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风高路黑,雷声震耳欲聋。
在鲤鱼洲街市赌了一整夜钱的王思安输了个精光。非但输了个精光,还欠下一身赌债。此时,又困又饿又沮丧的他,正和四、五个人在鲤鱼渡口等渡船。
眼看天快要下雨了,风特别大,发出呼呼的吼叫声,但雨还没下下来,只是冷得很。
因昨天天气闷热,王思安只穿了一件薄衫,冻得抱着膝盖蹲在渡口傍边的一堆茅草边,想借此挡风御寒。
跟他一起的五个人,其中一个胖子在叫船,其余的四个也跟王思安一起蹲着。
他们是在策划一个行动,计划很周密,已经分好了谁打前阵,谁来断后,又由谁来望风,一切准备的妥妥当当。
胖子将两只手做成喇叭形状放在嘴前,大声喊道:“船工,有人要摆渡喽。船工,有人要摆渡喽。”
船工大概是睡着了,胖子叫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船工的回应。胖子心想,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大小了,船工没有听见,于是他又从四个人当中拉了一个去,两个人一起喊:“船工,有人要过江喽。”
船工睡得正香,蒙蒙眬眬的听到有人叫唤,便懒洋洋的推开船舱上的窗户。一阵风呼啸而过,他打了一个寒颤,又缩回到被子里去继续睡觉。
“哎,摆渡喽,有人要过江喽。”一阵叫喊声又从此岸飘到了船工的耳朵里,这回船工听明白了,真真切切的是有人在叫船,而且是几个人同时叫唤的声音。
于是,他极不乐意的起床披上衣服,点亮马灯,打开船舱门朝对岸看去,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把头缩了回去。
“哎,摆渡喽,有人要过江喽。”接连又专来了几声叫唤。
“叫魂啦!叫,叫,叫,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摆渡人见天黑,只当是半夜,并不知道时辰。
他穿好衣服,托着鞋子出了船舱,天太黑使他无法辩认方向,也看不清对面有几个人。但凭着多年摆渡的经验,不管看不看得见,他都能把船撑到对面去。至于几个人坐船他不必理会,人多人少都是一船渡。
胖子等人看见河面上一点星光在向自己这边靠近,便知道船已经撑过来了。
“嘿嘿,船撑过来咧。”胖子笑着说。
王思安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继续蹲在原地没有动。其余的人都在码头上站着,焦急的看着船慢慢的靠近。
眼看天快亮了。如果不是乌云密布,快要下雨的样子,天差不多都要亮了。只要天一亮,他们的计划就要落空。
王思安倒是希望渡船最好是等到天亮了再过来,毕竟那几十只鸡都是自家养的,带着别人去偷自家的鸡,他多少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
良心的谴责以及对他爹的畏惧,使王思安感觉到自己特别的不是人。但又能怎样呢?谁叫自己手气这么差,欠着人家的债。人家非要给钱,不给就砍手。手被砍了将如何见人呢?这时的他,倒真的是很想痛改前非。但他又转念一想,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把这些鸡给了他们,我就不欠他们的了,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去赌了。
王思安这样想着,倒也觉得心安理得。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船过来了,上船吧,快,快点。”胖子等人一边拉着王思安,一边说:“快上船,别磨磨蹭蹭的,你还想等天亮吗?
王思安被动的跟着他们上了船,反正他已经找到了原谅自己的理由,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等船工把船撑到对岸,他就纵身一跃跳到了码头上,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引路,胖子等五人跟在他的身后,偷偷摸摸的溜进了王家祠堂的后院。
这时,雨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噼噼啪啪的下了下来,很快就将王思安等人淋成了落汤鸡。衣服湿的可以拧出水来。
但是因为情绪高度紧张,他们倒也不觉得冷,一心只想着如何快点得手,好趁着天还没亮时溜走。
鸡窝在猪圈傍的一个茅屋里关着,四、五只猪还在打着如雷的鼾声,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王思安冒着雨在几个人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茅屋的屋顶,他掀开屋顶上的一块用草编的茅扇,从屋顶上跳下去打开茅屋的后门,让胖子等人钻进去。
王思安摸了摸衣衫口袋,想划根火柴来确认鸡窝的准确位置。但火柴已被淋湿划不着,他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鸡窝的位置。
也许是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使他在几分钟后便看清了鸡窝就在靠门边的墙角上。
一阵欢喜后,王思安把胖子他们带到了鸡窝旁边。
胖子从腰上解下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将几十只鸡全都装了进去。
雨声和雷声掩盖了鸡的叫声。王家人都在熟睡中,对他们的行动全然不知。
胖子等人轻而易举的得手后,冒雨溜了。临走时,胖子狠狠的撂下一句话说:“下次要赌,多带点钱,免得我们哥儿几个担惊受怕,挨淋受冻。”
王思安哆嗦了一下,没回话。此时的他本来就穿得少,衣服又是湿的,真是又冷、又累、又困。
雨落下来以后,天就亮开了一些,能看得见路了。此时风已经停了,雨却还在下,院子里满是被风吹落的枯枝和树叶。
王思安听到一声咳嗽声,知道是当班做饭的人起来了。他蹑手蹑脚的想溜回自己屋里去,但又担心他老婆吴新会不开门,反倒会被家人发现。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公家厨房的后门打开了。他听到有人说话:天都亮了,今天这该死的公鸡怎么不打鸣呢?
