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个人,梁微没和任何人提过,不是不能提,是她都快忘了这个人,但是这学期开始,不知怎的,总会想起这个男孩。

    然而记忆里只剩下男孩稚嫩的声音。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

    “你输了,这局你负责找,你数到20,然后来找我,我就藏在病区里,你别找远了。”

    ……

    “快走,不要看。”

    ……

    模糊了。

    “小学?!”唐珂一惊一乍的声音唤回梁微飘远的思绪,“微哥你开窍的是不是有点早?初恋叫什么?”

    叫什么?

    梁微仔细回想了会儿,摇头:“不知道。”好像根本就没问过那个男孩的名字。

    “长什么样?”吴奇问。

    梁微还是摇头,“小学四年级的事了,谁还记得长什么样。”

    想了想,她补充:“应该长得很好看,不然我怎么可能喜欢。”

    吴奇很赞同,“确实,你这么看脸的一个人。”

    靓靓一直在观察许南敢的表情,这人面上平静无波。

    磕cp磕cp,你俩这样我还怎么磕?

    她决定自己找糖:“小学四年级啊,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着,看来确实很喜欢啊。”

    “当时就在医院里玩捉迷藏,那时候光想着玩了,也忘了问名字。”梁微自己也觉得有点可惜,“确实应该问一下名字的,这要找也不知道怎么找。”

    “医院里?”靓靓还想再接着问,桌子下面,吴奇拽了她一下,转移话题,“一会儿吃完饭还要不要开黑啊?”

    唐珂接着新话题说:“我ok,最近我新练了个英雄,回头秀给你们看,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野王。”

    梁微知道他俩什么意思,是怕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上学期她把王乐从三楼推下去之后,她就把自己的事全告诉了他们。

    四年级,医院。

    这两个词组在一起,就是那个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冬天。

    她的父亲,梁加锐,一名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在她四年级的那个冬天,永远的离开了她。

    她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情,所以那个男孩也被她逐渐忘记。这次,很奇怪的,她想起了四年级的冬天,想到了和他一起玩捉迷藏,却没有唤起另一件悲伤的回忆。

    但是她知道,这两件事,是在同一个时间发生的。

    服务员先上了饮料和炭火,许南敢给梁微倒了杯饮料,推到她面前,“吃完饭回去写作业。”

    梁微刚萌出的一点悲伤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做个人?”

    “你今天单词背了?”许南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平静地说,“回去我要检查。”

    “我真是操了。”梁微彻底无言,仰头灌下饮料,从包里摸出单词本,认命的开始背。

    怪不得出门前她把五三装进书包里的时候,许南敢这逼非要她把单词本也装上,搞半天原来在这等着呢!

    吴奇一整个看呆了,在他认识梁微的这一年里,他从来没见过她学英语,更别说背书了。

    “梁微?”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你是梁微吗?你是谁?你给我从我爸爸的身体里出去!”

    “你是不是皮痒了?”梁微眯起眼瞧他,“你刚才喊你爹什么?”

    吴奇躲在靓靓身后,“这才是我爸爸啊!我爸爸怎么会背书呢!”

    “自从敢哥来了之后,微哥已经变了,她再也不是以前跟我一起不写作业不听课的微哥了。”唐珂一脸你少见多怪,“这次月考,微哥班级第17名。”

    “卧槽真的假的?”

    “我他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

    这俩又开始旁若无人的聊起来。

    许南敢又给梁微的杯子添满,看她抓耳挠腮地背单词的痛苦模样,杯子搁在唇边,还是无声地笑起来,最后叹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喝了口饮料。

    吃到中途吴奇还问了句要不要来点酒,靓靓眼里放光,“来点来点。”

    正义使者梁微一拍桌子,严肃道:“喝什么酒喝酒,不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吗,可乐喝不下你?”

    吴奇立刻老实点头,“爸爸说的对,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靓靓呆了两秒,乐了。起先是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后来干脆大笑起来。

    她头一次见到梁微这样的。

    明明在做那些坏学生会做的事情——打架、说脏话、不学习……

    但在骨子里又扔不掉好学生的品行做派——写作业、背单词、不喝酒……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简直就是在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反复横跳,好的不彻底,坏的也不彻底。

    梁微没看明白,“你笑什么?”

    “没什么。”靓靓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不是嘲笑你,是真的觉得你有意思。”

    梁微这个单细胞生物听了还挺高兴,“是吧,我也觉得我很有意思。”

    靓靓站起来,拍了拍坐在外侧的吴奇肩膀,“让开,我去厕所。”

    吴奇从座位上起来站到走道上,让她出去。

    靓靓刚离开没一会儿,许南敢也站起来,什么都还没说,梁微抬头瞅他一眼。

    “你也上厕所?”她从烤炉上拿了一串鸡翅,往自己盘子里撸下来一块,“去吧去吧,鸡翅我给你留一块。”

    -

    许南敢站在洗手池边,先是洗了手,然后抽出纸巾擦干净,接着就站在那儿,等着。

    靓靓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许南敢,挑了下眉毛,打开水龙头洗手,“等我的?”

    许南敢开门见山,“加个微信。”

    “怎么?”洗完手,她抽出两张擦手纸,“对我有意思?”

    许南敢手机已经掏出来了,闻言点开微信扫一扫的动作顿了下,“照片发我。”

    靓靓一脸可惜,“为什么要发给你?”

    她扔掉擦手纸,从皮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发给你。”

    “什么问题。”他掀灭手机屏幕,看着她。

    靓靓眼里透着狡黠,活像一个cp粉头,“梁微说的那个初恋,是你吧?”

