经是龙头山的土匪头子,天天带领山上的土匪,抢劫民财。赌博、耍钱、逛窑子,无恶不作,为所欲为。其人品虽然不济,人却长得高大魁梧,英俊帅气。
朱来顺去龙现头凤仙楼逛窑子时,总喜欢点凤仙楼里一个最漂亮、最年轻、最有名的叫小翠的姑娘。
小翠是凤仙楼的名牌妓女,貌美如花,聪明伶俐,有情有义。乌龙江上做生意的富商来了,都要点她。但她只为朱来顺宽衣解带。其他的人,她一慨不接待。
老鸨子用鞭子告诉小翠,她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接客是她唯一的活路。
小翠受不了皮肉之苦,只好从了老鸨子,除了接朱来顺以处,也接其他的客人。久而久之,小翠积攒了一些钱,就为自己赎了身,到龙头山做了朱来顺的压寨夫人。
几年后,小翠就劝丈夫弃恶从善,离开了龙头山。并在龙头山脚下的龙现头街市,用自己卖身的钱,开了一家小面馆。
小翠每天起早贪黑,挣了钱就买田,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好,田也越买越多,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老天总是爱捉弄人,为小翠开了这一扇窗,却又为小翠关了另一扇窗。因小翠红花水喝多了,以至于和朱来顺结婚多年都无子嗣。
小翠也不知吃了多少药,才在朱来顺五十岁的时候生得一子,取名朱兴丁。
朱来顺的意思是,希望朱家从儿子朱兴丁这一代开始,人丁就兴旺起来。所以,在朱兴丁十七岁那年,就为儿子朱兴丁娶了一个大朱兴丁五岁的女人做儿媳妇。
朱来顺心想,“儿媳妇年龄大一点,娶回来就能怀孕生孩子,他和妻子可以早一点做爷爷奶奶。”
可是,事与愿违,朱兴丁的第一个老婆,因生第一胎就难产,连同腹中婴儿一起死了。
朱兴丁的第一任老婆死了不到一年,朱来顺又为他娶了第二个老婆。反正朱来顺有钱有地,不愁找不到儿媳妇。
但是,朱兴丁第二个老婆过门时都是白白胖胖的,可不到半年就变得面黄肌瘦,嫁到朱家不到一年就死了。死的时候还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朱兴丁接连死了两个老婆,村里人就开始议论纷纷了,都说是朱来顺当土匪时做多了坏事,遭报应。于是朱兴丁就不太好找老婆了。
朱兴丁倒不急,想着反正自己也才二十郎当,帮父母先做几年生意,再找老婆也不迟。
朱兴丁打了几年光棍以后,终于在二十五岁又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并且成亲不久就怀了孕。
朱来顺真是喜不自禁,一时高兴,竟然又买了几十亩地,家里的田地由原来的一百多亩一下子上升到两百亩。
可是,不知道真的是朱来顺做多了坏事遭报应,还是朱兴丁克妻克子,第三个老婆又跟第一个老婆一样难产死了,大人和小孩都没保住。
从这以后,就再没有人敢嫁给朱兴了,都说他克妻克子。
朱来顺一气之下,就把龙现头的小面馆给卖了,一个人躲在家里喝闷酒,再也不问世事。
夫人小翠却让他去找一下风水先生,说有可能是住的房子风水不好。
想想妻子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朱来顺才又来了精神,于是把龙头山的老道士请到了家里。
老道士在朱来顺的家门口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说:“老爷,这房子如果再住下去,您要倒大霉啊!左青龙、右白虎。白虎不能高过青龙,您来看,您的大门正对乌龙江下游,财气都被水冲走了。再说,大门右边的白虎又是龙头山,您说有那座山高过龙头山呢?所以,贫道建议您马上搬家,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否则,朱家恐怕要绝后呀!”
朱来顺听了老道士的话,脸色变得铁青,第二天就决定搬家。并请老道士帮他去找风水好的地方,盖一栋新房子。
老道士带着朱来顺东游西逛,结果在鲤鱼洲村选定了一块风水宝地。
朱来顺买下那块宝地后,又在老道士的指导下建房,将大门正对着乌龙江上游的荷花渡。左边是龙头山,右边是丘陵。这样一来,左边的青龙就高过右边的白虎了。
房子盖了九栋十八间,也就是朱家大院后院的那一排平房。
朱来顺搬到新家以后,老道士又建议朱来顺用以牙还牙的方法给朱兴丁找老婆。
老道士说:“少爷命硬,您就给他找一个命贱的女子为妻,让他们俩个人相克相消,方可太平。”
朱来顺采纳了老道士的建议,并和老道士一起游山玩水,到处寻找合适做他儿媳妇的女子。
当他们来到瓷陵县时,发现一个自己卖自己的女子。据女子说,家里人都死光了,她是卖身葬父。
老道士却对这女子非常满意,信誓旦旦的对朱来顺说:“这个女子跟少爷才是天生的一对。他们俩个人在一起,保证您以后的家业越发越大,子孙也越来越兴旺。”
听老道士这么一说,朱来顺高兴极了,毫不犹豫的买下了那个女子,并替那女子埋葬了父亲。
朱来顺把那女子买回家以后,老道士又建议朱来顺不要声张,只需跟少爷拜个堂就可以。
朱来了对老道士言听计从,一一照办,请来裁缝帮女子做了几身衣服,便在买来的第五天,让儿子朱兴丁跟那女子拜堂成了亲。他还跟那女子取了一个很贱的名字——猫妹。
就在猫妹与朱兴丁成亲的第三天夜里,天空中下起了大雪。到第二天早上,便是漫天皆白了。
长工起来打扫院子里的积雪时,听见围墙外有小孩子的哭声,于是寻着声音找去,结果在院子门外的围墙脚下,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单薄,破烂的鞋子露出了两个脚趾头,手、脚和脸都冻红了。
此刻,小男孩正蹲在一个老叫花子的身旁,一边发抖一边嘤嘤抽泣。
长工立马转身回屋,把朱来顺叫到了门外的围墙脚下。
朱来顺用两根指头放在老叫花子的鼻孔上探了探,发现老叫花子已经没气了,就问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见有人问他话,忙跪在来人面前哭着说:“好心的老爷,救救我爷爷吧,救救我爷爷吧。”
朱来顺自从不在龙头山当土匪以后,便听从了妻子小翠的规劝,处处积德做善事,总想为自己赎一点罪。见小男孩可怜,便叫长工把小男孩抱进屋去,给小男孩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暖和的棉袄,之后又给小男孩吃了两大碗饭。
小男孩吃饱饭,穿上暖和的衣服、袜子和鞋子后,便不再发抖。脸色也变得干净、精神、红润,眼睛也有了神采,黑莹莹的,是一个漂亮健康的男孩。
朱来顺想起老道士说的用贱来克硬,于是就收留了小男孩,并给小男孩取名齐财福,意思是希望小男孩将来财福双齐。
然后,朱来顺又替小男孩埋葬了冻死在围墙脚下的爷爷。从此,齐财福便成了朱府的一名小长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