王思安听出了是吴新会的声音,心中暗喜,心想,“吴新会既然已经起来做早饭了,那么后西屋的门就是开着的。”
于是,他猫着腰偷偷的溜出茅屋,溜出厨房,最后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卧室,他便脱下那件湿漉漉的薄衫扔到床底下,光着身子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一宿没睡的王思安,已经是站着都能睡着了,身子一挨着床,便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响,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闭上眼睛就像死了一样,呼呼大睡起来。
至于王思安什么时候溜进了房间,吴新会是一无所知。她一个劲的向跟她一起当班的仲书媳妇梁艳枝,数落自己的丈夫。
“我家那个死鬼,你满叔,昨晚又不知去哪里鬼混去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吴新会一边洗锅一边说。
负责烧火的梁艳枝从灶前探出个头来,疑惑的问:“一个晚上都没回来,那他到哪里去了?总不会又去逛窑子了吧?”
“他不逛窑子,那会去哪里呢?”吴新会气愤的反问后,又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的肚皮说:“侄媳妇,你也知道,男人就像一头配种的公猪。谁知他又去哪里配种去了?”
其实梁艳枝的年龄比王思安和吴新会还大个七、八岁,但是按字辈轮,她就得叫王思安满叔,叫吴新会满婶。
梁艳枝往灶里塞了一把柴,抬起头来说:“我说满叔也真是,家里有老婆,还总往那地方跑。”
“哼,他这种色鬼,早晚都会死在那些(婊)子和骚货的肚皮上的。”吴新会恶狠狠的说。
不一会,早饭就煮好了,梁艳枝见灶旮旯里的柴火烧完了,便去关鸡的茅屋里抱柴。
一进茅屋就发现茅屋的后门开着,她自言自语的说:“昨晚二婶和五婶茅屋门都没闩。”
梁艳枝也没多想,抱了一把柴经过猪圈到厨房里来了。
她把柴放在灶旮旯里,然后对吴新会说:“昨天晚上茅屋门都没有关,要是我们没有关,准被老爷子骂死。”
吴新会这个脑子比猪还蠢的女人,这时似乎有几分开巧。她惊讶的说:“什么?茅屋门没有关,会不会是进了贼,把鸡窝里的鸡偷走了?今天早上,我没有听到鸡叫。”
“对呀,我也没有听到鸡叫,准是被贼偷走了。”梁艳枝被吴新会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今天早晨也没有听到鸡叫。脸上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说道。
“走,到茅屋看看去。”梁艳枝拉着吴新会出了厨房,边走边说。
两人走到茅屋里时,发现鸡果真被偷了,她们不由得同时大喊起来,“不得了啦!家里进贼了,鸡全都被偷光了。”
这时,天已大亮,雨也小了。已经起床的男人们听到喊声,都来到厨房里,问吴新会和梁艳枝是怎么回事?
厨房的后门与茅屋的后门都是朝着后院的,梁艳枝领着大家从厨房的后门出去,走到茅屋里去看那个空空的鸡窝。
老爷子在前院练挙,虽然天还下着小雨,但他在屋檐下练,下雨也并不防碍他练功。
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的喊声,老爷子立马停止练功,匆匆的从大厅一直赶往后院,走到已经在后院议论纷纷的儿子、儿媳妇们、孙子和孙媳妇们的中间,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贼是从哪里进来的?”
“不知道,反正我抱柴的时候,发现茅屋门开着,当时我以为是昨晚忘关门了,没有注意到鸡的事。还是满婶提醒,说她早上没有听到鸡叫,我才想起我也没听到鸡叫,这时候我和满婶才想到可能是家里进了偷鸡贼。”梁艳枝说得唾沫横飞。
吴新会在一边付和着说:“是的,当时我还说,今天这公鸡怎么不打鸣呀?没想到是被贼偷走了。”
后院里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的说没有听到鸡叫,有的怀疑茅屋门没有关好,有的骂偷鸡贼不得好死。
老爷子到芧屋里看了看究竟,发现并没有什么被撬的痕迹,便确认是门忘关了。于是,对昨天在厨房当班的老二媳妇和老五媳妇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连门都忘关了呢?”
老爷子说完,不等老二媳妇和老五媳妇回答,便吩咐六个儿子都回各屋去捡检查检查,有没其他东两被偷。
就在这时,他发现小儿子不在场,便问吴新会:“老满媳妇,老满他还在睡懒觉吗?怎么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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