    过了好久,许南敢才点头,“是。”

    靓靓一脸我就猜到是这样,“我看你表情就猜是你,那怎么梁微完全不知道?”

    许南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段回忆……不太美好。”

    对于她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记起。

    靓靓还想再问什么,许南敢“啧”了声,不耐烦道:“不是就一个问题?小孩子哪这么多问题。”

    “得。”靓靓微笑点头,反正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她调出二维码,让许南敢扫了,之后挥了挥手,潇洒地走了。

    许南敢站在原地,微信震动了下,提示靓靓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接着发来一张照片。

    他点开,又点了左下角的“查看原图”,照片顿时变得高清。

    许南敢看着照片,放大。

    梁微眯着眼睛,微仰着头,嘴巴噘成“o”型,表情算不上美好,甚至有点狰狞。

    但是她旁边,是他。

    笑着保存了照片,退出来,靓靓发了条消息给他。

    【顺便说一句,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大,我成年了。】

    【弟弟。】

    许南敢盯着“弟弟”两个字看了一会儿,退出,把手机装回口袋,往回走——

    那你上学挺晚啊。

    吃完饭,因为梁微要回去背单词,吴奇和唐珂也没了去上网的心思,五个人准备在烧烤店门口道别然后各回各家。

    “哎,这是你们的吧?”烧烤店的店员追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蛋糕:“忘在店里了。”

    五人一瞅这蛋糕,恍然——忘了吃蛋糕了。

    吴奇从店员手里接过蛋糕,和对方道了声谢,说:“我就说我这生日过的好像忘了什么,妈的最重要的环节忘了。”

    大家都已经接受了“今天的快乐到这里就结束了”的现实,突然冒出来个蛋糕,也没心思再大操大办一场。

    但是蛋糕还是要吃的,这是仪式。

    林州发展的比较晚,不像一二线城市化的那么厉害,各届领导班子都十分热衷于在林州修公园广场,想把这座年轻的城市打造成养老宜居城市,绿化覆盖面积特别大。

    烧烤店附近就有一座名人纪念公园,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吃过晚饭的市民在公园里遛狗遛孩子。

    “去那吃。”梁微指着公园。

    在公园随处可见的其中一个小凉亭内,蛋糕放在石桌上,吴奇头戴纸制皇冠,被一群看热闹的小孩簇拥着唱生日快乐歌,靓靓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着手机一顿狂拍。

    歌曲唱完,在分蛋糕的欢呼声中,梁微扭头瞥见许南敢站得老远,跟这边的快乐氛围比起来,他一个人站那就有点与世隔绝那味儿。

    她低头找了一圈,找到被扔在一旁的蛋糕盖子,上面有打开时不小心蹭上的奶油。

    “怎么站这么远,”她走到许南敢旁边,“不吃蛋糕吗。”

    “人太多了。”他微微侧头,注意到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蛋糕太甜了。”

    “你都没吃,怎么就知道它甜——”

    梁微眼睛左右乱瞟,身体慢慢往许南敢的方向倾斜,然后趁他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伸手怼到他脸——额,被抓住了。

    “……”

    梁微想抽回手,手腕被许南敢死死握住,她用力试了两下,没抽出来。

    这人看着瘦了吧唧的,怎么手劲这么大?

    许南敢歪着头瞧她,面露微笑,“嗯?”

    梁微谄笑:“哎呀,开个玩笑,呵呵。”

    “哦。”许南敢点点头,一脸淡定地将她手上的奶油转移到自己手上。

    “不是,你这人咋还开不起玩笑呢,”看到他的动作,梁微连忙用另一只手钳制他抹了奶油的魔爪,被他逼得节节后退,“我这不啥都还没干吗。”

    她退到凉亭的柱子旁,后背抵着柱子,退无可退。

    一只胳膊被许南敢抓着,另一只手抓着许南敢的胳膊,姿势看起来有点像畸形了的壁咚——如果两位当事人的表情都不那么狰狞的话。

    两人在暗自较劲,表面上看不相上下,实则许南敢的手在一点一点往梁微的脸上逼近。

    “给你爹留点面子,”梁微偏过头,只剩半张脸给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许南敢轻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那只手,终于落在了梁微的脸颊上,留下一块粉红色的奶油印记,紧接着修长的手指偏了偏,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下。

    许南敢松开手,后退一步,看她。

    梁微脖子已经红透,不知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脸上没脖子那么明显,但也一片绯红,加上鼻尖和脸颊上的奶油,更衬得她粉粉嫩嫩的。

    真好看。

    许南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视线看向别处,“我也就开个玩笑。”

    梁微摸了下脸颊,蹭下一块奶油。

    她看了看手上的奶油,又看了看面前的许南敢,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奶油。

    梁微深知自己说不过他,这下在力量上也不是他的对手,那就只能用一招出奇制胜——

    “许南敢。”她忽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

    梁微从未用不是暴怒的语气叫过他全名,许南敢有一瞬间晃神,他抬头:“你——”

    世界仿佛静止了。

    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梁微一脸惊恐地盯着许南敢,而她右手食指,正准确无误地戳在许南敢嘴里。

    梁微:“……”

    他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抬头啊!!!

    这家蛋糕确实很甜。

    这是许南敢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没等他冒出第二个念头,那根手指唰地收了回去。

    梁微盯着自己举在半空的右手,吸了口气,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他妈的什么社死事件!!!

    许南敢一脸错愕地反应了两秒。

    舔掉嘴角残余的奶油,他看着面前一脸呆滞的梁微,迟疑地开口:“你……没毛病吧?”

    下一秒,梁微一脸淡定地又将手伸过去,在他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口水。

    许南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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