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从给梁微补课然后在她家蹭饭开始,这一个多月来,许南敢一直和他俩一起吃饭,梁微一到饭点就拉着他去食堂。
今天他俩出去吃了,没叫他。
许南敢苦笑了下,自己往食堂去。
吃完晚饭回教室,许南敢瞧见那两个人正在往小卖部走。
她真的很爱去小卖部,仿佛什么仪式一样,有事没事都要跑一趟。
有时下课铃一响她就往外冲,结果只买了根棒棒糖回来,一路叼着回来,没吃几口就咬碎了,最后到教室只剩下一根棍。
食堂到教学楼要穿过操场,这会儿篮球场上聚集了不少人,趁晚饭时间来一局。
他边走边看,想到那天梁微在这里投篮。
蓝白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个高腿长的,袖子撸到臂弯上,运着球围着半个篮球场跑了一圈,而后跳起来,掷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短发随着她跳起来的动作扬起,再十分随意地落下。
真的很像个男孩子。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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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梁微,是小学四年级的寒假,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
那年冬天,许南敢奶奶突发脑溢血住院手术,他爸许绍带着他去医生办公室。在那里,他见到了安静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梁微,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他,乖巧可爱。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许绍隔三差五的会来一趟,呆上一会儿,顺便缴接下来的住院费,只留他一个人在病床旁照顾奶奶。
后来,时不时就有个小姑娘扒在病房门边往屋里偷看。
一次他去开水房打水,路过医生办公室,小姑娘看到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两条小辫子欢快地晃荡着。
她跟在他身后,问他:“你奶奶好了吗?”
许南敢看她,“你是谁。”
“我是梁微。”她说。
许南敢仍旧看着她。
梁微又说:“梁加锐是我爸。”
梁加锐,奶奶的主刀医生。
那天,两个小孩坐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走廊的长椅上聊天,暖水瓶搁在脚边,大多都是梁微问,他答。
梁微:“你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许南敢摇头:“不知道,你应该问你爸。”
梁微:“经常见你爸爸来,你妈妈为什么不来呀?”
许南敢沉默半晌,也摇头。
“爸爸说你和我一样大,为什么你不用写作业?”梁微自顾自的问,也没等他回答,“我寒假作业还有好多没写,你要是没有作业,可以帮我一起写吗?”
许南敢:“……”
梁微不是每天都在医院,那天之后,她每次来都会给他带吃的,有时是小零食,有时是水果。
她说那些零食都是她的宝贝,她分享给他一起吃,然后拆开袋子,自己先吃起来。
梁医生见他俩在一起玩也挺高兴,偶尔梁微没来的时候,见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就把他叫进医生办公室,给他讲病例,也不管他一个10岁小孩究竟能不能听懂。
奶奶病情逐渐好转,许南敢心情也好起来,终于愿意陪梁微玩她念叨了很久的捉迷藏游戏。
两人石头剪刀布,梁微输了。
“你输了,这局你负责找,”他指着护士站,“你在那儿数到20,然后来找我,我就藏在病区里,你别找远了。”
梁微乖乖在护士站蒙着眼睛数数:“你快点,1,2,3……”
许南敢早就想好要躲在哪里,径直跑进医生办公室,站在门后。
梁医生的办公桌就在门旁,见他躲在里面,还笑着问他:“是不是在和梁微玩捉迷藏?”
他点头。
“那你躲好了,叔叔一定不告诉他。”
许南敢甚至都没来得及回他,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接着银色寒光闪烁,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入他的脖子,鲜红色液体迸出,紧接着那染着鲜血的冰冷再一次刺了进去……
雪白的墙壁溅满了鲜血,一下,两下,三下……
尖叫声划破这个寂静的午后。
那位比他父亲还温柔的梁医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对他摇了摇头。
躲好了,不要出来。
眼前的景象全部模糊了,耳边响起嗡鸣声,透过门缝,他看到一群白色冲过来,又止步在门口。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屋里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拽着梁医生那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身体,在办公室里嘶吼着。
“你们这群杀人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们害死了我父亲!你们罪有应得!你们这群杀人犯!”
……
真是可笑,这个真正的杀人犯,在被他杀死的人面前,居然叫嚣着别人是杀人犯。
视线里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想挤到最前面。
混乱的脑袋瞬间清明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她看到这些。
许南敢迅速从门后窜出来,在抽吸声中飞速跑进人群,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往外拽。
“快走,不要看。”
……
再后来,他就没在医院里见过她。
奶奶出院后,许南敢去梁微的学校找过她,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从小学到初中,她和大多数的女生一样,长长的头发,喜欢扎高高的丸子头,阳光、乐观、开朗。
她很爱笑,身边有一群朋友,似乎并没有被那件事所影响,不像他……
-
许南敢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真的从来没和她介绍过自己,怪不得她会不记得,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待收回思绪,人已经到教室门口了。
他走进去,路过张贴期中成绩排行榜的地方,停下又看了一眼。
梁微这次考试每门科目多多少少都有所进步——除了英语。
或许不该对她这么严苛,进步总要有个过程,英语对于她来说可能真的太难,况且梁微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得慢慢来。
他坐下,翻开英语书,在想究竟该用什么方法去提高梁微的英语成绩。
“许南敢,”齐悦悦走过来,“咱俩聊聊。”
许南敢抬起头,眉梢微挑:“聊。”
齐悦悦顿了顿,说:“出去说。”
他点头,起身,跟在她身后出去。
齐悦悦并没有走很远,两人走过隔壁班级,再拐弯就到了楼梯口,下一节楼梯,在2楼和3楼之间的拐角处。
许南敢刚停步,她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晚饭时间还没过,楼梯上还是人来人往,许南敢侧身靠在墙上,给上下楼的学生让出地方,双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吊儿郎当的:“是。”
齐悦悦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承认,甚至承认完了一点儿解释都没有。
她笃定:“是因为梁微。”
许南敢舌头顶了下脸颊,视线微垂,没答她。
这就是承认了。
“咱俩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齐悦悦皱着眉,跟他解释,“我们不是竞争关系,梁微可以为我服务,也可以为你服务。”
这些天他对梁微的一系列行为,她看在眼里,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虽然目的是一样的,那也不一定非得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她尽可能诚恳地说:“这可以同时,不是必须二选一。”
许南敢被她逗笑了,“你要是说这个事,那就没有误会。”
“梁微不是你的佣人,”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也不是什么狗屁公主。”
“你什么意思?”齐悦悦被他的话激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许南敢说,“跟梁微坦白,道歉,还钱。”
齐悦悦也乐了,仿佛他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跟她道歉?”
“她也配?”她讥讽地说,“梁微这种人,就活该被我使唤。”
“她是哪种人?”许南敢眯起眼,站直了身体,逼近她,“你又算那种人?”
齐悦悦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许南敢勾唇,眼底满是阴鸷,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齐悦悦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她涨红了脸,浑身发抖。这样的许南敢她没见过,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戾气,似乎下一秒就会动手,或者做一些正常人难以想到的事情。
头顶传来重重的压迫感,她在害怕,怕他会真的动手,但是又不想就此认输。
她为什么要怕他,他是梁微什么人?她让梁微帮她做事,梁微自己什么都没说,他一个和她一样使唤梁微的人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说她算什么东西?
齐悦悦瞪着他,语气激动:“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在我这装英雄来了,想演一出英雄救美吗?许南敢,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幼稚?”许南敢笑意更甚,倨傲地看着她,“那你等等看,看我是不是幼稚。”
齐悦悦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警惕起来:“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许南敢挑了下眉毛,脸上还挂着笑,走了。
一次十分不愉快的“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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