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是一个强排他性的部族,个性强悍,而无力自立门户的部落长久以来一直依附大衍朝生存,也被看作是大衍人。西北有巫族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云珠出生的晚族在大衍东北版图上一枝独秀,燕月城八成姓晚,父亲晚舟泊为此骄傲。
晚氏世世代代镇守燕月,晚珠的父亲乃至高祖,他们这一脉代代都有最勇猛的骁将,晚珠的祖父娶了盛京来的女子,但当大衍皇帝想再次为晚珠的父亲晚舟泊赐婚时,却遭到了婉拒。
那是的晚舟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取得了人生的第一场胜利,把大衍和龙族的疆界向北推进了十里。
年少的将军不知道这场胜利是他一生悲剧的开始。
父亲打过无数胜仗,可是偏偏输了最重要的一场。
将军府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永巷,晚珠想起自己小时候总向晚舟泊哭闹,说想要好多哥哥,现在想想,将军府人丁寥落倒也是件好事,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兄弟终日在棍棒下受尽屈辱。
又或者,如果晚珠能多几个兄弟,父亲就不会失败了吧?
晚明霞拉着晚珠,带着镣铐,一路南下,她们认识的好几个孩子都在途中病死或者饿死了。
一路上,晚珠紧紧攥着晚明霞的手,母亲死人一样的目光让晚珠心里发毛,晚珠又冷、又渴、又饿,可是她不敢说。
风会安慰她,雨水能解渴,晚珠无数次地想要和北归的雁阵一起飞回故乡。晚明霞奇迹般地在身上藏了很多粒金珠,她早就在准备了,在之前的幸福里。晚明霞仿佛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从晚舟泊拒绝了赐婚,兴冲冲地跑到农舍里跟她说话起,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过不了个把月,皇帝云岭岚“仁慈”地赦免了大部分人,压在将军府头顶上的阴云不在令人透不过气来。
官差对她们也越来越和蔼了,走到盛京京郊,到来的宦官对一行人说:“传陛下口谕,你们被赦免了。”
晚明霞问:“为什么?”
宦官的目光斜斜地流出来:“哪有什么为什么?今天的饭菜很合陛下心意,陛下高兴,所以格外开恩。”
“那我们怎么回去。”
宦官的目光变得很不耐烦:“圣上说赦免就赦免了,剩下的我怎么知道。”
旁边的官差附和:“走着回去呗。”
晚明霞看了看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们,从口袋里拿出湿抹布,狠狠地擦去了脸上厚厚的污泥,宦官瞥见了,眼底露出一片惊艳之色。
晚明霞从嘴里吐出一颗金珠,她怕被人拿去一直含在嘴里,她走出人群,将金子递给宦官道:“不知宫中可要采买宫女?求大人引荐。”
晚明霞向宦官叩头。
“啊呀,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管这事儿,不过宫中却人手倒是真的,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真难为你这当娘的,一门心思把自己姑娘弄到那个地方,天渊阁连人气儿都没,待个几年人都要变傻哩,你将来还能指望她啥我受点累,给她弄到翠微宫吧。”
“这孩子榆木脑瓜,不给我惹祸就行啦,冷清的地方才好,不怕冲撞了贵人掉脑袋。”
掌事内监见晚明霞执意坚持,摇摇头,心里暗暗鄙夷晚明霞没有眼力见儿,却道:“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走吧。”
晚珠跟着晚明霞进了宫,晚明霞上下打点,多方打听,把自己安排进了宁美人的落霞殿。
宁美人早年跟着皇帝,虽然年长色衰,好在是个性子和婉的闲人,一天赏花遛鸟,要不然就是绣花喝茶。
晚明霞在宁美人殿中当了个奉茶宫女。
晚珠被安排到了天渊阁,她年纪小,内侍见她做不了重活,又收了晚明霞的打点,只给她安排了擦栏杆之类的轻活儿,。那些老嬷嬷大部分还是比较和善的,不会轻易给晚珠脸色看,晚珠做完自己的活儿,很有眼色地帮其他人干活儿,没有个把月,便和身边的人混熟了。
“哎呦,小珠子,快给我揉揉腰。”
晚珠正趴在栏杆边上想心事,听到孙姑姑在叫她,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脸带笑意地跑过去,这老婆子年级不是最大的,可是事儿最多,成天不是腰酸就是背痛的,话还那么多。
可是她也是最疼爱晚珠的,孙姑姑和其他在天渊阁做事的老嬷嬷们都没有孩子。
晚珠轻轻地给孙姑姑捶着腰,孙姑姑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糖递给晚珠。
晚珠脸红了,小声说:“这么多糖。”
孙姑姑笑了,她生的胖,平常脸上油光满面的不很显老,可是一笑就带出许多褶子:“你娘托我捎的。”
晚珠看到孙姑姑乌亮的头发上插了根崭新的簪子,心想:这估计也是我娘给的吧?老油条!
晚珠小时候跟着晚舟泊念书,晚舟泊对她说,男人和女人身上的链子啊,簪子啊,项圈啊,在以前都是做给奴隶用的,不过没有很好看。所以这些东西就算现在被做的很好看,还是少带的好,丢了也不要在意。
晚明霞对晚舟泊这种论调很不屑一顾,两个人拌嘴了,晚舟泊总是跑去买一堆金玉哄她,晚珠心里每次都笑父亲说的做的不一样。
那样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回来了。晚珠已经三四个月没有见到晚明霞了,她很担心母亲,又想知道晚明霞想不想她,其实后者对晚珠更重要。
晚珠问:“我娘过得好不好。”
“呦,小丫头知道关心人啦,你娘好着呢,她现在是宁美人跟前的红人。”孙姑姑补充道。
晚明霞的门第并不高,父母都是燕月城郊的农户,家境还算富足。晚珠的外祖父母见晚明霞生得漂亮又伶俐,对她宝爱非常,晚明霞心里更是存了一万个要强的念头,择婿时非燕月最好的男儿不嫁。
晚舟泊有时候开玩笑说:“要是你娘不遇上我,可要出家做尼姑去啦。”
“小珠子,用点劲儿,要我看”孙姑姑不知想到哪儿了,突然说:“你娘比宫里的娘娘们不知道强多少倍呢,生的美,又有眼色。”
“可惜了,可惜了”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晚珠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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